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侠身形撩起,到了小妞儿身边,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石上。
小妞儿喘着气,哑侠双手在她的背上,缓缓地抚着,使小妞儿感到十分舒。
而哑侠却一直在看着那柄“虎牙钩”,这件兵刃,一生闯荡江湖的哑侠,自然是认得的。然则,何以一个武林高手的兵刃,竟拿在一个小孩子的手呢?
过了些时候,小妞儿已坐了起来,她不断地讲着,比划着,哑侠皱着眉,想弄明白小妞儿在讲些什么,他看出小妞儿的态十分惶急,一定有极其重要的事!
小妞儿在告诉哑侠,要他去救人,但是这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是不能凭小妞儿简单的手势,使哑侠能够明白的!
小妞儿越说越急,可是哑侠仍不明白,小妞儿急得无法可施,将“虎牙钩”塞到了哑侠的手中,她自己则从石上跳了下来,拉着哑侠,向前奔去。
哑侠明白了,在前面,一定有着甚么极其紧要的事情!小妞儿只拉着他奔出了几步,他便一伸手,抱起了小妞儿,向前疾掠而出!
哑侠身形掠起,小妞儿只觉得耳际,劲风阵阵,林中的树木,加同排山倒海似地,向后退了下去,吓得她双手揽住了哑侠的脖子,紧闭着眼睛。
哑侠一口气奔出了七八里,早已穿出了林子,仍未见什么异状,他停了下来,望定了小妞儿。
小妞儿向前指着叫道:“在前面!在前面!”
哑侠心中叹了一声,又腾起身形,向前掠去,这一次,他的去势更快,又掠出了三五里之后,只觉得前面,隐隐有马蹄震地传来。
哑侠精一振,转眼之间,只见前面高山嶙峋,一辆马车,正向一个峡谷驰去。
不但哑侠看到了那耳马车,连小妞儿也在哑侠的怀中跳着,指着前面,道:”就在前面了,就在前面了!”
哑侠当然听不到小妞儿在叫什么,但是他却知道,那辆马车正是他要追寻的目标,于是,他一面向前掠去,一面发出他唯一能发出的“啊啊”声来。哑侠的内功,十分深湛,他那种单调的“啊啊”声,向前绵绵不绝,直传了出去,引得前面的山壁,响起了一阵阵的回声,然而哑侠却是听不到回声的,他的世界,是绝对寂静的。
在他发出了叫声之后,只见前面地那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恰好停在峡谷口之上。
从车座上,有两个人站了起来,星月微光之下,只见他们的身形修长,以哑侠那么锐利的目力而论,他看不清是何等样人。
哑侠继续向前掠去,只看到车厢中也有一个人,跳了出来。车座上的两人,也自上而下,跃了下来,三人成一字排开。
哑侠身形起伏,到了近前,他才一到,那三人便一齐散了开来,成了鼎足之势,将哑侠围在中间,哑侠微带愕然之色,但他的情,立时恢滚了镇定。
这时,他还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却知道,小妞儿以那么遑急的情,将他带来这里,追上了那辆车子,一定极有道理的。
他缓缓地望了三人一眼,眼光在黄天独的身上,略停了一停,然后,将小妞儿放了下来,拍了拍小妞儿的肩,令小妞儿紧贴着他的身子站着,这才将手中的虎牙钧,向黄天独递了出去。
黄天独一见虎牙钩,便待去接,但是一人喝道:“小心,黄总镖头,这是哑侠麦牛儿?”
黄天独伸出去的手,忙缩了回来,道:“我知道,这哑巴对我也不怀好意,他一定是一路上追下来的,那少女说不定和地有些关连。”
那两人,较瘦的一个,是在哑侠身后的,这时突然道:“二弟,你在前面引住他,我趁他集中注意力对付你的时候,自他身后抢攻。”
在哑侠身前的人点头道:“我有数了!你可得小心些!”
那一个道:“我自然知道,你引得他去拔双剑时,他手肘必然后缩,我用透骨针去打他的双肘,万无一失。”
黄天独在一旁,一听得“透骨针”三字,失声道:“原来尊驾是……巫山透骨教教主何一针么?”
那人冷冷地道:“这又何必大惊小怪?”
他们公然在哑侠的面前商议着如何暗算哑侠,那在高手对敌之中,可以说是万不一见的。
但是哑侠却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他只是觉得情形十分不对,那种即将有生死争斗时的气氛,他几乎是可以用鼻子嗅出来的!
而在他身边的小妞儿,却是完全听到了的,她当然不知道什么叫透骨针,什么叫透骨教主,但是她却知道,这三个人要对哑大叔不利!
他连忙扯了扯哑侠的衣服,哑侠心中更是一凛,一抖手,便将手中的虎牙钩向前,抛了出去。
他这里虎牙钩方一出手,在他前面的那人,一声怪叫,身子突然一翻,“飕飕”两声,两柄短剑,已然疾刺而出,那两柄短剑的去势极快,他人是翻起身来,反刺而出的,招数他极其异特。
哑侠一见对方的来势,如此之疾,刹那之间,除了拔剑相迎之外,实是没有第二个办法的!
而在他身后的何一针,却早已料定了这一点,一翻手,手上又握定了两枚透骨针。
那两枚透骨针,每一枚,足有尺许来长,锋锐无比,针身蓝蓝殷殷地,一望而知是浸有剧毒的,他双眼之中,凶光闪闪,注定了哑侠的动作!
哑侠的动作是极快的,他对面的那人才一扑向前来,他立即伸手去拔剑!
何一针一见哑侠的肩头向上一耸,两根透骨针,电也似疾,已向前电射而出!
何一针的两枚透骨针,是射向哑侠的双肘的,照他们的计划来说,那实在是万无一失的,而针一发出,去势如电,何等之快,哑侠应该立时惨叫,双剑撒手才是的。
可是,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飕飕”两声响,两枚透骨针,竟然紧贴着哑侠的身边,擦了过去,几乎是在同时,只听得身在半空,向哑侠攻出两剑的那人,发出了一下惊心动魄的惨叫声来!
而在这时,还有第三件事发生,那便是“铮铮”两下响,哑侠的“闪电夺命,柳叶双剑”,已然电也似疾,掣出鞘来!
他双剑一出鞘,两剑向前疾刺而出!
然而,当他双剑刺到一半之际,已然看到,那两枚透骨针,在他的身边疾掠而过之后,已然齐齐正正,刺进了他身前那人的双膝之中,那实在不必再发剑去攻他的了,而哑侠此际,也知道自己真正的危机,乃在于身后有人向自己偷袭!
他一觉及此,立时变招,只见他双剑,“飕飕”两声,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两股剑虹,在突然之间,人向后退,双剑也已反削而出!
他那“闪电夺命”剑法,实是名不虚传,出剑之快,堪称无与伦比,在他身后的何一针,透骨针是他练了几十年的武功,半空之中,即使有一只蚊蚋飞过,他也可以将之射中的,何以发出的两针,竟会未曾射中哑侠的肘部,而在他的身边掠了过去,连他也为之茫然,不由自主,呆了一呆。本来,何一针的两枚透骨针,是万无射不中之理的,但是他却料错了一点,他以为哑侠双手拔剑,定然是双臂后缩,左手拔左剑,右手拔右剑的。在那样情形之下,那双肘必然在身旁出现,他两枚透骨针,必然射中的了,可是,哑侠拔剑的手法十分异特,是右手拔左剑,左手拔右剑,双臂不是后缩,手肘正在胸前,是以两枚透骨针一齐射空!
而就在他一掠之际,哑侠的反手两剑,已然疾攻了过来,何一针见剑光闪耀,已然攻到了自己的恨前,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不可,连忙真气一提,身子硬生生地向上拔了起来。
何一针他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他的身子徒地拔起了四尺高下,哑侠的双剑,一齐削空。何一针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刚松一口气,哑侠的“闪电夺命”剑,却已电也似疾,反削了过来?
当哑侠的双剑反削了过来的那一刹间,何一针几乎连血脉他为之凝结了!
瞬息之间,他只觉得脚底陡地一掠,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脚底抹过一样,令得他的身子在半空之中,猛地一缩,趁机一提真气,一个筋斗,向外翻了出去!
他那一翻,尚未落地之际,便听得“拍拍”两下响,有东西落地之声,急切之间,他他不知自己身上,落了仕么东西。。
直到他翻出了一丈五六,落下地来,双足沾地,发觉一阵冰凉,低头看去,这才看到,刚才哑侠反手两剑,已将他一双鞋子的靴底,贴着他的脚底削去!
何一针只觉得头顶心凉气直冒,如何还敢停留,向车座之上,直落了下去,一挥鞭,“拍”地一声,落在马背之上,那辆马车,向前直冲了出去!
这时侯,黄天独和小妞儿两人,呆若木鸡地站着。
黄天独虽然是堂堂的总镖头,但是小妞儿的面色,却还比他有生气得多!
而那个双膝被透骨针钉了的人,却早已痛得昏死了过去,何一针赶着马车,向前疾驶而出,车子直向那人碾来,但是何一针却绝无停车之意。
哑侠一见何一针要走,身子突然翻起,离地约三尺,平平向前射出,他去势快,手中的双剑,又精光夺目,刹那之间,宛若是两股剑虹,夹着一条人影,贴地向前,直投了出去。
而这不过是一眨眼间,剑光抖动,人影一沉间,哑侠的一剑,已削中了左面的车辕,只听得“刷”地一声过处,左面的车轮,立时离开了车辕,向前骨碌碌地直滚了过去,滚到了那中针的人身上,跳了起来,跌倒在一边!那辆马车少了一边车轮,仍向前冲出了好几尺,才轰地一声巨响,向左倒了下来。
何一针在车子未倒之际,已然知道自己无法用车子逃生了,是以车子才一倾,他人又已飞身,向上拔了起来,这一拔,足拔起了两三丈高下,在半空之中,身形连翻,向外疾翻了出去!
直到此际,才听得黄天独绝望地叫了出来,叫道:“何教主!”
他这一叫,自然是希望何一针不要自顾逃走,他照顾照顾他,可是事实上,当他那一下叫出口之际,何一针的身子落在一株大树的横枝之上,身形向下一沉,立时静了起来,已隐没在黑暗之中了!
他就在这时,车厢倾侧,那马儿一声急嘶,他滚跌在地,自车厢之中,两只箱子首先滚了出来,接着,那少女他滚了出来。
那少女的身子向外骨碌碌地滚着,她从车厢中跌出之际,背脊在地上重重地撞了一下,那一下,将她被制住的穴位撞活,是以她在滚了几滚之后,一跃而起。
小妞儿一见了那少女,叫道:“姐姐!”
她一面叫,一面拉着哑侠,便向那少女奔去。
哑侠看到了小妞儿的情形,心中才恍然大悟,知道小妞儿如此惶急,原来就是为了要自已来救那个少女的,他脸上带着笑容,向那少女走去。
可是,他才走出了两步,当那少女他抬头向他望来之际,他却突然僵住了!
不但是他身子僵住了,连他的笑容,他僵凝在他的脸上,以致他的情,看来异常之古怪。
那少女却仍然满面笑容,来到了哑侠的面前,向哑侠行了一礼,道:“多谢”可是,那少女才讲了一个字,哑侠的身子,便突然向后跳去,看他的情,更像是为毒蛇所啮一样!
那少女也是一呆,她本来是要多谢哑侠相救之德的,但是她却也看出了哑侠的情形有异,那句多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但是她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哑侠,她仍然只好笑着,却见哑侠左剑当胸,右剑剑尖向下,一副戒备的色。
那少女无法,只得道:“小妞儿,他可是你带来的么?”
小妞儿已奔到了那少女的面前,道:“是的,哑巴大叔本领真大,对我好,可惜他就是什么也听不到。”
那少女“哦”地一声,顺手摘了一根树枝在地下划出了“林真真”三个字,又向自己指了一指。
哑侠的面色,十分苍白,他用极其异样的眼光望着林真真。
他的心中在想,是的,我早该想到她就是林真真了,她和她的姐姐多么相似啊,她的姐姐……
哑侠的心中,只惑到一阵抽攮。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剑光在地上飕飕地划着,写了六个字来:“老龙帮主乐吟。”
林真真一看,高兴得笑了起来,道:“那是我姐夫,原来麦大侠是认识他的,那太好了——”她讲到这里,直想起哑侠是听不到自己的话的,她搔了搔头,又在地上写道:“我姐夫。”
哑侠脸色苍白地转过身,慢慢地还剑入鞘,向前走了出去,他走得十分缓慢,但是他的脚步十分坚决,可以看得出他绝不想回头。
林真真陡地一呆,身形一晃,连忙追了上去,叫道:“麦大侠!”
她才叫了一声,突然之间,只听得身后小妞儿发出了一声尖叫,林真真连忙转过身来,只见黄天独一手持虎牙钩,另一手已抓住了小妞完的手背,将小妞儿的手背,扭到了背后,林真真陡地一呆,厉声道:“姓黄的,快放手,你想干什么?”
黄天独的面色青白,道:“林姑娘,你是乐帮主的小姨,紫棠仙子林青青的妹妹,我早已知道了,但不论你是谁,你一定得听我的话。”
林真真踏前一步道:“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黄天独“嘿嘿”地笑着,道:“你若是不听,我立时取了这小丫头的性命!”
小妞儿挣扎地筛动身子,凄凉地叫道:“姐姐,别让他杀我,别让他杀我!”
林真真的面色铁青,道:“姓黄的,放开她,你也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别那么不要脸!”
黄天独厉声道:“性命交关之际,要脸何用,你听是不听?”他手上一用力,小妞儿惨叫了起来,林真真猛地后退一步,叫道:“麦大侠!”
她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是以想起了哑侠,她叫了一声之后,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哑侠仍在向前,缓缓地走着。
林真真身形立时向后追去,可是她才一追,黄天独便厉声道:“别动,你一动,我就杀死了她!”
林真真无可奈何,停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去追哑侠,哑侠一定是越走越远的了,她希望哑侠能够回转头来。但是在哑侠来说,他却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一步一步,脚步沉重地向外走着,胸中思潮翻涌,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林真真,只不过上一次见到林真真的时侯,林真真只有三岁。
那一年,林真真的姐姐十七岁,麦牛儿,十八岁。
林青青,是剑术名家,太极门高手林太白的长女;而他,麦牛儿,只不过是蒙林大侠收留的一个小。
在麦牛儿的眼中,林青青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十八岁的小多子是很懂得如何去暗恋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的了,但是麦牛儿却永远将自己对林青青的恋慕,蕴藏在心底深宸。
那自然是因为他知道自已的身份和林青青相去太远了。麦牛儿从小就十分聪明伶俐,人也忠实可靠,是以林大侠兴之所至,也授他些小巧功夫,麦牛儿也练得一本正经。在林大侠的府第中,有一所楼房是旁人轻易不能走近的,连林青青他没有例外。
但是麦牛儿却可以走近,那是因为麦牛儿是负责打扫地方的,他被派负责打扫这楼房,还是半年前的事,半年前打扫地方的仆人,因为用手拉了拉镶在壁上的许多柜子中的一个,想将之打了开来,而被林大侠抽了三十鞭,赶了出去的。
这件事发生之后,差使就落在麦牛儿身上了。
而林大侠他曾切切实实地吩咐过他:麦牛儿,你千万别想打开那些柜门,你最好除了打扫之外,连碰都别去碰它们!
麦牛儿也没问,那些柜中放的是什么,但是地却是听人讲起过的,那些柜中,放的全是太极门历代掌门人独创的武功秘笈,总共有三四十种之多,谁要是得了一本的话,那就——当时,麦牛儿也只是想到这里为止,他是一个十分安份的人,就像他决计不会将自己晚晚梦见林青青的事讲出来一样,也绝不会再向下想去的。
直到有一天,那是一个天色阴暗的早晨,看样子快要下雪了,麦牛儿正在和往日一样地抹拭着积尘,突然之间,他看到林青青披着雨花的银狐披飞,走进了院子,向地笑着。
林青青并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院子外,她笑着,但色有些慌张,他向他招着手。
麦牛儿感到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后来,许多年许多年过去了,他仍然以为那是一场梦,他张大了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但是他还是走过去了,他向着林青青走去的时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云上一样。
然后,林青青告诉他,要他帮他做一件事。能够替心目中仙女做事,他当然是忙不迭地点头,再然后,林青青告诉他,左首有一只柜子,最上的一格之中,放着一卷快剑的剑谱。那卷快剑的剑谱,是太极门上一位高手所创的,但是剑法凌厉,快速,和太极门的武功,格格不入,这位高手,后来被逐出了门墙,但是他所创的剑法,却留了下来,太极门历代弟子,都不许翻开一看,只是束之高阁。
“你去拿来给我,”林青青说:“我要,你放心,你别怕,看你,脸都白了,这本剑谱,本门弟子连碰都不许碰,你盗走了父亲也不会知道。”
麦牛儿僵立着,林青青和他讲话,那是他再他没有想到的事,而林青青居然会叫他去偷谱,那更是他想不到的事情。
林青青又笑了,虽然笑得很匆促,但却笑的极甜蜜,使得麦牛儿更感到自己是在幻梦之中,她口中又吐出了话:“麦牛儿,你替我取,当然不会讲给别人听的,是不是?我也不讲,那么,我们两人的心中就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了,我会对你好的,麦牛儿,你可是答应了?”
麦牛儿答应了,他点着头,他是心甘情愿的点着头,他愿意为林青青做任同事情,不论这件事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他都愿意去做。
“那你快下手,”林青青催促着:“我在后院的凉亭中等你,快!”
林青青翩然走了,在麦牛儿的面前,留下了一个倩影,和一股淡淡的幽香,麦牛儿觉得林青青彷佛仍然站在他面前,他扬起手来,想在林青青的身上碰一下,只要碰一下,那就够了。
可是等他伸出手之后,他却发觉林青青已经走了,他的心开始怦怦乱跳起来,附近一个人他没有,附近总是一个人也没有的,他要下手,那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太容易了!
他急速地转过身,来到了那只柜前,他几乎绝不考虑,一用力,便打开了柜门,可是却料不到柜门才一打开,“飕飕飕”三下响,三柄飞刀,电射而出,麦牛儿的身子陡地一侧,一柄飞刀射空,两柄飞刀却齐齐刺伤了他的肩头。
他肩头剧痛,但仍是紧紧地咬定了牙关,踏起足来,拉开了最上的一格,将那卷剑谱,抓在手中,关起了柜门,向外便走。
他才奔了出了院子,只觉得双脚发软,咕咚一声跌倒在地,麦牛儿的心中,只记得林青青曾吩咐过他,说是在后园的水亭中等他,他爬到水亭中去!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可是接连几次,他都滚跌在地,滚到了一层假山石之后,才勉强扶着假山石,站起身来。
他刚喘了一口气,便看到了两条人影,疾投而至,站在假山石之前,离他只有五六尺!
那两人,一个正是他愿意为他做任同事情的林青青,一个则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麦牛儿认得他是黄河老龙帮的少帮主乐吟。“麦牛儿一看到有人,便忍住了不出声,只听得林青青道:“你过去看看,他已下手了没有,若是他下手,必然为暗藏的机关射中,那些暗器,件件俱有毒,他必然已倒地不起,你只要去拣个现成埂宜就行了!”
乐少帮主还在犹豫地说道:“若是让令尊知道了——”林青青“呸”地一声,道:“有麦牛儿这傻子在做替死鬼,怕什么?就算闹穿了,还有我呢,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乐吟叹了一声道:“只是那小却是无辜的。”
林青青再呸地一声,道:“这种人微不足道,死两个是一双,提他作甚?”
他们两人的身形,又向前掠了出去。
“这种人微不足道,死两个当一双,提他作甚?”这句话,是麦牛儿一生之中所听到的话中,最最绝情绝义的一句话,也是他一生之中听到的最后的一句话。
当时,他只觉得身子发软,他想要冲出去责问林青青,为什么那样害地,难道他真的那么微不足道,真是那样的死了就加同死一只蚂蚁一样嘛?
但是他却没有力气挪动身子,他几乎软瘫了。等到他终于挣扎着可以走动之际,他未曾见到林青青和乐吟,他自然也未曾将那本快剑的剑谱交抬林青青,他带着那本剑谱逃走了!
他是直到了三个月后,才打开那本剑谱来的。
这时侯,他肩头上的伤口已然痊愈了,但是毒发作的结果,却使得他变得又聋又哑,那一晚,当他在一个残破的土地庙中,打开那剑谱时,只见上面写着“闪电夺命剑”五个字。
六年之后,麦牛儿剑法大成,哑侠声名鹊噪,十年之后,“闪电夺命,柳叶双剑”八字,一提起便无人不知,在那些静寂无声的悠悠岁月之中,麦牛儿发誓不再去想那些事。
他真的不去想,有时,他会独自一人在月下伫立许久,但是他却不去想过去的事。
他知道,林青青在武林中的名头,也已十分响亮,外号人称紫衣仙子,嫁给了乐少帮主,老龙帮主乐大天一死,乐吟他就成了帮主,夫妻两人,全都年轻,艺高,成了人所钦羡的对象。
林真真连连回头,她看到哑侠越走越远,她的心他就越往下沉,她是一个心地十分善良的姑娘,小妞儿的叫声,令得她心如刀割,终于她一顿足,道:“好,你想要怎样?”
黄天独满脸皆是凶狠之色,道:“这两只箱子,你替我搬起来放好。”
林真真苦笑着,将箱子搬了起来。
黄天独又道:“你立时回镇上去,把我的手下叫来,吩咐他们连镖车一起来。“
林真真心中一喜,心想自己可以离开,那总可以找帮手了,自己追上哑侠,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她心中正在高兴,黄天独已冷冷道:“你听着,若是你去将麦牛儿引了来,那么,我一见麦牛儿,便先宰了这丫头!”
林真真一怔道:“那你也不用想活命了!”
黄天独一声惨笑,道:“若是失了这两只箱子,那我本就不想活了!”
林真真呆立若,黄天独喝道:“还不快去!”
林真真究竟初涉江湖,这时不禁手足无措。她本来是到老龙帮去看姐姐的,一路行来,听得江湖上人人传说,老龙帮在大开善举,赈济灾民,林真真又恰好偷听到镖局中人交谈,得知黄天独所保的是王府中的珍宝,是以才动了劫富济贫之念的。
哑侠一直向前走着,已在他心头沉寂了十多年的往事,一齐翻腾了起来,令得他的心头沉重到了极点,他不愿再见到林真真,他更不愿再见林青青,当年林青青将他当作卑贱之极的人,可以毫无考虑地害他,早几年,他还不免心中记恨的,但现在,这种恨意,他渐渐地淡了,他要忘记过去的一切,他,现在是名闻江湖的哑侠,以前的一切,应该听凭它像烟一样地消散了!
他昂起了头,尽量要使自己的心情明朗,十多年前,林青青害他,但是十多年后,他却救了林真真,世事变幻,多么难以预料……唉,不必再去想这些了,忘了它们,可是……可是……她们姐妹两个,多么像啊?
哑侠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他停了下来,在他身后的两个人,也陡地停了下来。
那两个人是自一棵大树之后,跟在他后面,已有一会了的。
他们的脸上有着新近被削出的剑痕,十分长,虽然敷上丁伤药,但是血丝还在慢慢地渗出来,这两个人,兢是天地双煞。
他们跟在哑侠的后面,一手紧紧地握住了钢鞭,哑侠停了下来,他们互望了一眼,面上现出十分紧张的色来。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前面路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奔了过来,那人奔到了近前,才看出她是一个女子,哑侠一见有人自前面来,双手便按住了剑柄,那女子奔到哑侠的面前,哑侠他不禁皱起双眉?
那正是二娘子。二娘子的情,十分惶急,她直到了哑侠的跟前,道:“小妞儿呢?有人看到小妞儿追你出来,她在那里?”
哑侠摇了摇头,二娘子哼了一声,用手比了一比,哑侠“啊”地一声,小女孩,是的,她一定是在找那小女孩,那圆脸大眼,被人欺悔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是在前面的林子中!唉,自已走得太仓皇了,那小女孩,还有林真真和黄天独,他们之间,一定还有着瓜葛,自己不能这样一走了之的!
哑侠一想到这里,立时转过身去。
可是他加果早想到这一点就好了,天地双煞一定来不及偷袭的了,但是他却迟了一步,那天地双煞自他的背后,已挥起了钢鞭之际,才想到了这一点!
天地双煞两人的钢鞭,一个自上而下,一个自下而上,在二娘子向哑侠比手势,哑侠全贯注之势,陡地攻了出来,二娘子在哑侠的对面,乍一到来之际,只顾向哑侠问小妞的下落,并未看到哑侠背后的人,及至两招钢鞭,银光闪耀,向哑侠疾攻之际,她才“啊”地一声叫,满面惊骇之色!
哑侠听不到她的叫声,但是却看到了她望着自己的身后惊骇之极的样子,他却是看到的,他立即知道身后有了意外之事,他双臂一振,“锵锵”两声,“闪电夺命,柳叶双剑”,已然出鞘,剑光闪耀,双剑向后,疾削而出!
那两剑出手之快,天地双煞又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天煞方冲一鞭自上而下盖了下来,恰好碰上了哑侠的右剑,“铮”地一声响,剑鞭相交,钢鞭向上疾扬了起来,方冲胸前的门户大开!
方冲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连忙向后疾退了开去,可是哑侠若是容得他全身而退,他枉了“闪电夺命”的称号了,就在方冲向后疾退之际,哑侠足尖一点,身子向后倒射而出,右剑幻成了一股精光,向方冲的胸口,疾刺而出!
方冲吓得亡魂皆冒,怪叫了一望,梅定见势不妙,钢鞭向上一挥,“呼”地一声,直击哑侠的右足,哑侠冷不防有此一鞭,双足一缩,但却仍未逃得过去,只听得“叭”地一声响,一鞭正击在他的右足之上。
哑侠只觉痛澈骨,身子陡地向下直落下来,但是他就在他向下落来之际,他右手一松,只听得“飕”地一声响,手中柳叶剑,电也似,向前激射而出!
方冲一见梅定一鞭击中哑侠的右足,心中正在狂喜,却料不到精光一闪,长剑已到了近前,连击也未出,锋锐之极的柳叶剑,已然穿胸而过,直没至柄。而且,剑上所蕴的内力,自未尽,将方冲的身子,撞得向后退了几步,剑尖刺在一株树上,方冲长剑贯胸,已然横死,但是他却仍然站立着!
梅定一鞭击中了哑侠,心中已是大喜,可是刹那之间的娈化,却他令得他丧魄落魂,他“托”地倒跃至方冲的身边,叫道:“大哥!”
他们天地双煞,狼狈为奸数年,情逾手足,这一下叫唤,也是撕心裂肺,痛苦无比。
他叫了一声之后,疯也似地扑了过来!
这时哑侠一剑支地,想要站了起来,但是右足一阵剧痛,终于又跌倒在地,而梅定的钢鞭已然攻到,他在地上连连地滚着。
梅定手中的钢鞭,一招紧似一,刹那之间,连攻了十来鞭,只见鞭影如山,一齐压了下来,哑侠在地上,翻滚趋避,趁机出剑,剑气鞭影交错,惊心动魄,转眼之间,已是二十招。
突然间,哑侠右手在地上一按,身子向上,疾拔了起来,穿过千重鞭影,落向方冲,他身子还未落地,右手一探,已然抓住方冲胸前的剑柄,这才左右地在地上一点,身子再拔了起来!
他身形再复拔起,连方冲的身,也带了起来,他身在半空之中,一挥手,“刷”地一声,将方冲的身,自剑上挥落,恰好此际,梅定正一鞭反撩,向上击来,“叭”地一声响,正击在已然鲜血四喷的方冲的身之上!
梅定在急切之间,他看不清这一鞭击中的是什么人,还只当击中了麦牛儿,他一声大喝,道:“姓麦的,原来你他有今——”可是,他下面一个“天”字尚未出口,麦牛儿的双剑,已然自上而下,攻了下来。
等到梅定觉得不妙,想要扬鞭相迎时,如何来得及?
剑光闪耀,血光迸射,哑侠的身形向下一沉,仍然站立不稳,滚跌在地,而梅定的身上,血如泉踊,他一晃,再晃,终于倒在血泊之中!
哑侠喘了一口气,支撑着想站起来,但是接连两次,都在所不能,在一旁的二娘子,直到此际,才定下来,连忙奔了过来,俯下身,将哑侠的手背,放在自己的肩上,扶着哑侠站了起来。
哑侠的情十分扭怩,二娘子是十分美丽的女子,但即使是再丑的女子,他也未曾跟她如此亲近过,这时他的身子倚在二娘子的身上,他的心无缘无故地剧铫了起来,他的心是跳得如此之剧烈,甚至二娘子他觉察了,二娘子转过头来,向哑侠嫣然一笑,道:“你受伤了,我应该扶着你的!”
哑侠听不见二娘子的话,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听得到,或是听不到二娘子的话,实在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他心中知道,二娘子是在关切他,是要帮助他,那就已经够了!
刹那之间,他的心中起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他直到这时,才知道美丽的女人,并不是全和林青青一样的蛇蝎心肠,他有好心的,他定定地望着二娘子,二娘子本是镇上的女混混,声名狼藉,各种各样男人望着她时的目光,她也看得够多了。
可是,她却没有看到过像哑侠这时望着她时的那种眼光过,那种眼光,她看得出来,其中有着和别人的眼光不同的地方,而那些不同之处,又令得她忽然之间脸红了起来,心跳了起来!
二娘子居然也脸会红,这是讲给镇上的人听,钡上人绝不会相信的事,然而此时,她的确是脸红了!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同时偏过头去,哑侠左足跳着,向前跃了开去,到了一块石前,坐了下来。二娘子连忙跟了过去。
哑侠双手在他自已的脚上,慢幔地按着,发出“格格”的声响来,他额上的汗也一滴滴地向下落着,二娘子在一旁无助地看着,只好用纱巾抹着哑侠额上滴下的汗。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中,二娘子曾听到一阵急迫的蹄声和车轮声向前驰去,但是她却连头也不曾抬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哑侠才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依然是脚步踉跄,而且痛得他张牙咧嘴,但是他却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笑容,向二娘子伸出了三只手指来。
二娘子他伸出了三只手指,道:“三天?你是说三天就仔了?”
哑侠仍伸着三只手指。二娘子点着头,道:“找知道了,你是说三天后就会好的,现在,我仍然扶着你走,你的手势,我慢慢地就会全憧的了!”
哑侠居然也点着头,像是可以听懂二娘子的话一样,当然,他实在是一点声音他听不到的,可是他却知道,二娘子和松寿楼上,讹诈他调戏她的二娘子已经不同了,她非但不会讹诈他,而且远会帮助他!
他任由二娘子扶着,向前一拐一拐的,慢慢地走了出去。
三天。
那三天,对林真买来说,总是最难捱的三天了,在那三天之中,林真真所知道的骂人话,全部都用来骂黄天独了。
但是黄天独却依然握紧着小妞儿的手腕,他竟然拚着三日夜不睡,挟制着小妞儿,要胁着林真真。
在这三天中,镖局的车队进行得十分顺利,已惭渐接近黄河了,沿途都有老龙帮的暗卡,但林真真一露面,老龙帮中人行礼不迭,问也不多问一句。
到了第三天下午时分,林真真骑着马,驰返黄天独所乘的车厢,冷冷地道:”姓黄的,向前去的一卡,可是我姐姐护守的了!”
黄天独的声音,已显得十分嘶哑,道:“仍像前几次一样,你若是不能使我顺利过卡,我就杀了这小丫头。”
林真真又气又惊,道:“我姐夫,姐姐已扬言江湖,凡经过前面老龙岗暗卡的,不论是官货民财,值十抽一,老龙帮分文不取,全要来赈济灾民,你那两箱中的东西,全是王的不义之财,你要一份出来怕什么?”
黄天独哑着声音道:“不行!”
林真真怒道:“哼,我姐姐可不像我这样好相与!”
黄天独半晌不出声,忽然叫道:“啊呀,你来探探,这小妞儿好像断气了!”
林真真大吃了一惊,连忙伸手进车厢去,可是,她的手才一伸进去,脉门之上,突然一紧,林真真一声惊呼,黄天独的身子,已然自车厢中直穿了出来,他一手握着虎牙钩,一手紧紧地抓住了林真真的脉门,林真真空有一身武功,可是脉门要害被扣,却一点他拖展不出来。
黄天独一自车厢中穿了出来,身形一沉,便落到了林真真的背后,变成两人共乘一骑,林真真脉门被制的右手,他被扭到了背后。
只听得车厢之中,小妞儿叫道:“姐姐,他放开我了,他开放我了,”小妞儿一面叫,一面从车厢之中,跳了出来,呆了一呆,尖声叫道:“你放了姐姐,你,放开她!”
她突然扑了上来,张开口,向黄天独的小腿便咬!
黄天独大怒,骂道:“不知死活的小畜牲!”
他右腿抬起,小妞儿是发狠抱住了他的右腿的,这时黄天独右腿扬起,黄天独乃是一身武功的人,小妞儿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如何还抱得住,双手一松,一股大力涌到,她的身子,立时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外直跌了出去!
林真真在马上看到了这等情形,骇然欲绝,尖声叫道:“妞儿!”
可是,她这时除了一声呼叫以来,却是一点办法他没有!她闭上眼,不敢看小妞儿落地之后,骨折筋裂的惨状,但是就在此际,只见一阵急驰之极的马蹄声,迅速地自远而近,传了过去,一匹骏马,正迎着小妞儿,电驰而至,就在小妞儿将要堕地之际,马上的人,身形一侧,双腿夹住了马身,身子打横,伸手一捞,将小妞儿的身子抓住,抄了起来!
这一下,骑术之佳妙,身手之灵活,实在是惊世骇俗,林真真听到了马蹄声时,已睁开了眼来,这时,忍不住大声,喝起采来!
马匹上的人抓起了小妞儿之后,抬起头来。
人人都可以着清,那是一个三十出头,面目实,双目光焖焖的人,那是哑侠麦牛儿!
哑侠拉着,马就在两三丈开外,这时,又有马蹄声急传了过来,二娘子骑着另一匹马也赶到了。
小妞儿面色煞白,一句话他讲不出来,哑侠一见二娘子来到,手向前一送,一股大力,将小妞儿稳稳地送到了二娘子的怀中。
小妞儿直到此际,才哭了出来,道:“二娘姐姐!”
二娘子也将小妞儿紧紧地搂在怀中。
哑侠转过头,向黄天独望去,黄天独已急叫了一声,道:“快!快催鞭!”
他自己首先一夹马腹,一骑向前冲了出去,接着,镖车的四匹骏马,在两位镖头的催打下,也各自翻起四蹄,向前冲了出去。
哑侠略呆了一呆,也抖动红绳,向前疾追了出去。
一骑一车在前,哑侠在后,转眼之间,便奔驰了三五里,马奔上了一座岗子,只见岗子的左边,乃是绵延数里,好大一片平阳之地。
在那片平地上,搭起了数不清的竹棚,人头涌涌,少说他有数万人之众,人声嘈杂,许多人列队排着,一大口一大口的大铁锅,有的已然揭了锅盖,有一身劲装的汉子,正在派饭。
这里是老龙岗,他是老龙帮账济灾民的一个站,马和车一上了岗,立时便有六七人围了上来,当前一名大汉大声道:“黄河大灾,灾民流离失所,饿蜉遍野,本帮正在赈灾,过往客商官路,值十抽一,本帮若有取用分毫,天诛地灭!”
黄天独一声冷笑,道:“让开,你看看我手上的是什么人?”
那大汉一看,面上变色,失声道:“姑娘,是你!”
林真真也道:“陈堂主,快叫我姐姐来!”
陈堂主一挥手,立时有人飞奔下去,黄天独一抖鞭绳,就蹄声得得向下冲去,可是这时侯,哑侠他已驰上岗子来了,镖车上两个镖头叫道:“总镖头,哑侠来了。”
黄天独道:“不怕他的。”
就在这一句话之间,只见一匹白马,上面骑着一个紫衣丽人,旋风也似,卷上岗子来,那紫衣美丽妇人,酷肖林真真,正是老龙帮帮主夫人,紫衣仙子林青青!
哑侠一看到林青青,顿时心中如同被毒蛇咬啮了一口一样,连忙停住。
林青青一到,厉声喝道:“什么人无礼?”
黄天独道:“不敢,在下黄天独,向林女侠借一条道。”
林青青怒容满面道:“你可是活不成了?”
黄天独:“不敢,但令性命在我手中,林女侠不妨自己想想。”
林青青咬牙切齿,就在这时,忽然又有几个人,奔上岗子来;那几个人衣衫褴褛,看样子像是灾民,是以也没有人注意。
可是那几个人一奔到了岗上,为首一人,抬起头来,黄天独一看之下,失声叫道:“何教主!”
那人正是何一针!而随着黄天独的那一下叫唤,何一针早已“飕飕”两声,向林青青射出了两枚透骨针,林青青身形一侧,疾滚下马来,何一针等五人,已然一齐掣出兵刃,和老龙帮中的人动起手来,林青青越过马身,长剑出鞘。剑光霍霍,也加入了战团,何一针的那几个人,全是黄河附近的邪派中高手,早已和老龙帮过不去,又可以趁机抢上一笔赈灾的金银,是以才被何一针说服跟了来的。
何一针一面动手,一面叫道:“黄总镖头,你快走!”
黄天独大声答应,道:“是!”
他急忙催马向前,可是此时,哑侠的身形,已腾空而起!
哑侠的身形一起,先在镖车之上掠过,“飕飕”两剑,剑光在两个想赶车冲出的镖头肩上划过,那两个镖头各自一个倒栽葱,向下跌来。
而哑侠几乎未曾停留,一剑已然直刺黄天衡的背后,黄天独一反手,虎牙钩向后迎来。“铮”地一声响,两件兵刃相交,哑侠就着兵刃一交之力,身形再度腾空而起,一剑削向黄天独的左腕!
这一剑,又稳又狠,去势又快,黄天独若是再抓住了林真真的手腕不放,那一只左手,非被齐腕削下不可!黄天独连忙五指一松,缩回手来。
他五指才松,林真真便发出了一声欢呼,身形疾拔而起,身在半空,长剑已然出鞘,在半空中,一个盘旋,自天而降,才一落地,长剑过处,一个人已然应手而倒,在血泊中连连滚动。
黄天独也从马上,滚了下来,虎牙钩翻翻滚滚,和哑侠交起手来。
哑侠的柳叶双剑!出手捷逾闪电,只见剑光缭绕,双方兵刃相交之声,“铮铮铮”不绝于耳。
那一边,林氏姐,翩若惊鸿,剑随人转,已有三个人倒在地上,只有何一针和另一人还在苦苦支撑着,何一针几次想溜走,但都被林青青紧紧逼住。
这时,老龙门中其馀人,都已停手不打,在一旁围成了一个圈子,每当林青青和林真真有精采的剑招使出,便大声喝采助威。
哑侠和黄天独动手,更是惊心动魄,看得人眼花缭乱,突然间,只听得黄天独一声怪叫,身子“腾腾腾”向后连退了三步,右腿之上,鲜血迸流,已中了哑侠的一剑,他退出之后,面上肌肉跳动,情骇然欲绝!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叫声如雷,叫的全是一句:“乐帮主来了!”
紧接着,一匹枣红马,如飞驰来,一个腰悬长剑,气度雍容,丰俊朗的中年人,翻身下马,一声长啸,道:“别打了!”
他一声大喝之后,所有的声音立时静了下来。
他目先一扫,在哑侠的身上停了一停,立时抢前两步,道:“乐某人久仰麦大侠大名,今日得见,乐何如之!”
哑侠笑了笑,解下腰际的钱搭,交给了乐吟,又向岗下远处的竹棚灾民,指了一指。
乐吟再度拱手为礼,道:“多谢麦大侠?”他接过钱搭,递给了手下人,然后,才转过身来,冷笑道:“黄总镖头,何教主,你们保着王爷的珍宝前来,我也略有所闻了?”
黄天独和何一针两人,互望了一眼,何一针强作镇定,冷笑道:“乐帮主,你可是想劫镖么?”
乐吟朗朗一声长笑,道:“何教主,你此言差矣,乐某人一生清白,怎会劫镖,只不过黄河两岸,灾民无算,幼者嗷嗷待哺,老者饥寒交迫,见者心酸,闻者流泪,过往客商,值十抽一,皆由自愿,两位若是肯担这个关系,留下十中之一,黄河父老,自然感两位之恩,若是连这点人性他无,哈哈,只请两位说一句话,立时放行!”
何一针和黄天独两人,被乐吟这一番话,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好一会儿,才听得何一针咬牙,道:“好留下十中之一!”黄天独大吃一惊,道:“何教主!”
何一针一声长叹,道:“这两箱珍宝,王爷装箱之际,由我在一旁守护,虽然价值钜万,但对王爷来说,也只是小数,抽一之后一路前去,自然再不会有风险,王爷之前由我说好了,唉,乐帮主,你真本事,连何某人居然他做了一件善事!”
乐吟淡然一笑,道:“所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人性本善,何教主也不可太谦了!”
老龙帮中人早已走向前去,自镖车中将两只箱子,搬了出来,打开之后,宝光夺目,山岗之上,欢声雷动,何一针随意拿出一些,放在铺在地上的紫缎之上。
这时哑侠抬起头来,已看到二娘子和小妞儿的马,向前驰来,他转过身,待向下走去,可是林青青与乐吟两人,身形一晃,已拦在他的面前。
林青青向他们行了一礼,道:“舍妹多谢阁下相救,阁下可肯在——”她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面上出现十分疑惑的色来道:“麦大侠,我们以前可曾见过?”
林真真一个箭步,来到了林青青的身边,笑道:“姐姐,麦大侠又聋又哑,你说什么,他根本是听不到的,还是划的作问的好,姐姐,我第一次被他所救之时,他好像是认识你们的?”
乐吟摇头道:“不会吧,麦大侠之名,如雷贯耳,但我们却未曾见过。”
林青青长剑刷刷,在地上划道:“麦大侠,尊颜极熟,可是旧识?”
哑侠慢慢地低下头去,当他看到了十个字之后,他的身子猛地一震,立时抬起头来。
当他陡地抬起头来之际,他那种严峻之极,逼视林青青的眼光,令得林青青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哑侠一直瞪视着林青青,连在一旁的林真真和乐吟,也觉事情有些不寻常。
然而,哑侠双眼之中,那种严峻的光采,却渐渐地去了。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一振手臂,拔出了剑来,将地上的“可是旧识”的“可”字划去,改成了一个“不”字,然后,还剑入鞘,向岗下走去,恰好迎上上岗来的二娘子和小妞儿。
哑侠顺手牵过了一匹马,二娘子用极其甜蜜的笑容迎接着他,他们三人两骑,迅速地驰了开去,留下了两股黄尘。
林青青转过身来,低声道:“我是识得他的——”她叫了两句,忽然身子发起抖来,一伸手,紧紧地握住了乐吟的手背,尖声道:“吟哥,我想起来了,他是——”乐吟连忙道:“别说了,我也想起来了。他既然不认你是旧识,就表示他已原谅你了!”
林青青扑入乐吟的怀中,哭了起来,但是她的声音,却是极快乐的,她道:”是的,他原谅我了,他一定已原谅我了!”林真真在一旁,睁大了眼,道:“姐姐,姐夫,你们在说什么?”
乐吟笑道:“没有什么,过去的全过去了!”
林真真仍然莫名其妙,但是她抬起头来,看到那两股黄尘,也渐渐消散了,她却又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