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瘦带着邢二柱和矮胖子岳明,一路风尘仆仆,来到了葫县。「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杨三瘦懊恼地道:“夫人动动嘴,咱们跑断腿啊。这天南地北的一通折腾,一直追到葫县来。隔了这么久了,也不知他又去了哪里,人海茫茫的上哪儿找啊?”
岳明道:“大管家,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怎么找他?想打听都不知道找谁。”
杨三瘦沉思片刻,说道:“对了!此地有个齐木,与咱们杨家有些生意往来。我曾见过他一面,咱们找他帮忙。”
齐府大厅里,齐木正在向罗小叶大发雷霆:“世侄,你手里好歹也有几百兵,都他娘的是摆设不成?叫你做这么点事你都做不好,到现在还查不到华云飞一丁点的下落!”
齐木一直以罗家的恩人自居,对罗小叶一直颐指气使,仿佛在指挥自己的一个属下。
罗小叶被齐木训斥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尴尬地解释道:“那华云飞一击得手,恐怕已是立即远遁了,小侄实在是……”
齐木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总之,你必须全力以赴,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找到他的下落。你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齐木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他早已习惯了用这样的态度对待罗小叶。
罗小叶走后,齐木思忖片刻,吩咐管家道:“准备一份厚礼,我要去见王主簿。”
管家闻听此言很不舒服,忍不住道:“大爷,咱们齐家还需要向葫县官府送礼?他们……”
齐木阴沉沉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个该死的疯典史,我要弄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可我终究不能真个弄死了他,除非我想造反。这厮是官场中人,可行事做法全无一点官场中人的规矩。我们在官面上还需要孟庆唯,眼下只有联手王主簿合力施压,才能迫使艾疯子放人。官斗官,我们才最安全。如今需要忍,我就忍!当年咱们就是因为能忍,才成了这条道上的胜利者?百忍成佛啊!”
管家刚刚走出大厅,就有一个家丁蹬蹬蹬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大爷,大事不好!捕快逮走了咱们几个兄弟,说是徐林等人的余党,是他们打了县丞的闷棍。”
齐木一听,暴跳如雷地道:“那个疯子竟然如此咄咄逼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召集人手,老子去县衙要人!”
大管家闻讯又跑回来,劝说道:“大爷,你刚刚还说,要忍,要忍,百忍成佛啊!”
齐木怒不可遏地道:“佛也不能容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啊,这口气老子若再忍了,也就不用在葫县混了!”
齐府门外,杨三瘦抬头打量一番,对邢二柱道:“瞧着倒是蛮气派,看来这齐木在此地确实是个人物。不过嘛,瞧着总比咱们家的府邸要差一些,少了些味道。”
邢二柱把最后一口包子吞了,含糊不清地道:“那是!咱们家是官宦人家,老爷在京里做大官儿的,这姓齐的怎么比?”
近来多事,齐府门前戒备森严,三人站在那儿品头论足,马上引起了门前护卫的注意,立即就有四个武士持刀走近,警惕地喝问:“干什么的?”
杨三瘦连忙拱手:“劳烦壮士通禀一声,就说靖州杨家……”
他刚说到这儿,就有一大票保镖气势汹汹地从门里出来,中间簇拥着齐木,守门武士们纷纷拱手施礼:“大爷!”
道路斜对面一户人家房山墙处的柴禾堆内,早将内里掏空、耐心守候了七八个时辰的华云飞一见齐木出来,立即摘下猎弓,搭箭开弦,稳稳地瞄准了齐木的咽喉。
杨三瘦见到齐木出来,不由大喜,急忙上前两步,长揖一礼,高声道:“靖州杨家管事杨三瘦,见过齐大爷!”
“嗯?”齐木闻声扭头看向杨三瘦时,一枝利箭从柴垛中飒然射出……
一箭射出,华云飞便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杨三瘦抢在他松开箭弦前的一刹那向齐木打招呼,齐木扭头时恰恰是华云飞射出手中利箭的时候。
华云飞不但捕捉到了两个保镖身形晃动间露出的一丝空隙,而且预算出了齐木向前迈步的速度,这一箭他打了提前量。但齐木止步扭头,恰好避过了咽喉要害。
血光迸射!利箭从齐木的右颊射入,撞碎了他的四颗牙齿,又从左颊破肉而出。
齐木痛得欲待大吼,奈何颊肉被利箭所穿,这一张口牵动颊上肌肉,竟是喊不出来。
华云飞很清楚他只有一箭的机会,偷袭不成,立即沿着事先设定的路线逃逸而去。
保镖们扶起齐木,飞快地向院中逃去,不等外面那些保镖和门口警卫进去,便“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杨三瘦骤见如此变故,站在那儿只吓得目瞪口呆。邢二柱胆怯地凑到他身边,变声变色地道:“大管家,这里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回靖州吧。”
“回靖州,咱们回靖州!”杨三瘦也吓坏了,一听这话正中下怀,马上点头称是。
杨三瘦抬头一看,就见七八个齐府保镖拎着刀枪棍棒,面色不善地站在面前。
杨三瘦赶紧陪笑道:“几位壮士,在下靖州杨府大管事,路经宝地,本来有点儿小事想麻烦齐大爷帮忙。不想齐大爷受了伤,小的也不好再打扰,这就告辞,告辞!”
那保镖头子把手一挥,喝道:“偏生我们大爷遇刺时你就在场,这样就想走?门儿都没有!是不是误会等我们查过再说,把他们押回去,关进水牢!”
县衙三堂,花晴风翻看着一桩桩卷宗,不停地拿起手帕擦汗。
叶小天坐在下首,说道:“这些都是下官搜罗来的罪证。县尊大人,孟庆唯罪证确凿,与他一起走私火药等违禁物品牟取暴利的,必是齐木。下官建议,立即把齐木拘禁到案。”
花晴风道:“一旦把齐木抓来,万一拿不出真凭实据……”
叶小天盯着花晴风的眼睛,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的非常有力:“县尊大人,这可是你的好机会!”
花晴风身子猛地一震,失声道:“甚么?”
叶小天收回目光,望着对面花架上爬下来的绿色藤蔓,缓缓说道:“钳制县尊大人的,是孟庆唯和王宁,尤其是孟庆唯。如果县尊大人这时候能够果断地站出来,招揽人心、树立威望,把孟庆唯和齐木扳倒之后,挟大胜之威,便是王主簿也不敢轻掠县尊之锋。到那时,县尊大人至少可以拿回六成权力,足以把葫县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花晴风听得怦然心动,可是一想到齐木那个亡命徒的手段,花晴风又犹豫起来,迟疑半晌才道:“你……你有把握?”
叶小天蹙了蹙眉道:“什么把握?”
花晴风道:“惩办齐木的罪证,这是其一。齐木手底下有许多亡命之徒,巡检司又对他一向唯命是从,你……你有什么把握,将他绳之以法?”
叶小天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花晴风,轻轻摇摇头,道:“县尊大人,如果凡事都有十成把握,那齐木早就主动认输了,还需要我们一搏?以葫县情形之靡烂,眼下能有这样一个绝好机会,已经殊为难得,值得一搏了!”
花晴风胀红了脸,讪讪道:“本县不是怕,只是……本官身为一县之尊,如果把他抓了,最后无凭无据地再把他放掉,那就威严扫地了。因此本县觉得,还是……还是谋而后动的好。”
屏风后面,苏雅默默地叹了口气,心中说不出的失落。更多小说 LTXSDZ.COM虽然她一直很理解丈夫的苦衷,可是到了这一步,有叶小天冲锋陷阵在前,他还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苏雅真是失望透了。
前边“嗵嗵嗵”一阵鼓响,把花晴风吓了一跳。上次公堂之上大失颜面,他现在对升堂已经有些恐惧症了。
一个衙役飞也似地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禀道:“大老爷,齐……齐木来了,正在击鼓鸣冤!”
“啊?”花晴风不由得大吃一惊,嘴巴张得急了点儿,“咔嚓”一声,下巴差点儿脱臼。
齐木这是要告谁?有谁是需要齐木告到衙门才能处理的,老天爷么?!
花晴风不敢怠慢,赶紧穿戴起来,吩咐人升堂。
叶小天听了也颇觉古怪,齐木击鼓鸣冤?莫非这是以进为退的什么法子?叶小天一时想不透其中玄机,便也随着花晴风赶到大堂。知县升堂他不宜在场,但是若避在堂柱后面听审却也不难,自然没人会拦他这位本县典史。
齐木并没来,来的是他的大管家范雷。
华云飞那一箭对齐木来说是有惊无险,这种伤势自然不打紧,拔去利箭,敷上金疮药,只不过是暂时说不了话、只能吃些流食而已。至于以后颊上会留下两个很难看的大酒窝,齐大爷又不靠脸蛋儿吃饭,当然不在乎。
齐木裹好了伤,马上怒火万丈地向手下打手势,吩咐他们立即再来一次全城大搜捕,寻找那个阴魂不散的华云飞。等众打手领命而去,齐木转念一想,忽然想到了可以趁此反将叶小天一军:“这个疯子不是口口声声要维护国法庄严么,那就让他为我效效力吧!”
想到一心要对付自己的叶小天不得不很郁闷地带着人到处去帮他缉拿凶手,齐木心中就一阵得意。于是,范雷就受命来到了葫县县衙。
花晴风慌慌张张地从屏风后边出来,一边正着官帽,一边迎向范雷,刚要拱手,忽然发现来人不是齐木,不由一怔。
范雷慢条斯理地道:“本人是齐府管家,替我家主人来告状。”
花晴风赶紧走到公案后面,举起惊堂木正要喝令“升堂”,范雷不耐烦地道:“县太爷,你就别升堂了,本人是来报案的,人犯还需你们官府去抓。没抓到人犯之前,有什么好审的?”
花晴风讪讪地放下惊堂木:“原来如此,那么……大管家要举告何人,还请仔细讲来!”
范雷咳嗽一声,说道:“县太爷,我家老爷现已查明,当日暴死雨中的徐林、祥哥儿等人,是被一个名叫华云飞的少年所杀!此人是青山沟中一个猎户,性情乖张暴戾,他曾因为贩卖一张虎皮与我齐府发生过争执。后来他的父母意外去世,竟然迁怒我齐府,杀害徐林、祥哥等人,就是他为了泄愤。这华云飞连害数条人命还不罢休,今日竟然埋伏在我齐府门外,趁我家主人外出时,用猎弓行刺……”
花晴风一听大喜,迫不及待地问道:“齐木死了?”
“呃……齐先生无恙吧?”看到范雷怪异的眼,花晴风突然觉察自己的态度有点不对劲儿,赶紧又扮出一副关切的模样问道。
范雷沉着脸道:“承蒙县太爷动问,我家老爷安然无恙。这华云飞屡次三番行凶杀人,本县士绅人人自危。我家主人希望县太爷能立即出动本县巡捕、民壮,再联络各里长、保正,在整个葫县布下天罗地网以搜捕凶手,尽快将他缉拿归案。”
花晴风打“太极拳”惯了,而且他心里巴不得齐木早点儿死,所以又想故伎重施,推诿了事:“啊!这是自然,本县……本县马上使人召集各房首领官、佐贰官,共同商议……”
范雷把眼一瞪:“事急如火,县太爷还要召集各房长官共同商议?真是岂有此理!”
叶小天躲在堂柱后面,听到范雷一番话,心头不由一惊。
叶小天虽然只和华云飞接触过两次,但他很了解这个少年。华云飞质朴无邪、单纯热血,有着少年人的一面,同时又是一个出色的猎人,有着成年人也难以企及的机敏和冷静。这样一个人,会是一个乖张暴戾的杀人凶手?是什么原因让他大开杀戒?
叶小天心中疑云陡起,听到范雷质问花晴风的这番话后,他马上就接口道:“不错!事态紧急,为防凶手再度杀人,需要马上动用全县人手,全力以赴缉捕凶手才是。”
范雷认得叶小天,冷冷一笑:“好!典史大人这番话,范某记下了!如果凶手不能及时抓捕,让他再度行凶,我家老爷会联名本县所有士绅,向布政司和按察司弹劾你!”说罢,范雷一甩袖子,拂然而去。
叶小天叹了口气,对花知县道:“大人,你看看,齐家一个管事,在咱们衙门就这般威风!知道的他是一个脚夫出身的暴发户家的管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宰相人家呢。”
花晴风听到他的奚落,心中羞愧,赶紧转移话题:“这华云飞既是山中一个猎户,怎会与齐木这样的人物结怨呢?其中恐怕大有蹊跷,你真要帮齐木抓人?”
叶小天正色道:“县尊大人,齐木就算恶贯满盈,也该由官府将其法办,岂能任由百姓以暴制暴!若人人如此,天下还不乱了套,又置我朝廷于何地呢?所以,齐木要办,这种罔顾王法、肆意妄为的残暴歹徒,也一定要抓!只不过,这华云飞既然是猎户出身,想必是极擅长匿迹藏踪的,要想抓他,非得动员全县力量才行。还请县尊大人下令,卑职责无旁贷,马上就亲自带队去搜捕凶手。”
叶小天这番话可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幸好花晴风不曾听到此前叶小天对孟县丞所说的那番小民们以暴制暴好过忍辱偷生的高论,否则还不知会作何想法。
花晴风心道:他本来一心想对付齐木,怎么现在又肯帮齐木抓人了?定是见我不肯为他出头,生了怯意,不敢再对付齐木,便给自己找台阶下。想到这里,花晴风很痛快地道:“言之有理!本县这就签署命令,命你全权负责缉捕杀人凶手华云飞。”
花晴风在大堂之上就开了一道“牌票”,盖好大印交给叶小天。
三班衙役中,皂隶是法警,捕快如刑警,民壮类似武警,其他如狱卒牢头、库丁使唤等人则统称衙役。叶小天虽是负责缉凶捕盗的典史,但他平时真正能够调动的只有捕快。如今有了这张牌票,他才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三班”全部力量。
而且这张“牌票”涵盖的范围很广,因为要调动全县力量缉凶,所以他还可以在必要时出示牌票,要求当地驻军也就是巡检司协同抓人,同时用这张牌票对里长、保正等发号施令。
叶小天揣好牌票走出大堂,一丝笑意不经意间便挂在了脸上。任他苦口婆心好一番劝说,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就是不肯站出来。现在好了,这根鸡毛在花知县手里是鸡毛,到了他手里,便是发兵的令箭!
叶小天马上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第二天一早,被他抽调过来的皂隶、民壮和捕快,还有本县下属各乡镇的里长、保正们便纷纷赶到县学大操场,听候典史大人差遣。
叶小天登上讲台的时候精抖擞,尾随其后的周班头和苏班头也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叶小天站在讲台上往下边看了看,黑压压一片,看上去兵强马壮,只是那股子气势,在见过禁军的叶小天看来,实在是散漫得不成样子。禁军论战力或许是银样蜡枪头,起码军姿还是不错的。
叶小天提高嗓门说道:“诸位,今有青山沟猎户华云飞,将徐林、祥哥儿等七人以极其残暴的手段杀死,又试图刺杀本县士绅齐木。艾某奉知县大老爷吩咐,全权负责缉拿真凶。尔等从今日起,皆受本官调度差遣,谁敢怠慢了,本官可不会客气!”
叶小天在台上缓缓地踱着步子,语气一转,又道:“孟庆唯身为县丞,暗中走私,而且走私的是火药,可见本县地下犯罪之猖獗。如今既然动用了全县之力,那就从上到下,彻底进行一次大清扫。一切藏污纳垢的所在、一切牛鬼蛇、一切不法份子,全部严厉打击!”
叶小天这番战前总动员虽说有一定的煽动效果,但是完全达不到令当日捕快们热血沸腾、怒打孟县丞的境界。很多在其他衙门做事,平素和叶小天全无往来的皂隶、民壮,尤其是从乡镇抽调上来的里长、保正,更是色木然。
眼看着一个个捕快分头下去领人,周班头一瘸一拐地凑到叶小天身边,低声道:“大人,依卑职看,咱们真正可用的力量,只有这些捕快,得让他们握成一个拳头,才有对抗齐木的可能。如今把他们打散,让他们分头去带领那些绵羊似的皂隶、衙役和乡丁,这行吗?”
叶小天摇头道:“本县正役的捕快人数一共只有二十五人,再去掉几个老弱病残,剩下七八个人,十几把刀,就能对付得了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