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桥桥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也便进了竹屋。
推开而入,却见龙战站在桌边找着书本,面如冰雕,不言不语,甚至也没抬头看她一眼。
她上前两步,道:“喂,你怎么了?”不是刚才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他不语,抬头看了她一眼,随手拿了两本书,回到窗边的软榻上,开始随意翻看。
冯桥桥心中微动,皱起眉头,这种情况,以前也是有过的,可现在的龙战却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他像是将自己关在了某个特定的局限的圈子内,不让任何人靠近,了解,甚至,连她也不行。
冯桥桥垂下眼帘,掩去那些一闪而过的失落,嘴角牵强的扯动:“那你百~万\小!说吧,我走了。”
死皮赖脸,不是她的脾气。
哪知,她才动了一步,龙战却又忽然站起,挡在她面前:“不准走。”
冯桥桥抬头看他,以眼询问他什么意思,却也在控诉他这样的反复无常。
龙战皱紧眉头,也看着她。
冯桥桥心底悠悠叹了口气,想起他的异常,是在看到龙飞尘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上前一步,攀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龙战……”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将她揽在怀中,“不准走……”
她没动,却也为他这少见的……异常诧异起来,钢铁男儿,究竟是什么事儿,让他这么反常呢?
眉心一动,她来了想法。
“龙战。”她道,眼儿眨了眨,是以往慧黠的弧度。
他挑眉,低头看着她的表情询问。
“青楼之中的那些机关是谁设计的?”
“是我。”
他的承认,却换来她别有深意的目光,“包括那些春宫,和……床后面的……”她有些说不出来,脸颊微红。
“不是。”龙战硬声硬气,他怎么可能设计那种东西出来?那还是以前龙飞尘设计的,搬到了茶山来罢了。
“哦,这样吧,你帮我提水好不好,我帮你做点好吃的?”
跳跃式的话题,让龙战怔了一下,没回答,表情却说明了一个答案,不干。
他是什么人,让他提水?况且,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是不干的。
冯桥桥拧了他的腰一把,“真不提?”
“不。”他答了一个字,甚至放开了她退后一步,她看了一下,微微挑眉,竟然不再搭理他,往旁边跨了一步,想要出去。
龙战蓦的皱眉伸手,扯住她的手臂,“做什么?”
“回去啊!”她眼也不眨的道。
龙战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半,他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上次他不给定香,她不是主动送上香吻吗?这次为什么是这样?
如果她冲他叫嚷怒骂,他可以言辞逗弄,如果她讨好撒娇,他也可以借机抱个彻底,如果她主动亲近,那他更是求之不得再不放她走,可是她转身就走,却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女人心,海底针。
冯桥桥装作看不到,抽回手臂道:“别拉拉扯扯的,回家忙着呢!”
龙战瞬间转到她面前,“我提。”臭着一张脸,表情还有些怪异。
冯桥桥下颌一抬,“我可没逼你,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干嘛?你不愿提,我自己回家提水在家中做给爹娘吃。”
“你不能提水。”
“你管我能不能提水,懒得理你。”
“你月事来了。”他点出事实。
冯桥桥张了张嘴,僵在当场,表情怪异,却见龙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丝毫不觉得提到女人月事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你怎么知道?她想问这个,但想到自己和龙战这半月都是亲密依偎在一起,他那灵敏的嗅觉,早已经将这些事情洞察,甚至,在她不曾注意的时候已经入药,晚上也是用手掌熨贴着她的小腹,护卫的滴水不漏。
颊生红晕,她扯住他的衣袖,道:“这里的水可不行,要到山上别处去提水,走吧。”
龙战难得没有反口,出门提了木桶,他拎着木桶的样子,还是一本正经,只不过比以往的生人勿进,多了许多人味儿,山路难走,冯桥桥自然不可能去提那被下了药的溪水,带着龙战,从原来发掘的那处山坳,一直往上攀去。
“我背你。”龙战瞪着眼前绵延不断的山路,和密林村生,以及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觉得这个时间上山,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冯桥桥笑了笑:“说什么呢?这么点路有什么好背的?”
“你月事来了。”他再次提出理由,冯桥桥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又不是要死了,着急什么?多活动对身体总是有好处的,况且这点山路我以前经常走,根本不算什么。”
龙战皱眉,摆明了不信。
冯桥桥上前,站在小块凸起的石头上,捏了捏他的脸,道:“真的,不骗你,小白就是我在上面遇到的。”
“别骗了。”
“我骗你干嘛?”真是,这个家伙,啰嗦起来也是挺吓人的。
龙战看了她一会儿,走在了前面,挺拔的背脊在夜色之中深沉却又安全,让她不由自主稍微闪,龙战转过脸来,冲她伸出一手。
冯桥桥笑笑,伸手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心中却想,就这么跟着他,一直走到天涯海角、一直走到天荒地老,一直走到他跟她都白发苍苍……
也是好的。
漆黑的树林,像是突然变小了,她觉得只走了一会儿的时间,两人就已经走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数十丈高的山壁,横亘在不远的前方,色泽墨绿,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风。
山壁的下方,有着一潭泉水,明如镜、碧如玉,两旁有数株梅树,树影倒映在水中,细嫩的花瓣则是随着微风缓缓飘落。满溢的泉水,形成涓涓细流,往山下流泻,花瓣也随流而去。
可能是因为心境的不同,眼前的美景似乎更炫目了几分,冯桥桥撩起裙子下摆,系在腰间,在水边蹲下身子,“这水味道很好。”说着小手探进水潭,捧起一泓清泉,低下头小心啜饮。
龙战站在一边,看着她的动作,眸光一闪,缓慢的走到她跟前,也蹲下身子,从未见过这等不拘小节的女子,竟然在男人面前卷起裙子,但,那动作不会有碍她的精灵和清丽,倒是多了份洒脱和俏皮。
“你也尝尝看。”她以眼示意龙战尝尝看,但见他没什么动作的表情,索性再次弯身,捧了泉水凑了过去,“尝尝看。”
龙战视线锁住她俏丽的脸庞,凑近些许,低下头,从她的手中,尝到了这泉水的甘甜。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指掌,跟冰凉的泉水,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指尖微颤,连忙收回了手,他却不许,甚至握住她的手,唇瓣啄吻她的指尖,惹的她连忙抽回手,站起身来,硬声硬气的道:“闹什么?提水!”
她真的有些经受不住他随时随地的魅惑和勾挑,他……
“好。”他答了一个字,拉过桶子提了整整一桶水,放在泉水边,从怀中掏出那日冯桥桥留在他身边的帕子,丢了过去,“擦干净。”
这泉水是温的,其实并不会有什么对身体有害的,不过冯桥桥倒是没反驳他,而是拿起帕子抹干净手上的水渍,想着他一个大男人,拿这种手帕,好笑的厉害,便将帕子收进怀中,道:“我们回去吧,天晚了。”
“嗯。”他应了,也不等她上前,直接提起水桶,握住她的手腕,走在了前方,提着一桶水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甚至姿势挺拔步履沉稳,连那水桶之中的水,都没有丝毫波动。
原来的饮水出了问题,如果现在还用那些胡麻油,只怕问题更为严重了,这让冯桥桥想起很久以前,在乡下吃过的一种味道很好,但是做工有些粗糙的食物,说是做工粗糙,只是看着不好,但味道是极好的。
两人不一会儿就走了回来,龙飞尘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再没回来,熊震该是去帮冯巧巧的忙,也是没回来。
烧火做饭。
“你帮我烧火。”冯桥桥理所当然的指使龙战坐在灶台前,龙战也不见排斥,大概对于自己处理这些事情成了习惯,这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冯桥桥将泡过盐水的猪肉,切成了拳头大小,洗干净,放在木盆之中,然后转身进了竹屋,从药柜之中挨个寻找中药。
生姜,桂皮、小茴香、陈皮、丁香、草果、三萘、花椒、香草……等挨个找齐,有些没有的调料,就用同类差不多效果的代替,然后从龙战的橱柜之中找出白布放在盐水之中洗干净,缝了一个小布包,将这些药材都取适量放进去,然后再找来针线把口封住。
龙战看着她的动作微微挑眉。
冯桥桥偏头看了他一眼,道:“看什么?”
“看你。”他十分镇定的回答。
老是被吓唬,冯桥桥嗔了他一眼,低头自己做自己的,缝好之后,她看向龙战,“你这里有酒吗?”
龙战道:“有。”然后站起身,往竹屋去了,虽然不知道她是做什么,但看这样子,只怕又是什么新鲜东西。
他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只精致的瓷瓶回来,放在厨房灶台上,“谢谢。”冯桥桥接过,在那肉中倒了整整一小碗,却不知道,这酒就是天下闻名的飞凤酒,也是秦云明为了讨好红绡而送上来的酒,更不知道的是,这酒,竟然是秦云雅酿的。
“这酒味道很好闻呢,你平时喝酒?”在她看来,龙战该是严于律己的人,别说喝酒了,只怕是滴酒不沾。
果然,龙战回答道:“酒,会让人迟钝,迟钝就会失误,失误是不可以的。”
“哦。”冯桥桥点头,然后继续着手上的工作,挨个工序,制作卤汁,将猪肉放了进去,转到院子里头一看,从柴捆边上抱了一个比较大的木柴回来,“用这个粗一点的木柴吧,现在要煮一个时辰呢。”
“嗯。”龙战将那木柴放进灶里,动作娴熟不做作,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了院内。
冯桥桥也除了厨房,洗了洗手,龙战又找来金针为她过|岤,顺便,冯桥桥写下制作卤汁的法子,想着晚点回去可以交给妹妹,明日起少用那些送上来的油,而他们家中的油……
“龙战,你这里的油不少,明日拿到山下去吧。”她问道。
龙战搬着花草的动作一停,没有回话,放下竹帘子之后,才转身,情莫测,“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把油搬到山下去?这是我的油!”
冯桥桥瞪大眼:“你在我家吃那么多次饭,搬点油去我家怎么了?”
“那是你自己做给我吃的。”意思是不是我要来的,不算欠了谁。
“那你要怎么才把油给我。”冯桥桥瞪着他,没想到这个家伙在这个节骨眼上海找麻烦。
龙战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看你表现。”语调低沉,声音暗哑,甚至那双冰冷的眸子中,似乎燃烧着火焰。
看来,龙战是那次定香的事情食髓知味了,等着她投怀送抱?
冯桥桥耳后不争气的红了一片,心中暗骂一声臭男人,道:“我弹琴给你听吧?”
龙战微怔,冯桥桥已经转身进了竹屋中,抱出了那日,龙战送来的骨雕飞天筝。
这骨雕飞天筝,是某次战役大胜之后缴获的邻国宠妃的心爱之物,皇帝感叹龙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功无数,所以将那次缴获的东西全都赐给了龙战,虽然那日知道冯桥桥对音律有兴趣,但龙战却从未想象过,有一日,她会抱着这只筝来给他弹奏。
“坐吧。”
冯桥桥抱着筝,一身绿色布衣,盘膝而坐,筝放在了她的膝头,她道:“你可别盯着我看,要不我弹不出来,到时候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油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龙战转到了石桌边上坐下,视线扫过她的背脊,转过脸去。
冯桥桥低头,试了试音,又看着龙战挺拔的背影,想着他飞龙战将的身份……一个想法引入心中。
她指尖轻碰筝弦,山泉流水清脆动人的音调从她手中慢慢奏出。
这是一首英雄的黎明,送给龙战的曲子,也是她第一次用这乐器弹奏,虽然以前曾经试过学过,却从未对人弹奏。
龙战诧异的看着她认真弹奏的模样,想起这么多时日以来的相处,她的俏皮,靓丽和慧黠,都是独一无二的,脸红羞涩时候更是动人。
琴音婉转,绕人心脾。
龙战眸光微敛,嘴角不自觉挂上浅淡的笑意,心中却更加坚定,这个女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放手。
而与此同时,竹屋外的另外两个听众,却是面色各异。
江岁宁下午便听说大夫也染了瘟疫之事,便打定主意,乘着夜色,上山来看,此时,他隐身在暗黑的丛林之中,第一次这般无礼的躲在暗处窥探别人,看到的情景却让他文雅的面色深沉了起来,原来,龙战早已经回来了,怪不得……怪不得她能应付的如此得心应手,原来……是这样。
丛林的另一面,红绡一身夜行衣,面露诧异,诧异于冯桥桥的琴技和曲子,震惊于龙战那些浅浅的笑意,心中却更加笃定,既然有了冯桥桥,那便也可以有别的女人,她从十三岁成为夏梦的手下到如今,美貌,智谋,才艺,三足鼎立,未曾有丝毫落后于人,他……他总会看的到的。
而竹屋之中的龙战,却眼微微一动,视线淡淡的往竹林之中探了一探,一阵风过,吹皱一池春水。
“怎么样?”冯桥桥收起筝,坐了起来。
龙战道:“真难听。”
冯桥桥嘴角一抽,“让你说句好话就这么难吗?算了算了,曲子我也弹了,我明儿个让熊震来拿油,现在我可要去睡会儿了,你自己看着火候,一个时辰之后记得,叫我啊。”说着,不搭理龙战,直接抱着骨雕飞天筝,往屋中去了。
龙战眉梢一动,再看林中一眼,方才那两道气息,却已经不见了。
他冷哼一声,嘴角挂起冷笑。
江岁宁。
一池红莲。
秦云雅等在阮瑶华的莲阁之中,等了足足一个半时辰,阮瑶华才姗姗来迟,香汗淋漓。
“听说你来找我,我可着急坏了,一路奔了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啊。”阮瑶华一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凉茶,一边拿起手帕擦拭额头汗珠。
“瑶华。”秦云雅唤了一声,“你又去梦香楼了?”
阮瑶华停下动作,对着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领着房主闲杂人等全部退了出去,她才站起身,道:“没事儿做而已,才去梦香楼找找刺激。”
秦云雅眯起眸子,“是找刺激,还是为了等谁?”
“你想说什么?”
“你的心思,我一直是知道的。”
阮瑶华面色一变,转头看向秦云雅,雍容的飞仙髻上缀着的金色流苏,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衬的阮瑶华更是艳丽无双。
半晌,冷笑道:“我有什么心思?”
秦云雅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站起身来,紫色衣衫滑下膝头,漾起一道紫色波纹,阮瑶华的心思,她一直是知道的,可这次,阮瑶华却做过了头,她也不打算跟她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在山溪之中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阮瑶华少见的板起脸来,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这位和她一向交好的朋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你是对付冯家那对姐妹,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这次如果不是你从中间插了一手,这件事情早已经结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份上。”
“你在教训我?”
秦云雅冷哼一声,第一次,同阮瑶华翻了脸,“你大哥定然是知道你在山溪之中做了手脚吧?”以西京的聪慧,只怕早已经看的透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疼惜阮瑶华为他妹妹的身份,不多追究罢了。
阮瑶华脸色一白:“这不关你的事。”
秦云雅轻笑一声,“你们兄妹要做什么,的确不关我的事,我来,只不过是为了告诉你一声,如果不想以后无地自容,最好就此收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