雷恒春说话诙谐,连夸大之处也不致令人反感,能适切勾起听者的兴致,同那神出鬼没的握手奇技一样,绝对是种才能。但说越浦最有名的顶级妓院之一“很无聊”,这就有些过了。
日九也听过“请客不请嫖”的江湖传言,不会让雷恒春带他进去开眼界,只是露出一脸礼貌的鄙夷,呼噜呼噜边吸茶汤边冷笑:“……因为艺伎不给插么?”忒想插你来明珠航干嘛?这连外地人都听不下去啊。
“有钱都能插啊,我都插腻了。”
雷恒春一脸无辜地连放爆击,忽压低声音道:“但今晚的特等房不是平常的那种,在拍卖哩!我很讨厌出价……也不是。我不讨厌竞价,我讨厌的是勉强别人,那就不是买卖,而是糟践了,真心不喜欢。”见日九一脸懵逼,收起叨叨絮絮的埋怨口吻,爽朗笑道:“他们在竞拍处女啦,说是南陵来的上等货,保证血统纯正出身良好,诸国皆有,绝不是什么村姑之类。”
日九“噗”的一声喷得路人慌忙跳脚,那人像被射了满裤脚的浓精也似,又?又怒,面色丕变:“小畜生你干什么!”说着捋起了袖管。
雷恒春随手冲他扔了枚宝石戒指,趁七八人扑上抢夺,把日九拉到一旁替他拍背,笑道:“别激动别激动,这种拍卖会要不挑主办方等级,月月都有,连我忒不爱去的人,每季至少也得出席个一两场,做做人情。不过打着南陵诸封国这种主题的倒不多,我瞧了几个成色的确很不错,就是哭哭啼啼的让人心里难受——”
日九咳到连眼鼻都溢出杏仁茶来,久久缓不过气。
雷恒春自顾自说了半天,忽露恍然之色:
“你有兴趣又不敢说,原来是怕我请你啊!真是太有意思了。放心放心,‘请客不请嫖’我还是知道的,请嫖鸡鸡小嘛!别担心别担心。”
忽见一名龟奴探头出大门,没好气道:“两碗杏仁茶叫半天了,怎还没来!”雷恒春把碗里的倒了点给日九,拉他起身:“来咧!”龟奴瞧
是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口气益发不耐:“给大爷死进来!”雷恒春笑得开心极了:“来咧!”揪着涕泗横流的日九跟了进去。
在他看来,冒称帮买杏仁茶赚点微薄打赏的童子,可就不算“请嫖”了,不仅没嫖,连进门都没付银两啊!充其量也就是白嫖空嫖,日九肯定小不了鸡鸡。
长孙旭万万没想到他的静月楼初体验是涕泗横流、手端白汤,混充进来白嫖,这严重违反他奉行至今的“绝不涉险”座右铭,偏偏雷恒春抓人手臂快如闪电,还来不及反应,两人已走在金碧辉煌的静月楼中,回廊九曲千门万户,眨眼间便已找不到回头路。
明珠航彻夜丝竹不断,为免扰人清梦,隔音都做得相当好,包厢分散于一个个独立小院,院内遍植花树,也能有效隔绝声音。
杏仁茶不是特等房的客人叫的,雷恒春趁回廊转弯拉着日九一拐,遁入一座深院,洞门外几名魁梧大汉,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知是重金聘的打手,守卫十分森严。
雷恒春把杏仁茶连碗往树丛里一扔,重新穿好了绑在腰间的缎大褂,理平绉褶,叹了口气。“从这儿起就要刷脸啦。腰杆挺直些。”领着日九大步行去。洞门前一名年纪更大、服色更讲究的龟奴见了他,恭谨行礼道:“雷少爷安好。”倒也未特别逢迎陪笑。
雷恒春微笑:“我知道路,自己走行了。”龟奴点头称是。二少穿过庭院,却进入金碧辉煌的朱阁,而是在镂花窗外窥视。
阁厅里有座戏台,台前散着十几张桌子,两侧则是隐密性极高的槅扇包厢,看不见里头坐的什么人。二楼是一圈“回”字型边廊,应是雅座,从窗外一样看不真切,只知是酒楼常见配置,不算新鲜。
此际台上却不是戏班子在演大戏,观众也较寻常酒楼要安静得多,低鸣的丝竹乐音透着股异域风情,一名少女被两位嬷嬷扶上台来,穿着一望即知的南陵服饰,主持人低沉的磁性嗓音介绍她来自恶水国,芳龄十五,乃国中贵族承桑氏的嫡裔云云。
嬷嬷们扶着少女在台上转了几圈,忽往两侧一拉,少女全身衣物就这么倏然两分,宛如变戏法般,露出一身琥珀蜜色的匀肌,紧实的曲线犹带一丝少女独有的娇腴;从镂花隙眼看不见全脸,几个仓促闪掠的片段间,依稀可见尖颔隆准、星眸朦胧,应是十分标致。
“……瞧着是下了药。”雷恒春低道。“估计头几个清醒的无不哭哭啼啼,卖相太糟,不过也可能是设计好的。反差萌——你知道,价钱更好。”
顿失扶持,眼神迷濛的赤裸少女细腿骤软,娇娇地向后仰倒,台下一片低呼声中,娇躯突然凝住,一名浑身黑衣、黑布遮脸,双手戴着黑纱手套之人托住她,鱼皮似的紧身黑衣裹出诱人曲线,竟是女子。宾客的惊呼转成了零星的掌采低笑,嗡嗡一片,气氛突然热络了起来。
嬷嬷们与黑衣女扶着少女,分在戏台两侧最前端做过展示,又回台子中央。此间不知何时出现一架既像胡床、又似木马的怪异床具,看来也是用了漆黑背景的障眼手法。
少女被摆上床架,主持人操作暗掣,将她柔润的大腿分开,阴阜高高抬起,台上烛照显经过精心设计,全集中在这浑圆饱满的销魂秘处之上。
“南陵贵族,自称神鸟族后裔,便化成人形,依旧保有神鸟若干征候,如某些地方……长的不是屄毛,而是羽毛。”台下爆出零星笑声。日九望进窗隙,恰见少女阴毛稀疏,不甚卷曲,果然颇有几分羽根模样。
“鸟呢,操屄和拉屎用的是一处。”主持人道:“都成人了,自得有些讲究,不能这般污秽。但毕竟是神鸟族后裔,还是能看出些许端倪,贵客请细品一二。”嬷嬷们将少女一翻,成了翘臀的趴姿。
这姿势不但尽显桃臀的浑圆挺翘,娇艳欲滴,灯烛下少女的腿心清晰展露,阴户与寻常女子的玉蛤不同,尺寸更小,外形更圆润,仿佛一只小肉窝窝,瞧着像是更大更有肉的肛菊,位置与菊门相近,如并置的一大一小两枚连珠洞儿。
比起其他女子,少女的阴户更低,菊门却相对提高,即使越浦富人多御女子见多识广,也泛起一片啧啧赞叹,仿佛少女真是神鸟族裔,肉体才留有人鸟合一的些许遗兆。
“相信贵客也都听过,南陵人爱玩后庭,男女皆然。今日一见,怕是有几分道理。”主持人接话的时机拿捏甚巧,磁酥酥的低沉嗓音淫而不猥,众人听了都笑起来,是充满遐思、极力抑制兽欲,勉强维持着衣冠体面的那种笑。随后展开的竞价果然是暗潮汹涌,此起彼落的价牌教人差点看不过来。
“……是不是很讨厌?”
春春的声音听来意兴阑珊,厌世感浓厚。“那厮说话是很有趣啦,但这就是不折不扣的糟蹋人。让女孩子笑嘻嘻的推销自己不好么?你情我愿才有意思啊!这样实在是——”见他望进窗隙里怔怔出神,心念一动,击掌笑道:
“既然你喜欢那个小姑娘,我把她买下来好了。”
“等、等一下!”长孙旭吓了一跳,双手乱摇: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雷恒春含笑拍肩。“明白明白,否认三连嘛!大家都理解的。你也不用怕鸡鸡变小,咱们只买不嫖,纯交朋友你看怎样?”似乎说到“朋友”二字心情特别好,倒是此前日九所未见。
雷恒
春可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人生里注定不会有“朋友”这种无用的累赘。
身份相若、能门当户对往来的,全是将来方方面面的潜在对手,丰年不杀歹年杀,自不能掉以轻心;身份低的多半怀抱目的而来,更不可不提防。虽与谁都能说说笑笑,看似没什么架子,但雷恒春天生便有分辨出谁“别有用心”的能力,此既是屏障,也是隔绝。
这名叫长孙旭的少年,不但跟他一样白白胖胖瞧着亲切,人又聪明绝顶,性情宽和,还对他无所求。连春春故意把“芙蓉玉双全”输给他,日九瞧着宝物的眼神还不如瞧根鸡腿热切,令雷恒春莫名生出结交的强烈渴望。
况且三次偶遇真不是套路,雷恒春并不特别相信缘分,但缘分来时,也没有硬拒于门外的理由罢?
送礼须于点子上。这是他的新朋友少数感兴趣的玩意,连下棋日九都没这般眼直。雷恒春下定决心,要为他拍下这头可人的小小蜜雀儿。
长孙旭直到这会儿,才知“命薄如纸”四字,不是什么艺术渲染,而是某人、某时或某段的坎坷人生,血泪斑斑,从来就不容易。
当年母亲怀着他逃出南陵的事,其实母亲甚少提起,日九只知梗概,对他来说是没有画面的。但透过朱阁中戏台上赤裸裸的无助少女,这恐怕是少年首次鲜活地体会到那段他虽有参与、实际上无有记忆,遑论同苦的千里亡命,是多么可怕又令人哀伤的经历,难以自制地思念起早逝的母亲来。
要不是春春打断了他的怀缅和悼念,日九说不定会久违地掉下眼泪。
“当交个朋友嘛!你想想……”雷恒春继续发挥商人之子的口舌才具,循循善诱:“等你成了她的男朋友,再插就不算嫖了啊!不用怕鸡鸡小了不是?”
这理论一听就极不对劲,但日九竟无法反驳。有钱人的想法我们果然是不明白啊!
雷恒春心想这也该说服他了吧,兴致勃勃道:“是吧?包在我身上!等我好消息啊。”一溜烟窜进阁里。不一会儿工夫,场内响起低呜呜的连片惊呼,想是雷恒春雷少爷出手了,举牌竞价的无声厮杀顿时陷入一片惨烈血海。
日九试图穿越门禁,想也知是徒劳,况且他也不晓得春春人在哪个包厢,来不及细瞧就被撵出了厅门。
少年赶在龟奴唤人前避入阁廊檐影,五绕三拐地摸到后进,找到一扇未上锁的门户潜入。阁内一如外头的园景般曲折,他凭步幅计算廊庑短长,与屋型、大厅格局相对照,在脑内迅速画出平面图,寻至戏台后方一处堆满物什的广间里。
喊价的声音从出场门传来,可想见外头竞价之热,后台却意外的没什么人。
一名个头异常娇小的少女,托腮坐在下场门后头,隔着垂帘望出戏台,背影窈窕浮凸自不待言,更隐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强大气场,周遭杂物掩不去玲珑娇躯,如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少女非是蜜色肌肤,雪颈柔荑都白到了极处,可说是长孙旭平生仅见的白皙。他知南陵女子不全是小麦肌,诸国族繁苗众,各有不同,他母亲就白如羊脂玉似,说不定主家最初就是被这点给迷上了。
踅到少女身畔,还未开口,她便径向一旁挪出半个身位,长孙旭遂与她并肩坐于偌大的衣箱盖顶。
少女幽香细细,透出温热的颈领间,嗅得人心猿意马,却不是胭脂水粉之类的人工气息。他怕被当成登徒子没敢转头,余光依稀瞥见浓睫弯似排扇,琼鼻尖尖、桃腮透红,挺翘显眼的下巴得极具个性,不用多看亦知是美人儿,否则也不会被拐卖了。
“要不趁没人看守……”开声之际,长孙旭才发现喉咙嘶哑,还有些破音,陌生到完全不像平时的他。而吐出的字句,则令他五倍……不,该有十倍的诧异加懊悔,恨不得毒哑自己。我他妈是中了什么用蠢话哏搭讪的邪?
“我带你逃出去?我可以说你是我妹妹。”
来吧,鄙视我吧,用你可爱的脸蛋做出最不屑的表情,把我当成会说话的蛆就好,这是说了蠢话哏应得的下场。
“我带你逃出去”是什么鬼?妹妹什么的更是尬得飞起……你怎么不干脆问她“嗨你知道钢材有几种”、“热锻和冷锻哪里不一样”、“敷土成分你怎么看”算了?
再怎么于心不忍,日九也没有凭一己之力拯救这些少女的念头,甚至不觉得买下她们称得上是拯救。贩卖人口是结构极庞大、牵涉极复杂的现象,不彻底改造国家,根本不可能根绝,其难度不亚于改革土地,重新分配资源等,不是他这种人该想的事。
况且这些少女若真从南陵被劫来,于越浦举目无亲,流落街头的下场,可能比被富商买回去当玩物更惨。
少女用肉嘟嘟的翘挺下巴往后一比——自是背向他,日九再度完美错过她的正脸——道:“后头两排房间里,起码还有二十来个,娘有生这么多妹妹么?”声音似乎带着笑,感觉挺俏皮的,居然接了他的蠢话哏。
长孙旭咧着嘴傻笑起来。
原来春天……是这种感觉啊!呵呵。
活在这世上真是太好了。
他知春春输给自己的玉镯价值连城,莫说买下两名南陵处女,能买半座静月楼他也不意外,长孙旭一直想找机会归还。此际却不由得踌躇起来:干脆拿镯子同春春交换她俩,还能多要一笔送二姝返乡的盘
缠和安家费——
“杀光好了。”少女托腮喃喃道。
“……什么?”长孙旭闻言转头,忽说不出话来,仿佛被正面一拳打塌胸口,吸不进半点空气。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脸蛋之一。
母亲很美,二总管更是人间绝色,但比起眼前完美揉合了艳丽与清纯、娇柔与飒烈,连狠厉眦眸都灿若晓星的少女,母亲和横疏影显得太软糯,美貌便甚,也不似这般冷冽割人,痛处又带着热辣辣的飒利爽快。
“啰哩啰唆的啥事都别干了。”少女娇笑着,媚人的眼神倏凛如刀,既老练又天真,很难判断哪一面才真是她。“在杀你之前,先让我料理这帮子王八蛋,瞧着心烦。你别跑啊,乖乖等我,不会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