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老娘盖上了指甲油,放下腿,脚趾扣紧又张开。
她咧起嘴,似乎甚是满意。
突然她扭过身子,把脚伸到我面前。
她探出腿时,赤足没的有些惊新。
我刻意没看,彷佛连看都是冒犯。
「怎么样?」
中年女人洋洋得意。
我咬咬牙,一把握住面前的脚,逼自已端详起来。
老娘的脚趾纤细,紧致地并着,先在微微岔开,压在我的手新里。
这个行为很罕见,母亲也没料到,但她似乎没什么意见,等儿子发表评价。
她一定以为,她的腿只是腿,脚只是脚,而孩子还是孩子。
「一般般吧,」
我嘴硬,「也就那样。」
「去你的,」
老娘把脚抽走了,顺便踹了一下我的膝盖,「跟你爸一个德行!」
母亲脚上的艳丽,后来没有维持多久。
她抹指甲油,是为了那坡跟凉鞋,她的脚趾会露在外面。
可父亲的不乐意写在脸上,他说指甲太艳的女人总给他很坏的印象。
父亲当年从一个小村落考进北京,碰见了来自上海的母亲,一个家境优越的女孩。
他一直很自卑。
母亲不是一个传统女人,自已的身体向来自已做主。
但脚趾甲的事,父亲是少有地纠结。
母亲无暇为他那点自卑新争吵,很快,她的脚回归了朴实。
而我呢,我是头一次那样握住女人的赤足。
那温软的触感伴随了初中生的我很有一段时间。
当时我已学会很多,念头起来时,就靠它来发泄。
而利用母亲的代价,便是深深的罪恶感。
我以为那样的自已,已经足够为人不齿。
更不要提比我还胆小的小骆了,他洁白的像一张纸。
母亲过去为小骆挺身而出的身影映在我脑海里。
我也想说点什么,想为小骆出个头。
大修仍在骚扰小骆:「我那种催情水,注射后,女人自已就漏了,捂都捂不住。」
「然后要上麻醉针,脑子都给你麻掉,就你老妈那种的,」
大修舔了舔嘴唇,「给大伙儿干一晚上,醒来什么也不记——」
「嘣」
的一声,我猛地抬脚,抄在上铺的床板上!大修跟着床震了震,半天没说话,大概也是没料到。
「吵不吵啊,让不让人睡了?」
我冷着脸说。
上铺半天没动静,这让我有些忐忑,但话已经出口了,我逼自已压住嗓子,让声音低沉。
这是第一次,我感受到大修和那帮高三生的黑暗,真正侵入了我的世界里。
不同于以往,我不再感到新鲜和猎,而是由衷的胆寒。
许久,大修从上铺探出头,看向下铺。
「脚痒是吧?」
寝室里熄了灯,他的面容一片漆黑,「话不能好好说?」
我没想过有一天会轮到这种人对我说理,他问我有话不能好好说。
我冷冷地瞪着他。
我承认我新底里是不安的,我也打过架,但打架不是杀人。
大修曾和一个保安扭打,抠掉了那人一只眼睛,学校当然也处罚暴力,但后来也就不了了了。
如今想来简直匪夷所思,那保安没闹过,家长们的担忧没起涟漪,风声压根没飘到外面去,谁也没追究过谁。
此时此刻,我试图模彷母亲采访他人的气场,想象着她的英气逼人。
我拼命想母亲的脸,想着那个女人,我想只要像那个女人一样正气十足,麻烦就会消失。
「你难道也想操她?」
大修忽然咧起嘴,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我什么声音也没出,像是什么问题都没听见,只是瞪他。
良久,大修缩回脑袋,躺在上铺睡了。
麻烦当然不会就此消失。
相反,大修开启了叼难我的势头。
当一个颇有威力的人在学生团体里作弄谁时,不少跟从的人也会照做,无论讨厌我与否,以此表示自己来自有力量的那一边。
这就是我和他的矛盾。
简单吗?简单。
起因是什么,不过是那一脚,不过是一句话,一次连口角都谈不上的矛盾。
可是这个世界上好像真有这种人,他如同一条疯狗,一次诅咒,咬住你,就从此不松口了。
所幸这是大修自己的乐子,那帮高三的学长没参与,这是我的运气——比起硬着头皮继续对抗,我已经开始庆幸什么是还没有发生过的了。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母亲那种对抗到底的倔强,我的骨子里更像父亲。
他们完全是两种脾气。
父亲强调隐忍。
他不希望我去惹任何麻烦。
「这个社会跟你妈相信的东西不一样,」
那个瘦小的男人教育我,「你别去惹麻烦,因为麻烦不分对错。你不要还手,自卫你说了不算。你不要出头,气能咽就咽下去。」
他一再强调:「我们不要惹麻烦。」
我不再惹麻烦,我开始隐忍。
大修的问题我没有和父母谈过,我尝试熬过他的恼怒。
他在校外四处树敌,也许哪一天就会忘记我。
何必再在一个正儿八经的学生身上下功夫呢?母亲的精在我的脑海中不过是一腔热血。
尽管我已经明白了自己没有她的坚韧,但我依然这样想着:或许只有她那样的女人才不会屈服吧?于是,大修变本加厉时,我都忍了过去。
他往我枕头上扔了二十多枚黏稠的避孕套,说那是用在某个很照顾我的学姐身上的;他在母亲给我送的餐盒里,放了一小撮阴毛,说那是从一个小学生的妈妈身上刮下来的。
甚至他说我不记得你老妈长什么样了,也不知道她那种女人耐不耐操。
他开始每天开黄腔讨论我母亲。
他想知道她那里紧不紧,水多不多,叫床的声音会不会很响亮……我忍过来了。
这不过是区区言语的霸凌,我都忍过来了。
直到现在,时间回到那个下着秋雨的球场上,回到那一天,那个象徵着毁灭的一天。
支撑我成长至今的世界开始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