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谁先猜出来,谁就赢了。”华天昭犀利的目光化作期待和自信,朗声道。
适才孟飞虽未正式出招,但从他的反应、判断来看绝对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少年高手,反正两人之前的较技未分胜负,与其就此中止,各自耿耿于怀,倒不如以揣度他的身份作为比试,再来一次公平的对决。
“怎么样?没问题吧。”祁文东一瞬不瞬地盯着孟飞,沉声道。
“我……”孟飞迟疑道。
“若是不帮,这擅闯椰岛的罪名可不小哇。”华天昭半带强迫,半带威胁。
“那……好吧。”孟飞心知若不满足棋画二圣的要求,今日多半难以脱身,乖乖的点头应允。
“四弟,有劳了。”祁文东朝舒振鹏微微一笑,向后退开。
“等等。”望着舒振鹏手中晶莹剔透的玉笔,孟飞脑中忽地闪过个大胆的念头。
“怎么?变卦了?”华天昭冷然道。
“请恕晚辈无礼,十招内若二位猜不出在下身份又当如何?”孟飞两手收到背后,仰首望天,装出副坐地抬价的模样,沉声道。
“要真那样,大不了我把弹指烈焰传给你。”祁文东脱口而出道。
“还有我的太玄真劲。”华天昭想也没想,抢着道。
两人斗五十年,只要能分出胜负,什么条件不能答应,再说了凭这小子的身手真能在舒振鹏笔下撑得了十招而不使本门武功?
“晚辈打小走得就是阴柔灵动的路子,只怕练上三、四十年内功也到不了两位前辈的程度,纵使学了弹指烈焰、太玄真劲亦是无用。”孟飞说着现出一丝苦涩无奈的表情,苦笑的。
“你想怎样?”祁文东、华天昭迫不及待地追问。
“晚辈有一侄儿,方今岁许,亦随晚辈一同来到椰岛,不知两位前辈日后能否天天教他武功。”孟飞打蛇随棍上,含笑问道。
这要求看似简单,其实大有玄机,祁文东、华天昭若是答应,自得将他们一行尽数留在椰岛,否则如何“天天”教任逍遥武功。
“行,依你。”华天昭正色道,一旁的祁文东也点了点头。
“小兄弟,有句话老太婆可得说在前头。”秦怀卿双目泛起智慧的异芒,轻声道,“琴棋书画四圣隐居椰岛已整整五十年了,若你出自这五十内新创的帮会门派我们怕是看上一百招、一千招也休想猜得出来。”
“秦老前辈放心就是,在下便有天胆也不敢欺瞒诸位。”孟飞大笑道。
“小兄弟,出招吧。”双方各自站定,舒振鹏玉笔一摆,朗声道。
孟飞打定主意,十招之内绝不使用家传暗器,任他棋画二圣法眼通天也休想瞧出自己是孟家堡中人,当下双掌齐出,穿花蝴蝶般幻起漫空掌影,配合飞仙化羽的妙步法,急速攻向对方。
“好一招少林绝学——千叶如来掌。”华天昭失声道。
舒振鹏乃前辈身份,不愿与他对攻,当即侧身闪开,孟飞大喝一声,化掌为爪,迅疾无伦的抓向玉笔,似乎要将对方兵刃夺下。他有意隐藏身份,竟连逍遥无极掌也弃之不用。
“哈哈,邀月楼的空手入白刃。”祁文东话未说完,舒振鹏已运笔反击,以巧妙的拖卸之劲,化打为绞,攻向孟飞右手。
孟飞见他笔随意转,挥洒自如,心中暗赞,足尖微晃,倏地移往舒振鹏身侧,撮指成剑,当胸捣出,使得竟是肖玉孙赖以成名的泰山派绝技——东岳剑掌。
舒振鹏知其了得,不敢硬接,百忙中急退两步,孟飞得势不饶人,纵身掠起丈许,双掌前推,劲气狂飙,暴潮般往对手涌去,却是易天寒最为得意的三招之一——孤烟逐云。
“薛义隆的逆天掌,哈哈,这你也会。”秦怀卿动容道。
“还有更厉害的。”孟飞大喝一声,陡然变招,改使江湖中极为普通的“大摔碑手”,这本使平平无的的招数,但出自孟飞双手,却是另一回事,别人举重若轻,他却是举轻若重,处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真力。
舒振鹏见罢,心中暗暗吃惊,屈指数来,孟飞已连使五招,自己却瞧不出半点头绪,料想二哥、四弟也好不到哪去,陡地提聚真力,展开猛攻,非要迫得对方使出本门武功挡架不可。
孟飞内力远逊,岂敢硬憾玉笔威,疾使一招习自段傲的“星月冰空”,径点戳向舒振鹏腕骨。
“一阳指,大理段式的一阳指!”四圣齐声惊呼,舒振鹏急忙缩手变招,玉笔径直转向,横扫对手下盘。
其实所谓“一阳指”完全是孟飞依样划葫芦从与段傲的切磋中“偷学”来的,不但形似不似,而且肤浅已极,舒振鹏若拼着受他一击,立时便知其中端倪。
望着疾攻而至的玉笔,孟飞生出防不胜防的感觉,快中藏缓,似缓实疾,气随意传,轻重不一,光是看着也因其难以捉摸的特性而难过得想要吐血。好在他步法通,轻功绝妙,危急时刻虚晃一计太祖长拳中的“四通八达”,堪堪避开。
舒振鹏提气急追,反手敲击,两尺三寸长的兵刃甫一发动,四周立时响起劲气破空仿如雷鸣的声音。
孟飞双足微分、倚树而立,“呼”的一掌当胸劈出,实则暗运内息,先将周身守得滴水不漏,接着移步错位,待舒振鹏笔至中途,瞬间闪到一旁,降龙十八掌中的两招“双龙龋寒”、“忼龙有悔”连环击出,强大的气势立即像森冷彻骨、如墙如刃的冰寒狂流铺天盖地般涌袭对手。
“降龙十八掌!”秦怀卿又是一惊,想不到孟飞年纪轻轻懂得武功倒还真是不少,江湖中声名赫赫的几门掌法几乎已被他使了个遍。
“蓬”!孟飞浑身剧震,血气翻腾,舒振鹏亦被他庞大凌厉的劲气透笔而入,重重击在胸口。
掌笔相交,高下立判,孟飞“腾”“腾”“腾”连退数步,满脸苍白之色,舒振鹏只皱了皱眉,立刻平复如初。
十招之数尚余其一,舒振鹏浑然忘却掉自己前辈耆宿的身份,玉笔轻挥,劲贯中锋,忽而流转无方,纵横飘忽,立呈虚无飘渺之态,旋又笔致凝重,剑拔弩张,营造出凛冽无比的杀气,迅雷电擎般扫向孟飞额头,果无愧于书圣之名。
孟飞背城借一,已无退路,不得不使出成名绝技——逍遥无极掌。骤忽间,劲气横流,狂飚四散,卷起周围草泥,以两人为中心向外激溅,声势骇人至极。
眼见对手精妙无伦的招式迎面攻到,孟飞心中凝起战阵上千军万马互相冲杀,气贯山河的壮烈情景,再无什么“十招之数”的念想,双掌蓦然急旋,化作人为的龙卷风暴,正面迎向笔尖。
“轰”狂飚激啸盈满全场,孟飞屹然不惧,硬憾对方一甲子以上的精深修为。
双方甫一相触,舒振鹏便知他抵挡不住自己的真力,内心暗生怜才之意,悄悄将内息收回三分。岂料孟飞使得乃是浑圆无极,真正厉害的杀招暗藏其后,不待对方反应过来,新生之力倏地击出。
此消彼涨下,优势逐渐倾向孟飞,舒振鹏一想自己怎能输给晚辈,立时加催功力,排山倒海般复又“杀”回。
这时,竹林暗战中的诡异情境再度重现,逍遥无极掌的螺旋真劲瞬间将舒振鹏头道内力吞没,撞上了他蕴满功的笔锋。
“噔——”舒振鹏拿捏不住,玉笔脱手飞出,孟飞则两眼一黑,颓然栽倒。
“我输了。”华天昭长叹一声望向祁文东,却见他也微微摇头。
“哈哈哈,哈哈哈。”片晌后,祁文东仰天大笑,凄然道,“想你我棋书画三圣自负武功了得,目空天下,今日却输给一个毛头小子,咳咳……老了……不……不中用了啦。”说着说着竟带哭音。孟飞前九招明显是从他处“偷师”而来,至于最后一掌自己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二哥,四弟,都怪我……”舒振鹏嗓子一哽。
“时至今日,你俩还看不透么?”秦怀卿满怀感触的长叹叹道,“棋画二圣,习武半生,到头来却仍记挂胜负之数,名利之念,不是白在世上活了八十几年么。”言毕一把扶起孟飞,柔声道,“小伙子,孟随风和你怎么称呼。
“他……他是我爷爷。”孟飞心下一颤,据实回答。
“什么,这小子是孟家堡的人!”三人齐声惊道
“秦大姐,你是怎样猜出他来历的?”舒振鹏愕然道。其实不止是他,包括孟飞在内的其余三人都茫然不解。方才那十招,绝对同孟家堡扯不上半点关系,何以秦怀卿竟一猜即中。
秦怀卿微微一笑,望着棋画二圣解释道:“你俩为分高下,全副精力都放在这个小伙子的迎敌招式上,老四当局者迷,自然也揣度不出。其实从开始动手起,这小伙子就不止一次用上了孟家堡嫡传的‘翔翼身法’。这是打小养成的习惯,再怎么掩饰也是无用,虽然夹杂在他迅捷灵动的轻功中,但以你我四认的修为还有当年和孟随风的交情只要静下心来绝对不难发现。”
“原来如此。”华天昭倒退数步,喃喃道。
“孟氏子弟?不可能吧。”祁文东轻捋白须。置疑道,“孟随风家教极严,怎容子孙习练旁人武功?”没有相当精深的掌法修为,即使依样画葫芦也难使出降龙十八掌、千叶如来手、逆天掌之类的绝世武功。
“在下……”孟飞不敢隐瞒,将自己行走江湖的经历如实禀上。
“我说嘛,原来逍遥无极掌和飞仙化羽才是你的拿手本领,怪不得我拼尽全力也没法迫你使出本门暗器。”舒振鹏哈哈大笑,释怀道。
“堂堂孟氏长男,不好好呆在孟家堡,跑来椰岛作甚?”华天昭徐徐问道。
“孟家堡?”孟飞长长吁出一口气,以舒泄积蓄胸臆的愤慨,似乎平复下来时,虎目忽然涌出热泪,剧震道,“天下间再无这个地方了。”
“到底怎么回事?”祁文东大吃一惊,追问道。
“唉——”孟飞长叹一声,将修罗教入侵中原直至自己南下出海期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众人听罢,俱个唏嘘不已。
“赤唳的徒子徒孙真不是个玩意。”华天昭听罢,勃然大怒,“鬼……鬼冥君是吧,哼!有机会我非找他过两招不可。”
“唉,一晃五十年,独孤老鬼竟还霸着天下第一的位次。”舒振鹏露出缅怀之色,叹息道。
“对了,你女儿才三岁是吧。”祁文东忽地问道。
“恩!”
“任逍遥呢?”华天昭插言道。
“一岁多。”
“哈哈,祁老鬼,干脆咱俩各拣一个教,看看十年后谁的徒弟厉害。”华天昭内心一喜,正色道。
“没问题,反正我们输了,怎么着也得履行之前的承诺。”祁文东毫不犹豫答应道。
孟飞大喜过望,得棋画二圣传授武艺,逍遥和女儿还怕成不了高手。
“其他人在哪呢?一块过去吧。”秦怀卿淡淡道。多年来,诺大的椰岛始终只有他们四圣居住,要说不寂寞那绝对是假话,现在一下子来了七个人,还有俩娃,能不欣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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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盼回了丈夫,李雪杏欢喜已极,可看见后头还跟着四位老者,禁不住心中一愣。
“爹爹。”孟如烟欢呼着迎了上去,跑到中途被地上石子一绊,扑地跌倒。
孟飞正顾着和舒振鹏说话,想要扶住女儿已然不及,身旁的秦怀卿却飞也似纵身掠出,赶在孟如烟倒地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谢谢姑姑。”孟如烟倒不怕生人,“叭”地亲了秦怀卿一口,轻声道。
“如烟,叫……太奶奶,没大没大。”孟飞低叱道。论辈分,秦怀卿至少比自己高上两辈,孟如烟唤她太奶奶或许都有些唐突。
“荒岛之上讲什么长幼尊卑,以后就叫姑姑,我喜欢。”秦怀卿忍不住微微一笑,霎时面容如平地生波,将适才矜严之态一扫而空。
“谢谢姑姑。”孟如烟搂住秦怀卿颈项,拍手甜笑道。
秦怀卿见她如此兴高采烈,忍不住又是一笑,随即醒悟到以自己静悟多年的心力仍不能及时克制情绪,居然破天荒地连连发笑,心头微震,暗道:看来我和这小女孩果真有缘。
一番介绍后,肖云龙、席方舟、敖少华开始从船上搬卸各类用品,米面、食材、衣物逐渐堆满了小半片沙滩。
“华老鬼,择徒之事我收回。”祁文东抱着襁褓,忽然泛起凝重色。
“怎么?想反悔。”华天昭一个箭步疾冲上前,逼问道。
“你看看,这……这哪比得成。”祁文东张开双手,目视怀中的任逍遥。
华天昭满怀疑惑,一捋长须,伸手摸了摸襁褓中婴孩的额角与腕骨,亦失声道,“得得得,不比就不比吧。”
“前辈,你们……”站在一旁得孟飞急得茫然无措,之前棋画二圣明明讲好传授任逍遥武艺的,怎么说变就变。
“二哥,四弟,你们也太不像话了罢。”舒振鹏皱眉道,“答应人家的事可……”
“哎呀,我只说比试取消,没说不教他武功呀!”祁文东,华天昭不约而同地跺足道。
“前辈的意思是?”孟飞轻声问道。
“你侄儿天赋异秉,根骨精,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才,哪怕是你独自教他,我们四个老鬼一并教你女儿,日后……日后的成就也没法相比啊。”华天昭老脸一红,有点尴尬的说道。
秦怀卿、舒振鹏一听,登时凑了过去,略一检视,俱各赞叹不已。
“秦大姐,你看……”舒振鹏贴近秦怀卿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见她微微点头,立即拉上祁文东、华天昭走到一旁。
孟飞凝细看,但见四圣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在商量什么,只是声音极小,实在无法听清。
“前辈……”孟飞正要发话,舒振鹏忽地回头打断道,“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们一定办好。”
过得盏茶功夫,秦怀卿招了招手,示意众人上前,东海三杰不敢怠慢,丢下手头活儿,一并围拢过来,静静等候她的“指示”。
“咳咳”秦怀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席方舟、敖少华师出同门,资质相近,老二、老四各挑一个传以衣钵,十年后相约比武,一较高下;如烟这女娃同我投缘,日后就练琴上功夫吧;至于肖云龙,老三狂草疾书的外家功夫堪称武林一绝,想必也辱没不了你,大家还有意见么?”
“太好了!”
“没有!”东海三杰齐声欢呼,跟随琴棋书画四圣习练武功,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缘。
“逍……逍遥呢?”孟飞听秦怀卿并未提及侄儿,心中焦急非常。
“别急,你先回答我们一个问题再说。”舒振鹏含笑盯着孟飞,缓缓道。
“前辈请讲,晚辈知无不言。”孟飞恭恭敬敬地说道。
“你是想任逍遥日后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还是……”华天昭深吸口气,极其郑重的道,“还是辉映后世,震烁古今的侠之圣者,武林至尊。”
“侠之圣者,武林至尊!”李雪杏脑中倏地想起苏仙岭下唐孤的言语:除非江湖中出现一个足令四夷宾服,万邦朝觐的侠之圣者,武林至尊,使普天之下无人敢觊觎大宋,窥伺中原。难道逍遥他真有这样的机会么?
“不瞒你说,我们四圣的武功虽然厉害,但除去弹指烈焰、太玄真劲其它的都还够不上‘绝学’二字,偏偏这两门武功都需深厚内力作为基础,依照常法习练,没有二、三十年是绝对无法应用自如的。”秦怀卿肃容道。
“若你选择前者,我们当以毕生绝学倾囊相授,不出廿载,任逍遥定能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但要想问鼎天下第一至少还得再过二十年。”华天昭悉心指导道。
“那……那后者呢?”孟飞追问道。
“我们绝不传他任何招式,也不教他任何心法,只替他移穴换位,易骨洗髓,为日后内功突飞猛进打下坚实基础,当然也不允你授他除逍遥无极掌、飞仙化羽外的任何杂学,务必确保他武功路数的纯正。这样,过了十八岁后,以任逍遥举世无双的绝顶资质,加上经脉窍络尽数成型,再练什么都能一蹴而就了。”祁文东会心一笑,借着说道。
“对,到时先让他去江湖中游历几年,找些灵芝、仙草之类的药物提升内力,回来便可修习弹指烈焰、太玄真劲。哈,保不齐秦大姐、舒四弟还会创出什么绝世招,没等任逍遥三十岁……哼哼,独孤老鬼想也活不到那会,届时……”华天昭瞥了眼众人,从容笑道。
“‘侠之圣者、武林至尊’的名号非他莫属!”秦怀卿一字一顿,露出前所未有的庄重态,油然道。
“孟郎?决定了么?”李雪杏扶住丈夫的虎背,柔身问道。
“我选——后者!”孟飞双目射出坚决和充满强大自信的光,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