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也不再为女儿争辩,只是抱着她一边哭一边埋怨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闹了这么一场,岳父岳母终究还是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走了,岳父临走时还放了狠话给自己女儿,说要是离婚了就别回家找爹妈。
我望着窝在沙发一角,身体像是打摆子一般抽噎着的妻子,她的一边脸颊还是肿的,我以为我会幸灾乐祸,但是完全没有那种感觉,我的心很疼,我觉得无论在那里挖多深,得到的都只会是我对她的爱,也许就算把我的心都掏空了都找不到一丁点恨意,哪怕她做了这么些伤害我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我即将做出的决定让我痛彻心扉。
“你后天请个假,我们……去把手续办了吧。”我说完这句话连忙转过身去掩饰即将滚落的泪水。
我不敢去看她的反应,也不敢让她看到我的反应,说完这句话就举步向门外走去。
“老公。”妻子带着颤音叫住了我,我的脚步随即一停,然后心跳开始加快。
她是后悔了吗?我发誓只要她说一声后悔了我会毫不犹豫转身将她牢牢拥进怀里,过去的事情一概既往不咎,哪怕为了维系这段婚姻付出的代价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但是……
“谢谢你。”妻子轻轻说了一句,随后是一阵被极力压抑的哭声。
噗嗤,我居然笑出了声,但那只是一声惨笑,谢我?谢我什么?感谢我伟大的放手?我没有说话,穿上鞋走出了家门。
我终于还是放手了,不是因为岳父岳母闹这么一出,也不是向我隐约感觉到的幕后黑手屈服,我真的只是不忍心看到妻子伤心欲绝的样子。
婚礼那天,我当着数百宾客的面郑重起誓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可是如今我却发现只要我不同意离婚她就会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我在她面前一直以强者智者自居,那些伤害过她或是想伤害她的人都被我一一教训了,可是这次,我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连我要面对的对手是谁都无从得知,我甚至无法从妻子嘴里探听到哪怕一点消息,我第一次感觉如此疲累。
好吧,不管是因为什么,我注定给不了她往后的幸福了。
这个周末于我而言如同置身冰窖,我的心被冻到麻木,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一,这个日子注定将在我的人生履历上写下重重一笔。
“老……那个,心悦,我们好像还没商量财产怎么分配。”
我说出这句话就觉得我们简直是在胡闹,一对要去离婚的夫妻居然临出门才想到还没有财产分配协议。
妻子显然也愣了一下,“我,我没想过。”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已经想过了,房子首付当年是80万,我父母出了50万,我自己出了12万,其余是你们家出的,这部分乘以这几年的房价涨幅我还给你,车是你家陪嫁的,但是你不会开要了也没用,我折价20万还给你,我们俩目前名下有存款和理财一共32万,我们一人一半你看怎么样?”
“房子首付大头是你们家出的,我家那些也是我爸妈给的,你还给他们吧,至于别的东西,我……我是过错方,我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
我想了想,“这样吧,房款我还给你父母,别的部分我给你30万,分期一年打到你卡里。”
妻子几乎没怎么考虑,“好吧,你说了算。”
“那你之后住哪里?”
“我去一个女同事家里住几天,然后我会自己找房子搬出去。”
我点点头,“好吧。”
一路无话开到了民政局,今天不知道是什么黄道吉日,办事大厅里人居然出的多,但是看那些年轻男女一个个面有喜色,肯定都是来办结婚的,想起来四年前我们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我不禁一阵唏嘘。
我找到一个工作人员。
“你好,请问一下……”
“事办结婚证吗?来,先取号,今天人多,遵守秩序啊。”
工作人员是个女孩,看来也就二三十岁的,工作作风倒是风风火火的,还没等我说完就一阵连珠炮给我今天来的目的定了性,并且手脚麻利的取了一张号准备塞到我手里。
“哦,不好意思,我们……是办离婚的。”
工作人员的表情和动作同时僵住了,过了一会儿不禁面露尴尬的色,她慢慢收回那张写有号码,并注明前有20位等待者的小纸条,在触摸屏上又是一阵操作然后打印出另一张小纸条,我接过一看,上面的等待人数是一个大大的0。
我们两人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来到一间挂有调解室牌子的小房间,我敲了敲门就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也就是一间普通办公室的大小,唯一的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个看上去年纪有四五十岁的大姐。
“哟,今天这日子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来办离婚的。”大家看到我们先是自顾自的嘟囔了一句。
“来,两位坐下吧。”
我们两个人在办公桌前的两张椅子上分别就坐,我递上了结婚证,身份证和户口本等材料。
大姐接过材料随意翻了翻又看了看我们。
“男方三十出头,女方还不到三十,唉,太可惜了,你们知道吗?外面那些办结婚的很多年纪都比你们大呢。”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自嘲般的笑了笑。
“这个,按理说呢,我们碰到来办离婚的都是需要调解一下的,要不先说说你们离婚的理由?”
我笑着摇了摇头,“谢谢您,我们是自愿分手的,不需要调解了。”
大姐哦了一声,但是没有立刻为我们办理,而是整了整坐姿摆出了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架势,这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大家刚准备说话,眼却落在了妻子的脸上,虽说早上出门前抹了厚厚一层粉,但还是遮掩不住那略微有些肿胀的脸颊。
大姐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说这位先生,夫妻间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应该好好谈,再不行还有法律武器可以保护彼此,打人总是不对的。”
我一听就知道她是误以为我下的重手,我有心辩解,可是我能直接摆手说不是我打的,是她自己不会学好所以被她爹打的吗?我一时的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看在大姐眼里却成了做贼心虚,她正准备继续摆事实讲道理的时候妻子开口了。
“哎呀你别瞎说,不是他打的,是……啧,唉。”
大姐在我们两人的脸上来回看了一会居然噗嗤一声笑了。
“我见了太多的闹离婚的夫妻,男的都恨不得把女方说成是潘金莲,女的呢都恨不得把男方说成是陈世美,你们小夫妻倒挺特别,一个情愿被误会也不说实情,一个呢还急着帮对方开脱,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你们可远没到离婚的地步啊,难道就真的不想挽回一下吗?”
大姐说得非常诚恳,丝毫看不出这是一句可能在她嘴里说了成百上千遍的职业用语了。
我出于礼貌微笑着说道:“谢谢不用了,我们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财产也已经分割没有异议,不不会给政府添麻烦的。”
大姐不说话,审视的目光在我们脸上来回逡巡,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好吧,我也能看得出你们都挺坚决的,我和你们也不认识也猜不出你们离婚的真实目的,太多人进了这间房间要么哭哭啼啼,要么怒气冲天,像你们这么平静的不是没有,但还真不多见,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有祝你们分手亦是朋友,有缘再相见了。”
听了大姐这句有些不伦不类的话我有些想笑,但是最终只化作一个单边嘴角上扬的苦笑,妻子全程都很平静,除了为我辩解的那句话之外就没开过口,只是半低着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快,等出了民政局大门,我们俩手里一人捏了一本大红色的小本本。
“我还以为是绿色的。”妻子莫名冒出一句话。
“傻瓜,早就改了。”
我一说出这句话就愣了一下,多么熟悉的口吻,我抬头看向妻子,只见她也呆呆地看着我,我们俩目光对上的一瞬间不约而同地别过头去,我感觉鼻子有些发酸,眼睛胀胀的,我不想让她看见我流泪的样子,连忙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民政局这种政府机关不提供停车场,我们的车停在了距此五分钟路程的一家购物中心地下车库。
一路无话,途径一个个诱人的美食店铺,我们谁也没有提议是不是坐下吃点什么,工作日上午的地下车库空旷而冷清,我的车如同我此时的心情一般孤单寂寞地停在那里,因为空旷,四周的壁反弹着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形成一片嘈杂的踢踏声,我心中一阵苦笑,原来我们俩连脚步都已经这么不合拍了。
妻子像往常一样先我一步等在副驾门外等待我解锁,而我却没有一如既往地走到主驾,而是悄悄来到她身后。
“我们……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我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轻声问道。
妻子使劲吸了一下鼻子,“这样对我们都好,对我们所有人都好,你相信我。”
我站在她身后闻着她身上迷人又熟悉的香味一时间乱了心,冲动之下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
“你别这样,建豪,你别这样。”
啪!那一声建豪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把我一下扇醒了。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我松开环抱她的手臂,也慢慢松开了帮着我们的红绳。
妻子,啊不,陈心悦再次跟着我回到家,简单整理了一下随身的衣物和日用品,其余的东西她会之后分几次来拿,她谢绝了我送她的好意,一个人打车去了她的暂住地,我知道,其实她是怕我知道她的住处,看来她真的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彻底离开我。
我原本请了一天假,施梦芸对我这段时间老是请假也早就习以为常,上班还没多久的我在公司成了一个带薪假期天数开了挂的特殊人物。但是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屋子里饱受煎熬。
当我下午出现在施梦芸面前时还让她吃了一惊。
“什么?!你上午去离婚了?!”施梦芸在她的办公室内拍着桌子朝我叫。
我倒是很悠闲的喝着茶水间里的咖啡机做的美式,举起食指放在唇边,“嘘,你轻点。”
施梦芸收回虎扑似的身姿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之复杂令人叹为观止,但其中占比最大的是悲伤。
“我,我一直以为所谓的模范夫妻也就是你们这样的了,相互信任,相互包容,相互扶持,可是……可是你们都会……你让我怎么相信婚姻?”
施梦芸说着嘴一瘪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这里是办公室,和外界的阻挡就是几块玻璃,我此时作为下属是以汇报工作为目的坐在这里,所以不能跑过去给她个抱抱以示安慰,于是我放下咖啡杯,用尽量轻松的口吻说道。
“我现在是个单身汉了,一心扑在事业上熬夜加班也没人拖后腿了,作为老板你应该开心才是啊,哈哈。”
施梦芸不接我的话茬,只是死死盯着我看,我笑了几声见她不为所动只能尴尬的住了嘴。
“你别嘴硬,我就不相信你现在毫无波澜。”
我澹澹一笑,“那我还能怎么样?找个地方哭一场去?”
“你怎么会对自己的婚姻放手呢?这不是我认识的陆建豪啊。”
“有时候……放手可能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吧。”
施梦芸又看了我好一会儿,直到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才收回目光幽幽地说道:“好吧,你能这么想的开是我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了。”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我彷佛上足发条一般精饱满的投入到工作中去,下了班也不想回家,彷佛有使不完的精力,害得组里的几个下属也只能陪着我加班,一时间是怨声载道。
其实我只是害怕回家的感觉,那里的每个角落都有我深深的回忆,衣橱里原先属于妻子的部分有些已经空了,有些衣服还在,她每天趁我还没到家的时候都会回去拿一些,我每次回家都会发现属于我的回忆就少了一分,她的衣服无疑是远远多于我的,其他东西也是,我总觉得家里变得日益的空空荡荡起来,可能这样唯一的好处就是原本已经消失的东西会重新浮出水面,比如我就因此找到了一条妻子曾经很喜欢的,但是已经消失快两年的围巾。
那是一次我们去泰国普吉岛旅游时候买的很有当地特色的丝巾,夏天用来搭配穿着很好看,但是将建两年前忽然就找不到了,她曾经很是伤感了一阵子,其实它就静静地躺在抽屉的一角,只是挡住它的那堆衣物已经失宠了而已。
我口袋里揣着丝巾,对着坐在会议室里的同事们说道:“这星期辛苦大家了,我知道你们基本上每天都很晚才回家,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运营组对于新系统的上线整合进度是所有部门里面最快的,今天是周末不加班了,大家早点回家,下周我们恢复正常作息。”
所有人听了都是一阵欢呼,但我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这是因为我今天打了要早走的小九九会不会暗暗鄙视我一番。
我决定搞个突然袭击,在心悦下班前等在校门口然后把丝巾给她,我说不清楚自己这么做图的是什么,感动她还是感动自己?
我带着对自己迷惑行为的不解还是准时等在了学校门口,时值放学高峰,学校门前的路两侧停满了各类车辆,我好不容易见缝插针找到一个空位插了进去,周五是很多住校学生回家的时间,一时间校门口人来车往非常热闹也非常溷乱,我为了不在这种情况下错失那道身影,我特地下车赶到校门口对面的人行道上踮着脚尖张望着。
也就不到半小时的工夫,随着大批学生的离去,校门口渐渐恢复了秩序,攒动的人头也少了很多,就在我东张西望找寻我的目标时,另一个人影却不经意间映入我的眼帘,不,是刺入我的眼睛,使我的目芒不禁一缩,是陆大刚!
他溷在学生家长的人群里也在不时朝校门口张望,他来干什么?接孩子?呵呵,跟他生孩子的女人都被我拐走了,我的心在慢慢往下沉,据我所知,这所学校唯一跟他有交集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前妻陈心悦,难道她这段时间是跟这个溷蛋住在一起?
我插在兜里的手牢牢攥着丝巾,攥得生疼,一丝冷笑浮上我的嘴角,是嘲讽也是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