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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爱过的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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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爱过的一个女人

他在想象着多年前爱过的一个女人:是否已经做妈妈了?她的孩子有多大了?她爱孩子是否超过爱自己的丈夫?他突然觉得这份残存的爱,有可能是对一个遥远的母亲的挚亵——他宁愿仅仅记祝糊未婚时的模样。其实,是时光亵渎了他的爱。或者说,他这些多余的想象,都是在时光深处的自渎。

一年四季,一层层的波浪,全部堆积在岸边,这是大海,在不断地蜕皮。它从此起彼落的潮水中脱身。它与蛇的的区别在于:甚至不需要冬眠。

我必须把瓶盖拧紧。或者把这瓶香水,送给一个虚荣的女人。你没见过魔鬼吧?那是因为它被装进瓶子里了:沉睡时是液体,醒来后是气体。洒一点在身上,它便会几百倍地膨胀自己的体积。你为魔鬼所诱惑,因为你想更好地诱惑别人。

村庄里有一部分粮食,不断地续存进马槽里,被马吃进肚子,消化……当然,都是些粗粮,磨砺着马的胃,也使夜晚不再空虚。天亮后,马都出去干活了,我偷偷溜进马棚,看见了马的空饭碗,边缘被蹭得发亮。我找到了马匹之所以驯服的原因:饥饿,是一根看不见的缰绳。

在乡村,老地方,我又看见了老风车。莫非它还在等待着堂吉诃德?等待着一个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的人?

墓碑倾倒,或被转移到别处。一个努力往地面上眺望的人,就此抬不起头来。

流星仿佛是因为过于沉重才掉下来的。即使在陨落的过程中,它也无法减轻自己的负担。

他在没有暖气的房间给弟弟写信:“亲爱的提奥,请替我支付下个月的房租……”他用这亲切的称谓取暖(以免冻僵了)。这似乎比借钱的事情更为重要、更为迫切。所有亲人的面孔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不忍心舍弃他的弟弟。他忘记了自己是兄长,但同样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孤儿。

窗户外面的天还没亮呢,鸟在说话:有的用方言,有的用普通话……当然,肯定还有极少的几只,是哑巴——至少目前还是哑巴。鸟争相以说来证明自己活着。我也活着,因为我听见了。在这样的时刻,我还能怎么样呢?只能暂时做个哑巴。

雪被泥土染黑。一个词,和另一个词,因为靠得太近,而分别产生了歧义。

那是一个画家的向日葵。那是梵高的脸:一会儿转向东边,一会儿转向西边,把背后的亚麻布都给揉皱了。我看见了这个向太阳敬礼的人,却找不到太阳在哪里。它在画框的外面?它根本不关心向日葵是否结籽了,是否被黑夜锁住全身——只有头颅可以灵活地转动……唉,因为饥渴而仰望,只会更渴、更饿!有限的希望,只能使之更彻底地绝望。

镜框里的那个人,很有耐心地等待我回忆。等待我在回忆中,越来越吃惊。

你不敢看蛇、老鼠、毛毛虫、癞蛤蟆(更不敢抚摸),因为怕做恶梦。可恶梦还是来找你了:你梦见的是自己从来不曾见过的怪物。

找一份职业,就像找一副衣架,把准备出远门时穿的外套挂起来,以免揉皱了。再自由的灵魂,也需要有东西撑着的:有的需要一副骨架,有时(当骨架累了),仅仅需要一副衣架……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有着吃不完的利息。即使你老了,我还是会爱你。因为你是我年轻时爱过的那个人的延续。直到最后一次见面——在死的公证下,你或者我,有一个人提前走了……

我的镜片上起了大雾。当我从孤独的荒野,无意间跨入了别人的生活。主人一家热情地从桌子周围站了起来,以表示迎接,可他们的笑容,显得那么模糊。

废弃的花园里,藤蔓甚至爬上一尊过时的塑像的肩头,它颤抖着,仿佛在使劲——要把那个变成石头的人扳倒。塑像是站着做梦的,可就在这瞬间,它的梦,露出了破绽。

星星一打盹,就会掉下来。我一打盹,就填补了掉下的星星空缺的位置。

几乎所有的刽子手都是用右手杀人的,留下干净的左手,抓取食物,触摸亲人乃至赌博(以免晦气)。惟独他例外。他是个左撇子。但他仍然相信自己的另一只手是干净的——这跟其他刽子手没什么不同。可是,新结识的陌生人,怎么也不敢握他那热情伸出的并且自以为很无辜的右手——在听说了他的身份之后。

他的一生,用了一卷又一卷的卫生纸——当然,别人也在用。他的一生,用了一卷又一卷的亚麻布,涂在上面的颜料至今仍在反刍。他的一生,用了一卷又一卷的绷带,包裹形形色色的看得见或看不见的耳朵——譬如那只被割下的耳朵。他缠着带血的绷带的自画像,活在一块亚麻布上面——于是这块布值钱了!如果他不死的话,还将消费更多的卫生纸、亚麻布乃至绷带。他已经够节约的了:在26岁就死了。他节省下来的那些卫生纸、亚麻布、绷带,留给谁来用呢?谁有勇气继续他的快乐与痛苦?

那冒雨回家的人一上床就睡着了。可顺手搁在墙角的伞,却睡不着——还在滴滴嗒嗒地,下着一场规模最小的雨。

不仅仅存在轮廓上的相似,马的影子其实还是匹马,可以独自奔走——只不过被抽掉了骨头。

天花板上的蛛网、一张可以让我的灵魂躺在上面(而不用担心掉下来)的钢丝床。跟我脆弱且缥缈的灵魂相比,它足够结实了。

他拿着那把从剧情里偷来的作为道具的剑,怒气冲冲地走下舞台,在惊呆了的观众席里,寻找那个对自己的表演喝倒彩的人。直到这时候,他才把哈姆雷特的仇恨表现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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