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骑马的,有驾车的,有赶驴的,也有徒步的,短短一段路程,身后的行列已聚起四五百人,众声鼎沸,群情激昂。
我自小于青阳山修炼,讲究心平气和,与世无争,不怒不躁,何曾见过这等前拥后继、赶赴大打群架的场面?只觉头脑发热,冲动不可抑制,修道者所谓的「沉静之气」早被我抛向九霄云外。
「就在前边了!」
众骑过了田间夹道,踏上荒坡,我抬首一望,指着前方大叫。
这段回程,众人疾驰足有一刻才赶到,可见我方才我逃命时有多慌急,跑得有多快了,果然是人也是要用鞭子驱赶的啊。
策马赶来的众人,陆续于院前坡下聚齐,阵容气势不凡。
那白衣僧见机先行赶回,即便不及转移,定然有所防备了!对付怨憎会这等江湖高手,大部分武艺寻常的人,确如小狂蜂所言,其实并无大用,为免徒增死伤,当下众人略作分派,留下大部人马在外将院子团团围住,拦截逃敌,其余高手则强行攻入院内。
我受困多时,此际功力尽复,身边又无羁绊,正要出口鸟气,当下越过众人,一骑当先,冲向院门,欲待头阵破关。
「少主!」
宋恣在后唤止,拍马赶来,伸臂略拦,低声道:「小心中了敌人伏击!正门定有高手把持要津,咱们只在前边佯功,却从两翼包抄进去,如何?」
「哧」的一声笑,却是硬挤上前来的蝙蝠听见了宋恣的话,冷笑道:「宋三郎,你莫是行军对阵多了?还」两翼包抄「呢,耍那些鬼祟有什么屁用?嘿。且看我雀使天军的霹雳手段!」语尤未了,身影从马背跃下,足不略停,一径掠向院墙,口中「先声夺人」地叫道:「怨憎会小贼,你爷爷蝙蝠来也……」
嚷叫未毕,只听他惨叫一声,众人吃了一惊,抬头望去时,却是小狂蜂趁他喊话之际,先行跃过墙头,进了院中。
蝙蝠戳指怒骂:「小狂蜂,操你爷爷的……你竟敢抢我的头汤!」就像被踩了尾巴的怒犬,蝙蝠忿怒地登上墙头,也窜入院内。
众人正待入援,忽见蝙蝠与小狂蜂同时又回跃墙头。
蝙蝠摇头道:「院内没人。」
小狂蜂则道:「连个鬼影子也不见。」
我吃了一惊,怨憎会众人闻风逃离倒也罢了,那么师姐与青袍人呢,以两人的身手功力,怨憎会理应没这么快击败两人,将张宁救出而逃逸,当下喝问:「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蝙蝠与小狂蜂齐齐摇头,小狂蜂又跃上更高的门头,转首张望,寻觅逃敌去向,蝙蝠也飞身跃上,肩侧向小狂蜂一挤:「喂,闪开点!」
小狂蜂受蝙蝠轻轻一碰,竟然守不住身子,身子一倾,仰跌于地!
蝙蝠大笑:「太弱了你,哈哈……」笑音未歇,脖颈一梗,眼白一翻,身子软歪歪载倒,与小狂蜂跌作一堆,两人一动也不动。
众人大吃一惊,辕门兽奔在前头,忙抢上前,翻过蝙蝠的身子,一探鼻息,面色倏变:「糟啦!他竟然……死了?」
蝙蝠眼白上翻,苍白的面上尤僵停着笑意,小狂蜂则双目紧闭,两个活宝冤家,适才还闹腾得欢,眨眼便躯体僵硬,死得莫名其妙。
雀使门下惊悲不已,纷纷挤上前,霍锦儿警觉地朝院中疑望一瞬,忽转身喝道:「灭门瘴!大家小心!所有人都退后!不可碰触两人身子,两人恐是受染疫毒而亡!」
乌鸦顿足急道:「怎么可能!才进去短短一会儿!」
众人将雀使门下诸人劝离,退往坡下。纪红书神色惨然,一言不发,解下身后披风,将手一扬,披风缓缓飞去,将蝙蝠与小狂蜂两人脸面遮住。
众人默然举哀,坡下一片寂静。
白鸽哭得两眼通红,不住抹泪,泣道:「蝙蝠大哥,小狂蜂大哥!怎会如此?呜呜……」
众人也是满腹狐疑,霍锦儿指着院内挨着院墙的一颗大树,道:「你们瞧……那叶片!还有……院内飘着的白气!」
那是临安常见的冬青树,院外荒地上也有许多株一样的树,叶片舒展,虽入秋叶色尤为青绿,但院内那株冬青,此际便如有数万只春蚕爬在上头,大口吞吃叶片一般,满树叶片瑟瑟微动,眼见着叶片不断打卷收缩,并且色泽变得枯黄,情形可怖之极。而院内半空,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白气,彷佛凝聚在空,风吹不散。
霍锦儿道:「那白气……应是蛇山术士的「灭门瘴」!此瘴掺有疫毒,五十步内寸草不生,人畜受之,转瞬皆亡!」
乌鸦悲声怒道:「这时才瞅见……有个屁用!」
霍锦儿耳听乌鸦戳责,并不争辩,朝辕门兽招手道:「六哥!你快过来,让我瞅瞅你的手上!」低头检视了辕门兽的双掌,道:「六哥,幸亏是你,浸淫毒掌多年,百毒不侵,但也不能大意,快去洗洗手——」转身喝令她的两名侍从:「你们赶一辆车,将六哥送到僻静之处,以药沐身,五日后没事方可出屋,你们也须小心,该知道怎么做?」
两名侍从应:「是!」当即从东府旧属中弄来一辆马车,将辕门兽送走疗毒。
霍锦儿此时方抬头对雀使众人歉声道:「对不住,我未能及时察觉到那会是「灭门瘴」。临安郊外,田间地头,入秋常焚烧干草,烟气四漫,甚是寻常。仅凭肉眼,实难辨出那是「灭门瘴」……」
宋恣皱眉道:「这「灭门瘴」是何来头,恁地歹毒霸道?」
霍锦儿叹气道「三哥,只怕咱们都弄错了!」
宋恣道:「怎么?」
霍锦儿道:「之前咱们只道那几个不入流的蛇山术士,乃是以术谋生,因财为怨憎所用,如今看来,
却是不然,怨憎会中定藏有极高明的蛇山术士,我们剪除的那几个术士,只不过是受此人驱唤的小喽罗。」
宋恣一惊,道:「你是说,我们除去只是小喽罗,怨憎会中,还有更高明的蛇山术士?」
霍锦儿道:「不错。这灭门瘴乃蛇山「千人魔」洪其滔的秘术,此人擅长毒术与役物术,为人渊默寡言,不喜抛头露面,无人识其面目,他名头没有昔年「蛇山三怪」响亮,但一出手,便极为惊人。此人盘桓西南期间,许多蛮夷之族因不甘受他驱使,动辄便遭灭族之祸,一死往往便是数百近千人,他因而也得了个「千人魔」之称。此人作恶多端,传言于夜袭涂山一战中已然身亡,没想到……他非但未死,且还藏身于怨憎会,多半是要借力向阴山老人寻仇了。」
京东人语道:「我一直还暗觉奇怪,解道枢为何对怨憎会以役物术发动的「畜警」毫无所觉,却能破去你的役鼠暗窥,看来,这「千人魔」在术法上的修为,比你还要高明呢!」
霍锦儿黯然道:「我的一位师叔毁于此人之手,却连他形貌都未瞅清!」
纪红书咬牙道:「此人再难惹,我也誓要击杀此人,为蝙蝠、小狂蜂报仇!」
雀使门下诸人平日虽打打闹闹,相互攻歼,但同门之情极重,此际俱悲痛万分,愤形于色,纷言要即刻追敌报仇。
宋恣道:「东、南两个方向,各条道上均有咱们人手,朝这边汇聚,此时均未传来遇敌消息,怨憎会多半是向西或向北逃去了!」
京东人语大声道:「有谁熟悉此处地形?附近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