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还对他抱有一丝幻想，我没有当场揭穿他，而是准备在寝室和他当面对质。01bz.cc
马虎很快回复同意：“OK，正好我也有挂科，回去一起复习补考。”
这时候又不用帮家里的忙了是吧？我冷笑。
和他敲定了提前返校的事宜后，我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没过几分钟，我又重新拿起了手机，麻木地一页页翻着和马虎的聊天记录。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在更早的时候，从刚上大学他就已经开始了借钱；不过那时候还并不明显，以至于我忽略了这点。
事情的起因是当时一款二次元抽卡塔防手游《明日方舟》正好爆火，高考后闲来无事的我拉着他入了坑。
我对于抽卡没什么太多的欲望，每个月就整个小月卡，有兴趣的卡池就给个十连没兴趣就走人，有厨的新干员就多投几个十连，没有就算，后来感觉这游戏实在是内容太少，干脆连小月卡也一起停了转为白嫖玩家。
但马虎不是这样，他的运气比我好很多，在我的BOX还东缺西漏的时候，他就已经收集齐了所有六星干员，比起我不十连就不敢指望出五星以上的金光的运气，他时常裸下卡池单抽六星。但是没想到这却反而成为了他的束缚，每次出新卡他都要下卡池抽出当期的新六星。
人不可能永远欧皇，马虎自然也不例外，这款对于抽卡资源极度吝啬的手游当然不可能一直让他抽出新六，新年的限定池他就把积攒的资源消耗一空又把礼包都买了一遍才抽出限定六星·年，最后连买回学校的车票的钱都是我出的。
虽然这钱他很快就靠省吃俭用和打零工还给了我，但那之后他的好运气就不再永远灵验，时不时就将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冲进手游才捞出当期六星，然后只能省吃俭用靠着我看不下去请客接济，强行撑到下个月生活费到账才正常生活。
现在想来，那会不会就是他陷入赌博的开始？我不由得有些后悔，如果当时我没有拉着他一起玩明日方舟，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那两天我过得并不安生，难过、失望和一些愧疚在心里盘绕，挥散不去，我强迫自己从这件事里抽出来，去收拾行李、看复习资料，但却怎么也学不进去，最后又点开了戒社的视频。
跟他说准备缓考倒并不是借口，其实这时候我们已经半年多没见了——彼时的我在返校前突然成了密接的密接，惨遭隔离后小区里不断冒出新的阳性，预定的解封日期向后推了一次又一次，于是等到隔离终于结束后学期已经过了一半，反正去学校也是网课，干脆申请了缓考就直接没去学校了。
虽然我们是童年发小，但是高中时由于我爸的工作调动我家搬到了省内的另一座城市，我还因为不想和他分开所以还以“换环境担心学习进度受到影响”为借口一个人在老房子度过了高三的学习生活，吃饭也是在他家蹭的，虽然我妈说要给人家伙食费，但是他爸妈说什么也不肯收，最后只象征性的给了一点点。
我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家庭条件勉强小康，不过比起马虎的家境还是好了太多。父母没觉得要穷养儿，而是要培养正确的消费观，对我一向很宽松信任，在我小学的时候就给我办了张银行卡，每年上万的压岁钱从来都是让我自己拿着存在银行卡里，交给我自由支配，这么多年来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高考完的暑假我闲着没事，这笔钱放着也是放着，父母建议我学习理财知识拿来试手培养投资能力，读了几天书之后我逆反心理就上来了，觉得写书的人真这么会理财钱生钱干嘛还要卖书，要是听了理财书的建议就能赚钱的话就不会有穷人了。干脆跟着感觉一半拿来买了没什么风险的黄金，一半买了基金，选了白酒、新能源、半导体几个模块，买了之后就没管了，没想到长势喜人，前段日子一看上面红彤彤的“＋85％”、“＋116％”吓得我赶快全给卖了。
基金这块的投资两年下来翻了个倍，对我来说可谓是意外之喜，这一卖手里一下有了十来万的流动资金。虽然理财应该是个长期的过程，但是看着大盘的水位这么高，我总感觉疫情这样封控经济应该受到了相当大的影响，不应该是这样欣欣向荣的行情，所以提出来的钱迟迟不敢入仓。
因为当时赚了钱有点小得意，难免得找人吹嘘一下自己的“投资眼光”，当然也拿去给好兄弟炫耀了下，他也知道我手里基金的这十来万，于是这钱就统统变成了他的赌资。
回归正题，两天时间很快过去，这两天里我几乎泡在戒社的视频里，试图更加了解赌狗这一群体，同时也联系了其它的室友，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了马虎的情况，越问心越凉，越确定马虎在上个学期里开始了赌博，甚至还在这期间里和谈了三年的女朋友分手了。
就这么一个学期没看着他他就变成了赌狗，我不知道自己该愧疚还是该生气，但又觉得马虎是干不出来视频里那些赌狗里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的，他的本性也远比那些不赌博也不是什么好人的家伙强得多。
揣着复杂的心情，我乘上了前往学校的火车。
硬座火车上热热闹闹，激情聊天的叔叔阿姨和玩耍吵闹的孩童人声鼎沸，本该是非常令人烦心的，但此刻马虎的事情却远比这让我心烦。我独自眺望着窗外不断更迭的景色发着呆，完全想不到等下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马虎，要和他说什么。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人倒霉起来那是喝凉水都塞牙，心里已经一团乱麻了，偏偏火车还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停了好久，最后晚点了将近一个小时，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的我干脆饭都没吃就直接赶回了宿舍。
等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我拖着行李箱走到宿舍门口，我们宿舍在5楼，还没有电梯，虽然已经是第四次，但我还是很难接受要拖着大箱子爬上来的感觉，差点没累死我。
终于到了501门口，我歇了一下，透过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宿舍里没有开灯，不过好在天不算太暗，能基本看清里面的情况，可以看到马虎正坐在桌边，横拿着手机发出亮光，似乎正在打当期活动危机合约。
我推门回到宿舍，瞥了一眼他的结算界面，一个面色不善的蓝发女人头像右下角发着光的白色六角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呵，满潜水陈……
虽然说着家里困难得不得了一次又一次地问我借钱，但是倒是有余裕氪金把游戏限定角色抽到满破。
马虎当然也注意到了我，正好打完的他把游戏关掉，冲我打了个招呼：“回来啦？”
“嗯。”我随便应了一声，把行李放下坐在床上，眼无意中瞟到他的脚下。
红白的经典芝加哥配色，一个弯钩，一个“空中飞人”的标志，今年最火的一款乔丹亲儿子Trophy Room联名的AJ1，没有上万是拿不下来的。
呵，穿得比我好多了嘛，我开口：
“兄弟，鞋不错。”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讪笑道：“假的，假的。”
心虚的他本能地岔开了话题：“你最近怎么样？”
“嗯，挺好的，反正就是复习嘛，毕竟得缓考。”
这次见面气氛尴尬得似乎要比我们两刚认识时还要生分，因为太过讽刺，我所能表现出的表情只有冷笑。
他似乎并没能看出来我的皮笑肉不笑，只是故作自然地过来帮着我整理床铺，一边开始没话找话，从关心完我的近期生活后又转到对手游新活动的难度和打法吐槽。
好呢，还在把我当傻子。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他的问题，手上则开始收拾半年多没管过而发霉的床单和被套准备拿去丢掉。
等到终于换好了新的床上三件套，发霉了的旧床单也已经打包装好，只等着下楼扔掉之际，马虎也终于憋不住心里的话，将他真正的目的脱口而出：“那个，所以，钱的事情……”
来了，忍了这几分钟可真是难为他了。更多小说 LTXSFB.cOm
我这样想着，回了一句：“不好意思啊，二姨那边最近在老家探亲所以还不知道这事没给我打钱，现在手头只有五千多点。”
钱不够了，你要怎么办呢？
我抬眼凝视马虎的表情，看到他的脸色垮了一下又很快恢复笑容：“五千？五千也行。”
我冷笑，那看来好像也不是真的很急着要用整整两万度过难关啊。
我打开微信开始转账，马虎很自觉地凑了过来，看到了付款时显示的微信余额，“这不是还有六千五吗？”
我惊得张大了嘴，这话让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没忍住歪着脑袋问他：“怎么？我不吃饭了？”
这下很难听不出我的不爽，他赶忙恢复了讨好，“没事没事。”
“不是说罚款两万吗？就这五千能够嘛？”我适当地表现出“关心”。
马虎早有准备，立刻答道：“爸妈那边跟邻居也借了些钱，凑凑应该能够。”
“噢，行。”我一副信了的样子，打开微信开始转钱。
整个过程中马虎都紧张兮兮的，眼寸步不离我的手机，直到看着我转完钱，他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此时的我已经不想再看他的嘴脸，提起收拾好的垃圾离开了宿舍。
下楼倒垃圾的几分钟里，我觉得自己也像一个赌徒，尽管已经知道了赌博的真相，但还是又一次下注了筹码，幻想牌面揭开后是自己想要的侥幸。
丢了垃圾回到宿舍的过程如同等待底牌被翻开，一切的输赢即将揭晓，我能感受到心脏的砰砰直跳。
宿舍里空无一人，我在卫生间里找到了马虎。
我推开卫生间的门，穿戴整齐的马虎并没有在上厕所，只是站在那里盯着亮起的手机屏。
“你干什么？”马虎被我吓得抖了一下。
我没理他，一把把他从卫生间里拽了出来，我盯着他不知所措的双眼，伸手去够他的手机，“手机给我看一下。”
“你干嘛？”
他眼闪避着收回手机。
“给我看你的转账记录呀，家里不是等着这钱救急嘛？”
“嗯，是啊……”他被我的突袭搞得很慌，语气很虚，“已经转回去了。”
“转回去了给我看看嘛。”
“干嘛啊？兄弟还能骗你不成？”
他开玩笑的语气在我听来全是心虚。
我真的没心情陪他做戏了，语气当场冷了下来：“给我看。”
“不给。”
我几乎是吼出来：“给我看！”
马虎被我吼得恼羞成怒，“不是，我家关你什么事啊？”
我不敢置信，“我的钱，你跟我说管我什么事？”
更何况，难道你家的事就不关我事了吗？那么这么多天，不断地跟我说这些的你、真的一直在担心的我，又算是什么呢？
马虎自相矛盾的丑陋嘴脸彻底撕破了伪装，像是朝夕相处的兄弟身体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怪物夺舍一般。我以为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我错了。胃里像是点燃了一团熊熊烈火，燃烧的黑烟与浊气升腾着堵在胸口，憋得我不由自主地发抖。
我不知道马虎有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是我感觉我已经藏不住心底的恶心了。
我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这些天借走的钱，你是不是都拿去赌了？”
“我，我没有……”
看着他眼躲闪的样子我就来气，当即冲他吼道：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马虎被我吼得一怔，抬头看了我一眼，竟然掉头就跑，慌不择路地逃回了宿舍里。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避，让我更是恼火，我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自己发了力，三步并作两步，也不知道哪来的劲，飞也似地在宿舍门前逮住了正要开门逃走的马虎。
他被我顶在墙上，却反而横了起来，“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我扯着他的衣领，“是你都干了什么！”
“对，我就是赌了，怎么样吧！”
他抓住我的手腕不让我继续扯他的衣领。
“怎么样，你问我怎么样？”我甩开他的手，“你不准备给我个解释吗？”
他哼了一声，“解释？解释什么。”
“你说解释什么，你借那么多钱都拿去干什么了。”
“哦，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咧开嘴笑，“我拿去赌博了呀。”
“你给我好好说话。”我被他这没脸没皮的样子气到了，“怎么，你还挺理直气壮？”
“我赌不赌的关你什么事？你什么人啊。”
“关我什么事？”我冷笑，我又在冷笑，这几天我冷笑的次数比过去二十年加起来还多，“我是你爹！你拿去赌的钱都是问我要的！”
“怎么，你心疼钱了？”他歪着嘴冲我挑眉。
“呵。”我没忍住笑出声来：“我心疼钱？我要是心疼钱就不会把钱借给你这个傻逼！”
他也跟着笑，“那你现在在急什么呢？”
“想想你借钱的时候的理由，你算什么东西，我是在担心你父母！你去赌的时候有考虑过你爸妈吗？”
他明显被刺痛了，强行转回了话：“我又不是不还你了！等我赢了钱就还你。”
“赢？呦，你还能赢钱呢？你要不算算你这个暑假一共借了多少，怎么，是不想赢吗？有能力还怎么每次刚还一点就又加倍借回去了？”
我从没想过我能这么牙尖嘴利，他被我说得连装出来的笑都挂不住了，气得喊了出来：“我赢不赢是我自己的事！”
“你自己的事？”我拿着手指在他和自己之前来回比划：“怎么，你能为自己负责？你有这能力吗？是谁在给你兜底？是我！是你爹我！”
“你微信放的那些屁骗得了谁？不是我把你当兄弟你连个图都他妈发不出谁会信你？啊？”我指着他的鼻子吼：“合着这么多年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提款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