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楚无过
2022/09/25
第三章
字数:12646
等慢悠悠地骑回家,天己完全黑透。发布页地址www.ltxsfb.com更多小说 ltxsba.top想在楼下抽根烟,没能找到打火机。母
亲来开的门,尽管我闷头弓背刚把钥匙捅进去。「可回来了你!」她皱着眉:
「咋了到底?」我撇开眼,没说话,只是埋头脱鞋,这间隙顺手带上了门。碎花
裙摆在眼前兜兜转转,母亲「嗯」了一声,吐口气:「咋关机了?」
「没电了呗。」我侧身拿拖鞋,抬头瞅了一眼。
「袜子也脱了,」她轻掩着鼻了:「先洗脚去!」
「你咋不接电话?」可能因为闷着头,我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裙摆又转了
转,不等母亲说话,我又补充道:「啥事儿忙得。」
「没听见啊,学校正搞排练,手机搁在包里,回头给你打过去,你就关了机。」
我吸吸鼻子,站起身来,又快速闻了闻手。
「是不是出啥事了?」她压低声音,捅我一下,很快在我身上拍了拍:「这
么脏,在地上打滚了?」
「没啊。」
母亲眉头微蹙,紧抿着嘴。奶奶在客厅唤我。「真没啥事儿。」我扭身笑笑,
抹了抹一脸油腻。母亲也不说活,就那么看着我,像是等着我说下去。
犹豫半晌,我说:「饿死了。」边说,我边走向客厅,还即兴冲母亲笑了笑。
浆面条,拍黄瓜,卤猪肉。我吃得狼吞虎咽,虽然并没觉得多饿——事实上,
归功于下午的几个雪糕,胃里涨得厉害。奶奶在一旁看电视,前一阵还咿咿呀呀,
就我埋头掇块肉的功夫,她老就耷拉上了眼皮。
母亲去洗了个澡,一会儿穿了身白睡衣出来,她让奶奶回屋睡去,后者强硬
了半分钟,到底还是在搀扶下乖乖上了床。我开了罐 啤酒,母亲在电视机旁吹头
发,她问我是不是真没啥事,我连说了两声「没事儿」,是的,有些急躁,甚至
恼怒。母亲垂下头,不再吭声,等我刷完碗回来,她已经回了房。我不由有些失
落。不多时——卧到沙发上,刚换俩台,母亲又出来了,她让我洗澡去,我赶忙
笑笑说:「好好好。」
「别光嘴上说,屁股也挪挪。」母亲摇着蒲扇。
「烦不烦?」我坐起来,故意拧着眉。
「切,这就嫌你妈烦了?媳妇儿还没娶喔!」她三步并作两步,在我头上敲
了一下。
我没说话,只是耸了耸肩。
「敢在外面惹事儿,我可饶不了你。」母亲站在身后,又敲了我一下。她声
音很轻,仿佛上午经历的那些糟心事儿从未存在过,一时间我真不知道该说点什
么好了。母亲携着香气,在眼前鲜活地走动,一颦一笑间闪烁着这个夜晚所有的
光晕,她说起我小时候在缸沿磨牙的事,说我刚学走路那会儿能沿着杨木椅子一
步步地栽进水缸里去。这么说着,她大笑起来,拿蒲扇轻拍着胸口,修长的脖颈
在飞扬的发丝下白得耀眼。
父亲回来已经快十点,醉醺醺的,一进门就指责我为啥不接电话。「你小舅
喊你喝酒去!」他大着舌头,抡了抡胳膊。我一边把他引到沙发上,一边告诉他
手机没电了。父亲让我给小舅回个电话,说不回不礼貌。「做人啊,礼仪为先!」
他撩起衣服,拍拍肚皮,又猛地把polo衫脱了下来。「用你爸爸的,咋样!」他
又拍拍肚皮,把诺基亚1100递了过来。
母亲从玄关跟到客厅,始终没说话,这会儿她站厨房门口说:「张凤举啊张
凤举,明儿个就骂他一顿,整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骂啥啊骂?」父亲靠到沙发背上。
母亲抱着胸,没说话,还是轻摇着蒲扇。
「大老爷们喝点洒咋了?啊?」他看看我,又看看母亲,最后盯着电视说:
「咋了!」说话的整个过程中,父亲始终坚定地向我伸着胳膊,挠头和从裤兜里
掏烟都没能动摇他的决心,小巧的1100攥在手里,像是什么炸弹的引爆装置。
我只好把手机接了过去。
「咋给你说的,少喝点少喝点,自己骑摩托车不知道?」母亲步步逼近,走
到电视柜旁又停了下来。
父亲摸了根烟,反复在腿上敲着,并没有点上。
「别高血压,整天喝酒脑子都喝坏了!」母亲咬着牙,用蒲扇狠狠往自己头
上拍了几下。
「咋了?大老爷们喝点酒咋了?」坐在沙发上的人还是这么一句,虽然口气
弱了些:「妈勒个屄的!」
母亲瞅我一眼,扭身回了房。
父亲打个洒嗝,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总算点上了烟。于是一氧化碳和尼古
丁便填满僵硬的空气。我觉得自己早该说点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说,直到搞了
碗蜂蜜水回来,我才让父亲以后少喝点。说这话时,我颠着手机,仿佛那是个烫
手的山药蛋。电视里在演什么《大宋提刑官》,每次何冰张嘴我都怕蹦出来的是
京片子,奶奶房间熄着灯,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睡着了。后来母亲出来喊父亲,
让他洗洗澡睡去。「不洗,」他翘着二郎腿,耸拉着眼皮:「今儿个偏不洗!」
当然,说归说,他最后还是洗去了。
我在沙发上呆坐一阵,剥了个橘了,又换了几个台,之后就顺手拿起了父亲
的手机。或许我只是想看看手机功能,但那些通话记录还是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
三个月二十来条吧,都很短,几十秒,最近的是五月三号,通讯录名字是「老蒋」。
父亲用手机并不少,毕竟猪啊鱼啊杂事多,但「老蒋」在一众闪烁的数列里还是
那么刺眼。我记得父亲不太会用手机打字。点开看了看,尾号是9877,有点耳熟,
至于是不是老赵家媳妇数次要求我记住的那个手机号,我也拿不准。
正是这时,母亲突然出现了,鬼魅一般。「明儿个平海广场有个演出,」她
拎起盛蜂蜜水的瓷碗:「学校的那些小演员们,你要不急着走啊,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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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号一早是被老赵家媳妇给吵醒的,她不停按门铃,奶奶只好去开了门。她
问奶奶在家里干啥喔,也不出去转转。奶奶说医生吩咐还要休息。她哦了声,就
问起了我,说有个事要咨询。奶奶说还没起来。两人便开始东拉西扯,我使尽浑
身解数也没能再次入眠。昏昏沉沉中,奶奶提起大刚,说他快出来了吧。「出来
干啥,」蒋婶说:「挖沙多好啊,老这么挖着,不回来才好。」边说,她边气哼
哼地笑了笑,音频极高,说是海豚音都不为过。我的睡意顿时被搅和得魂飞魄散。
「说归说,怨归怨, 一个人拉扯孩儿也不好过。」奶奶轻言细语。
不想老赵家媳妇不吃这一套,她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奶奶这是站着说话不
腰疼,至于她家是怎么个腰疼法,她并没有展开详细论述,而是像只大弹簧那样
蹦了出去,空余奶奶在客厅嘀咕了好一阵。其他不说,她老起码是帮我躲过了一
劫。
喝了点稀饭,我去了平海广场。舞台就搭在河神像背面,尽管大太阳晒着,
还是给围得水泄不通。演出大概也是刚开始,没有海报什么的,只是在舞台正上
方扯了条横幅:「凤舞艺校文艺汇演」。小演员们年龄参差不齐,从八九岁到十
五六都有,真像是雨后冒出的一茬茬木耳,母亲说以后会让他们上剧场演,现在
还是锻炼锻炼好,也算是给学校打打广告。我绕着舞台溜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进
后台的机会,虽然能隐隐听到母亲的说话声。远远挑块荫凉地,杵着看了一阵,
一连两个都是评剧选段,《报花名》、《金鸟飞玉兔走》,好坏另说,技巧不谈,
小演员们终究是差了口气。听说还有现代歌舞表演啥的,至于蓝凤组合——这
「杀手锏武器」会不会登场不好说,我也没心思等下去,径直去了剧团办公室。
会议室没人,我便打开电视,看了会儿比赛。
火箭对小牛,背水一战,姚明被裁判照顾着,首节八分钟就两犯,提前下了
场,经过范甘迪两次换人后,到了第二节下半时火箭的表现才稍见起色。就中场
休息的功夫,张凤棠笑咛咛地走了进来,她邀请我嗑瓜子。
「还以为是谁喔?」她翘起二郎腿,把桌肚子踢得咚咚响。果然,没两句,
我姨就提到了韩东——准表姐夫,说光前一阵他就往家里跑了两次,问我觉得这
人咋样。听奶奶私下说,其实张凤棠前先对这个末过门的女婿不太满意,嫌人家
年龄小。现在倒神气活现, 如果张凤棠有尾巴,恐怕早翘到九霄云外上去了都,
「咋,捡到宝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待嫁的是她张凤棠嘞。如你所见,奶奶的
苦闷与不屑,使她老人家在这些话题上格外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但我能说点什么喔,我说:「很好啊。」
「死敏敏非要看上,你有啥法子?」张凤棠声音很低,手却甩得啪啪响。然
而不等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她又撩撩头发,挺挺胸:「其实也不错,处对象不能
光堆条件,也得看人,父母再有能耐,还能管他一辈子?人家学历这么高,将来
为国家作大贡献咱不说,手头好歹也不缺啥钱啊,再在地方衙门找个工作,跟你
姐也能相互照应着,对不对?」说到「对不对」时,她总算眉开眼笑地吐了口气。
我点点头。「也可以,哈?」我又点点头。
「前一阵刚回学校了,报了你们平阳啥研究院,听敏敏说还得实习一年,到
时候啥都减免了,」她顿了一下,把脸撇向我:「对了,你俩不还是老同学?」
我啊了一声,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就一中那会儿。」
「可真行你,就说你妈跑剧团吧,打交道的人也不少......」她「唉」了一声,
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了本《知音》,便没了音。
我搞不懂这个老姨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为啥又扯到我妈那,就没吭声。
「这女的老在外头跑,抛头露面的看着光鲜,指不定咱就得吃大亏,」张凤
棠似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撇撇嘴:「你说生意场上啊,下边儿那些衙门里头
啊,啥人没有,谁身上干净得了。」
「我妈不就跑个剧团,能出啥事儿。」我突然有些生气,乃至表现得稍显幼
稚:「再说,不还有牛秀琴吗?」是的,救命稻草一样,我揪出了牛秀琴。『地址发布页邮箱: <a href="mailto:ltxsba@gmail.com">ltxsba@gmail.com</a> 』我想
描述一下这个人,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发^.^新^.^地^.^址 wWwLtXSFb…℃〇M
「她啊,嘴上话漂亮,压根不会办事儿。」张凤棠把书翻得哗哗响,半晌才
又抬起头:「你找她她也得办得来啊,这上面的事儿,她管得着吗。」
我哼了一声。
「你妈好歹也是个名人,结交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呀——」她音调一转,
挠挠脖子,又眨眨眼,像是被噎住了:「其他不说,有个平阳搞房地产的,啥建
宇老总。」
「他就是个副总,给人打打工。」我没想到她会提到梁致远,有些措手不及。
「你认识?」她似笑非笑。
我没说话。麦迪继一个三分后,又造了个31,举场欢腾。
「怕啥,」张凤棠笑着捣了我一下:「你妈的老同学呗,老早以前到平海来
还是你姨夫接待的。」这么说着,她又翻起了书,片刻,做贼一样压低嗓音——
连头都压了下来:「哎,你见过没?」
我摇了摇头。
「诓你姨吧就。」她嘴上这么说,一张脸却显得更加漫不经心。好半晌,等
她换了本杂志,再坐下来时才说:「青霞就见过,听说前段时间还在剧场看过戏
喔。」张凤棠满嘴跑火车,她的话我一概不信。「政商一家亲政商一家亲,这生
意人能耐再大,政字也在前边儿,官儿大了,做事才稳当。」不出所料,张凤棠
索性换了个腿,一副功成名就的样子,就差没把高跟鞋根杵她亲外甥脸上了。
我还是没说话,连瓜子都不嗑了,像是生怕亏欠谁似的。
「咱也不是嫌贫爱富,和平先不说,就说你妈的剧团吧,哪哪不看衙门人脸
色?姐弟俩处好了,你姐夫家还能亏待你?」许久,张凤棠捣了我一肘:「小宏
峰可拿你当榜样喔。」她嘴角裂开,眉眼上翻,一副中了邪的架势,我也说不好
这个是不是何仙姑附体了。
午饭在小礼庄吃,姥爷上村祠堂玩,没在家。小舅妈也不在,我问她是不是
没放假,小舅说上鱼塘送饭去了,前脚刚走。我拎份炒米,拿罐 啤酒,就往鱼塘
而去,不是其他的,只是想趁姥爷不在借他的工具钓钓虾而己。拐过第二道弯,
便看到小舅妈打养猪场出来,她在电动车旁蹲下,快速整理了一下泡沫箱子。就
这功夫,我野猪一样嚎了一嗓子。小舅妈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她站起来,红着脸
就要打我。大外甥只好撒丫子狂奔。
这天钓鱼的人并不多,遗憾的是一个多钟头我也没钓出两只虾来,真不知是
我的问题,还是竹竿的问题。再返回剧场已是下午四点多,在门口恰好碰到青霞,
她开辆现代,说要送几个学生回学校,问我去不去。我撇撇嘴,但没走两步还是
返回来拉开了车门。
新教学楼已粉刷完毕,就等着装修了,秋季开学用肯定没问题。虽然学校目
前的生源主要是兴趣特长班,但全日制班多少还是有几个人的,像适才车里的学
生,都是外地人。为此,母亲不得不请了个宿管。学校现在有授予中专文凭的资
格,等教学配套设施跟上,就可以正式招生了。至于教师问题, 据母亲说,那个
高中音乐老师反倒来应聘了,舞蹈老师也试着招了两个,不过并没有我们学校的
那个研究生。回去的路上,我终究还是不经意地打听了下梁致远。
霞姐倒也不避讳,先是一通大笑,好半会儿才说:「对,梁总,梁总。」
我不知道关于此人和母亲的关系她知道多少。我问她有没有见过梁总,她反
问我有没有见过。我说梁总请我吃过饭,她说梁总也请她吃过饭。我表示不信。
她又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说上次《花为媒新编》巡演的的时候,梁致远恰好
在林城,就请她吃了个饭。「当然喽,蹭饭,」她说:「硬被你妈拉了去,想想
也是,不吃白不吃。」青霞表示梁致远很帅,声音也好听,有钱又有才,我觉得
过于夸张了。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问:「梁总到剧场看过戏?」她
又笑了起来,问我咋知道。我心里一沉,反问啥时候的事,她叮嘱我别瞎说,我
问咋了。她说三人成虎呗,不为她考虑,也得为母亲考虑呀。具体是啥时候的事,
她却不说,我只好又问了一遍。
「烦不烦你,」霞姐没好气地撇撇嘴:「就前一阵,不是 三月末就是四月初。」
至于其他细节,她不说,我恐怕也不好打听了。又或许,对我来说,以上信
息已经足够了。
我以为陈建军会搞点什么举动——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但一切如常。倒是蒋
婶,当天晚上又到家里来了。我开了门才发现是她,她说林林还没走喔,我能说
点什么喔,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父亲还没回来。蒋婶往家里送了些玉米棒子,说是
大棚里种的。
「婶喔?」她问。
「睡下了,」母亲说:「看会儿电视就打瞌睡。」她始终没有看我。
俩人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母亲兴致不高,我甚至觉得有些
不尴不尬。我确实想过径直起身,回自己房间,但还是觉得过于突兀了。蒋婶问
我啥时候走,我瞅瞅母亲,犹豫半晌才梗着脖子说明天。
「这就走啊,真是上大学了,回来连个面都见不着了。」蒋婶就坐在我身旁
的长沙发上,后来忘了谈起什么了,她摸着自己穿着紫色丝袜的腿,连连抱怨她
太胖了。「就是腿粗,」她笑笑:「人家都说我挺俊的。」
母亲没搭茬,而是打个哈欠,说她去洗个澡。老赵家媳妇却坐得稳如泰山,
压根没有起身告辞的打算。母亲先回了卧室,一会儿又出来进了卫生间,我觉得
她瞥了我一眼,却又实在没有把握。蒋婶抖着腿,哼起了歌。据她介绍,这是她
新学的减肥方法。我觉得自己是只蒸笼里的大闸蟹,浑身痒得厉害。就在这片越
发浓郁的蒸气里,我猛然发现母亲的手机落在茶几上,那么近,只消坐起来伸个
手就能够着。但终归,我还是没有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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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上有什么?芦苇、高粱、玉米、野兔、孢子和狼,连大喇叭和红
袖标都在这里失去了踪影......十一个大队并没几户人家,住得又分散,我们这些
下放人员暂居的大队部反而成了方圆几里最大的人类聚集区......小礼庄东面是一
个干涸的野湖,近千亩的芦苇丛使得它直到上世纪九 十年代依旧是平海最大的芦
苇制品供应地。
父亲他们要对付的就是这些芦苇,忙时开荒种地,闲时打苇箔、扎苇席,繁
重的劳动外是排练样板戏和政治学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政治学习的重
头戏都是自我批斗会,一般在晚上,由革委会派员监督,有时也有其他村民参加,
规则很简单,就是下放人员轮番上前,一面接受批评,一面自我反省,尽管依旧
光怪陆离,但对十二岁的我来说,此番场景已毫无神秘性可言......革委会扎在几
公里外的邱庄大队,监督员也是邱庄村民,三十来岁,少了一只耳朵,脾气暴躁,
数次他把这些「文艺黑线人物」打得站不起来,却从来没人反抗,直到有次同院
的知青们看不下去,把「一只耳」揍了一顿,他才收敛了许多......撇开这些,在
孩子眼中,世界终归是新奇的,特别是一望无垠的芦苇丛,当你站在秋天的平河
大堤上,感受着眼前那片毛茸茸的海洋......到74年初夏,我己能独自一人钻进芦
苇丛里,一下午摸上三四斤的苇鸲蛋,还有刚出壳的小苇鸲,现在看来残忍,但
在当时却是我们为数不多能改善伙食的机会......尽管一下雨棚子里就漏水,那年
夏天结束之前,母亲总算是放弃了有朝一日返回城里的奢望......」
《平海晚报》上面是一摞平阳本地报纸,彩印的头版头条几个大字分外醒目:
咱沉香湖也有自己的五星级大酒店啦!感叹号是三个,一个比一个大。如你所料,
正是宏达大酒店,从照片上看像什么外星物种落在湖畔的巨型砂锅。据介绍,该
酒店总占地82亩,涵盖餐饮、住宿、洗浴、观光以及各种水上娱乐设施,「可谓
综合性度假酒店的集大成者」。有意思的是,鼓吹奢华 之外,报道又说,别看五
星级,酒店对外提供了诸多平价餐饮和平价服务。酒店副总经理接受采访时表示,
既然选择开在景区,当然是为广大游客服务的,满足大众需求永远会放在我们的
第一位。整篇报道文笔华丽、内容丰富、叙事老练、跌宕起伏,令人深深折服。
我点上一支烟,说:「平价好啊。」
「怎么可能平价?」陈瑶不屑地歪了一下嘴:「平价菜可不一定卖平价。」
她说的很有道埋,我想反驳,却无话可说,只能「靠」一声,在身前的小屁股上
捏了一把。
五月三号当晚陈瑶发短信来报个平安后,便再无音讯,我没事撂过去的短信
和qq也石沉大海,但在当时,这些并没引起我的注意——老实说,对那几天里吃
嘛嘛香的我来说,一切都如初夏的晚风抚起窗帘般稀松平常。等回到平阳再联系,
电话却没人接,一连几个都是如此,近两年来第一次,我背着包站在光滑如镜的
柏油路面上时没能见到陈瑶。在去往陈瑶宿舍的路上,我又打了个电话,这次通
了,她说自己不在学校,好吧。之后好几天都是这么一种非正常状态,电话要么
没人接,要么干脆挂断,再不就是各种「忙」——她说系里有个项目,忙得要死。
我去过八号宿舍楼下,也去过陈瑶经常上课的几个教室,始终没能见到人。这种
感觉怎么说喔,就像被人绑着挠脚心,愤怒却又无力。终于,某个周六傍晚,我
又跑到了陈瑶宿舍楼下,默默弹了会儿琴后,开始冲着五楼阳台喊——搁过去,
我会觉得此种行为傻逼得没救吧。好在一段时间后,总算有了同应——尽管一早
目标阳台就不时人头攒动——她们说她不在。我只好继续喊。她们说她真的不在,
「你回去吧」,这话说得特真诚。我停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灌了口水,然后陈
瑶就出来了,毫无征兆。她站在一盆仙人掌后,挠了挠额头,之后便垂下手臂,
再无动作。没人说话,大白体恤在昏黄的路灯之上闪烁着朦胧的白光,我看不清
她的表情,但那一刻,心里还是像个糠心的萝卜,一下就空掉了。
不想运动会第三天,3000米决赛前,陈瑶又出现在操场上。这搞得我分外紧
张,除了两次抢跑,更是在比赛中忍不住去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生怕看花了眼。
跑下来,陈瑶娴熟地递水、擦汗,要不是那紧抿着的嘴,我真怀疑过去的一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