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2021年12月13日
得到张之龙的勉励,韩清要娶得兰儿的决心更是铁心铁意。
他向韩夫人旧事重提,再次哀求母亲成全他和兰儿,韩夫人知道这孩子不到乌江心不死,于是提出一个条件。
「好,你曾说你即使不是韩家少爷,那丫头仍是会一样爱你,娘亲便要你证明,你可以凭自己实力闯出名堂。」
有条件总算是一线希望,韩清大喜问道:「娘亲你要孩儿怎样证明?」
韩夫人望着挂在牆上一幅字画,道:「当今之世,没有比在考得状元更能扬名立万,只要你可以取得状元,娘亲便让你迎娶兰儿。韩家出到状元之才,也是一种家威。」
「状元…」
韩夫人提出的条件比韩清想像中更难,科举考试三年一届,距离下一届还有两年,即使第一次参加便考到,也要两年后才可以迎娶兰儿,万一落败便要再等三年,或是要兰儿长等下去。
只是韩清知道母亲性格严苛,说过的话不会收回,无计可施下只有答应:「好吧,孩儿一定会考得功名,迎娶兰儿!」
「那娘亲便等待我家清儿,成为状元之才。」
韩夫人冷冷道。
晚上韩清和兰儿提起此事,丫鬟知道少爷被夫人为难,也一同愁闷,韩清握起兰儿的手道:「兰儿,你会等我吗?」
兰儿愁着脸答说:「奴婢一直就待在韩府,没所谓等与不等,倒是夫人说得不错,奴婢只是丫鬟,亦早过出嫁之龄,是配不起少爷。」
「拜托,我只是问你会不会等我,你不必拉到其他话去。」
兰儿被教训了的垂下头道:「等…奴婢当然等,少爷愿意为奴婢考取功名,奴婢是高兴也来不及了,别说两年,就是十年,二十年,奴婢也一直等。」
韩清大喜道:「有你这句话便够了,兰儿你等着,我一定会考得状元,一定会迎娶你过门!」
「谢谢少爷…」
兰儿受之有愧,不知道自己前世做了什么好事,可以得到韩家少爷对自己如此爱护。
「距离科举考试还有两年,即是我有两年准备,我一定可以!」
自当年被兰儿教训后,韩清一直努力学习,从没疏懒,加上家裡环境比别人好,自身条件优异,对考得状元是有一定信心。
接下两年他废枕忘餐,埋头苦读,到了科举之日上京赴考,终于取得上好成绩,第一次参加殿试便金榜题名,仅以些微之差屈居榜眼。
「没有考到状元…」
榜眼亦是光宗耀祖,在金殿上获皇帝亲自颁授,唯独韩清一个愁眉苦面,推却了官宦职衔。
回到韩府,府上爆竹齐呜,锣鼓声响遍整个城镇,大家都为县裡出了一位榜眼与有荣焉。
可是没看到兰儿出迎,韩清稍稍失望,自觉无颜面见丫鬟。
然而最坏的消息原来在后面,穿过大门回到内厅,经过悉心打扮、雍容华贵的韩夫人端坐椅上,迎接为韩家取得荣耀的好孩儿,并亲手在韩老爷灵前烧起香烛,待韩清亲自上香。
看到和颜悦色的韩夫人,韩清立刻跪在地上向母亲请罪:「孩儿有负娘亲寄望,未能取得状元,愿受责罚。」
「清儿你起身,榜眼已经很好成绩,娘亲是喜出望外,你不负所望,为韩家家声绵上添花。」
韩夫人和睦微笑。
韩清以为韩夫人愿意退一步,给予他与兰儿结合机会,大喜过望道:「娘亲,你即是答应给我和兰儿成亲?」
听到此话,韩夫人稍稍收起笑容,摇头说道:「现在你是榜眼之才,名扬四海,我更不可让你娶一个丫鬟,自从你高中之后,每天都有各地而来的媒婆子,当中有名门世家,有千金小姐,也有官宦人家,你随便挑一个,也必定比那丫头好上百倍。」
「娘亲,我说过只娶兰儿,其他女人不会看上眼。」
韩清张眼四望,找寻丫鬟踪影:「兰儿呢?我从京城回来,怎么她没有出来迎接?」
韩夫人脸上掠起一抹冷漠道:「那丫头已经不是韩家的人,你以后也不会见到她。」
「兰儿…已经不是韩家的人?」
韩清心头一颤,连牙关也结巴起来,韩夫人面无表情道:「在得知你没考得状元之日,胜负已分,你是输了,再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所以我把那丫头卖了。」
「娘亲你将…兰儿卖了…」
韩清一脸错愕,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韩夫人怨恨的道:「没错,我把她卖去京城一所青楼。那丫头不识好歹,我没计较她娘对韩家做过的事,给她一条生路,她竟敢斗胆勾引我的儿子,是死一百次也不够,留她一命已经算是仁慈。」
「娘亲你将兰儿卖了去青楼?是哪一间青楼!是哪一间青楼!」
韩清想不到韩夫人会恶毒如此,歇斯底里问道。
「我既然将她卖走,自然不会告诉你。」
韩夫人扬起眉毛道。
「兰儿被卖去青楼…兰儿被卖去青楼…」
韩清知道事情无法挽回,把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伤痛欲绝的跪在地上:「是我…如果我不是执意要迎娶兰儿…她至少可以做过丫鬟…至少可以留在我身
边…而不用被卖去青楼…是我害的…是我害了兰儿……」
韩清自命得天独厚,过去意气风发,以为要到得家裡一个丫鬟轻而易举,殊不知把事情推到去最坏局面。
韩夫人冷冰冰道:「卖去青楼不一定是坏事,那丫头有几分姿色,可以勾去我儿魂魄,也可以勾引别个男人,说不定被其他富家子弟包养作小妾,过的日子不一定比留在韩家当个丫鬟要差。」
「娘亲,兰儿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怨,要这么狠心对她?」
韩清泪流满面,声线嘶哑向母亲问道。
韩夫人咬牙切齿说:「那个姓冯的一直是我眼中刺,当年勾引老爷,现在派个女儿来勾引我儿,我一生人做最错的事,便是让那丫头进韩府的门!」
韩清肝肠寸断,什么也听不进去,韩夫人知道儿子一时无法接受,平静劝道:「我明白孩儿你一定很恨我,但娘亲是用心良苦,日后你便会感谢我。你见识太少,以为天下只得一个女人。韩家有财有势,多漂亮多高贵的女人你都随手可得,别要花心思在一个婢女之上,她配不起你,更配不起韩家。」
「兰儿配不起韩家…」
韩清重复母亲的话几遍,万念俱灰地抬头问道:「那请问娘亲,爱上一个配不起韩家女人的男人,配不配得起韩家?」
「什么?」
韩夫人不明意思,韩清从腰间拿出赴京途中防身用的匕首,对准自己的颈项。
韩夫人大惊,以为儿子情绪失控要自残身体,韩清咬着牙说:「孩儿没颜面配上韩家,不配用韩家姓。」
说完把肩上的一截头发割下来。
「什么?你这是要跟韩家…一刀两断?」
「孩儿不孝,无法报答爹娘养育之恩,在此发誓脱离韩家,从此不会再跟韩家有任何关连。」
韩清跪在地上,向韩夫人连叩九个响头,之后站起把断发放在韩老爷的烧香前,再拜三下。
「你…你竟然为了一个丫鬟…要跟娘亲…恩断义绝…?」
韩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久久说不出话来。
韩清没有说话,拜过父亲灵位,转身便走。
府内家丁丫鬟看到少爷大锣大敲进门却不欢而散无不惊讶,韩夫人铁青着面目睹亲儿离去,不发一言。
韩清如自己发过的誓,自那天起弃用韩姓,改名清兰,既无当官,也没做买卖,而是去了一些小城镇替老弱医病。
因为在十二岁的某天,韩清和兰儿曾有如此一段话。
「少爷你长大后,希望做些什么?」
韩清想一想道:「我要当个将军,娘亲说韩家是太师之后,我也希望跟太爷一样威风。」
「将军吗…」
「兰姐你不喜欢将军吗?」
「没有,保家卫国自然是好事,但相较杀人,我还是觉得救人有意义一些。」
「救人…你是说医师?」
「那时候我爹重病,我家家穷没钱治病,眼白白看着他病死,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有愿意替穷人治病的医师,我爹也许有救。」
「兰姐…」
「我只是说说啦,少爷这么聪明,日后就是做什么,也一定成功。」
「嗯。」
自那天起,韩清在跟先生学习四书五经之馀,也读各种医书,可惜当父亲染病,自己是无能为力,在连什么病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韩老爷便溘然离世。
想到这裡,韩清知道自己所懂的只属皮毛,故这段日子走访各地,特别是沿海地带,因为那些地方较多洋务,从中可以学习西洋传来的一些新疗法。
时光流逝,转眼又是三年,韩清走遍川乡,见尽生离死别,自小在富裕环境下成长,很多事情以为是理所当然。
过去兰儿说起家乡时的境况,韩清听得津津有味,羡慕可以自由自在,不像自己就是出外和别家孩童玩耍也有家丁跟随,如同鸟笼裡的金丝雀,到亲身经历,方知是如此苦不堪言。
经历愈多,韩清对兰儿的爱意便愈深,她是一个不屈不挠的女子,虽然过着奴颜婢膝的生活,却从不怨天,不尤人。
后来京城出现一种流行病,连经已退位的春延帝也罹患,御医束手无策,皇帝焦急无比,广贴黄榜,寻觅民间可替太上皇治病之隐世高人。
春延帝是位贤君,韩清亦希望可以一尽己力,连日赶往京城。
从各地而来的一众医师在皇宫偏室商议,仔细研究了太上皇的病情几遍,愿意担此重任的人没有几个,连御医也一筹莫展的奇难症状,民间医师更是不敢轻碰。
「干咳,发热、眼睛疼痛、呼吸困难、呕吐和腹泻,这不是和爹当年的病征一样?」
韩清细读了一遍,发觉和韩老爷过世前的病征相似,虽然当时自己并非医师,但读了几年相关书籍,对未能为父出一分力一直耿耿于怀,这段时间每每碰上西洋医师便向其请教,一段时间下来,知道是肺部炎症,更研究出某种可延其病的良方。
韩清写出一道药方,以紫苏叶、玄参、厚朴、葛根、陈皮、甘草、羌活、生地、细辛、苍术、白芷、赤芍、炒神曹、防风、香附、川芎、?薏米、黄芩、灵芝、崖柏粒煮成药引,先化湿败毒,再配以西洋药物来治疗。
几位御医看了一遍,无不五体投地,于是皇上立聘韩清为主理医师,替太上皇治疗。
「清兰医师,皇父的龙体交给你了。」
「谢皇上信任,小人一定全力以赴。」
话虽如此,万一未能治癒太上皇,主治医师少不免被皇上问罪,但这时韩清已经没多想什么,只专心一致为春延帝治病。
结果半个月下来,太上皇渐见起色,一个月后更平复如故,皇帝龙颜太悦,赏赐韩清太医称号。
「清兰医师,这次你立了大功,朕重重有赏,想要什么赏赐,不必客气,儘管直言。」
「小人不敢,小人一介草民,未敢多求,只是有一件事一直鬱抑心裡,如皇上不介意,希望能请求皇上。」
「哦,是什么事,清兰医师你儘管说。」
「小人原藉陕西,往年是当地韩府中人,家中有一婢女姓李名兰儿,三年前被卖到京城青楼,苦寻不获,望皇上帮忙。」
「陕西的韩府…你岂非是上届的榜眼?难怪这么面熟,朕在金殿上曾颁授给你。」
皇帝叹道:「你是榜眼之才,却流落民间当个医师。」
「小人未能尽忠为国,请皇上恕罪。」
「不必请罪,你鑽研医术,今天才可以救得父皇,是有功无罪。」
皇帝顿一顿道:「那朕便派人搜寻李兰儿下落,但时隔三年,青楼女子流动极高,即使是朕亦未必能够寻获,你要有心理准备。」
「小人明白,谢皇上成全。」
结果春园帝派出人马,把京内所有青楼逐间搜索,仍是未能寻得李兰儿芳迹,正如皇帝所说,青楼女子流动性高,三年时间,很多人和事已经面目全非。
韩清深感失望,也只能寄望兰儿如韩夫人所言,被富家子弟包养作小妾,过着好的日子。
只是虽然没有找着,但治好太上皇难病一事,清兰医师一名经已名动四海,而在春园帝赏赐下,韩清在京城开设了一间病坊,所有老弱贫困者的诊金由朝廷支付,韩清亦可更专心替病人诊症。
这天一位熟悉的面孔登门而来,是往年的管家洪正。
洪正在韩府服务了三十年,是看着韩清长大成人的老忠僕,韩清看见往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管家,面露喜色。
「是洪叔?你别来无恙嘛?」
「少爷,怎么你隐姓埋名,幸好看到清兰两个字,我立刻知道是少爷你。」
韩清腼腆笑了笑,仍是像往年韩府裡顽皮的孩童,洪正叹气道:「少爷你心可狠,一走便没有回头,夫人想得你很苦,天天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最近更患了大病,时日无多。」
「娘亲患了大病?」
韩清大惊,连夜和洪正赶回陕西韩府。
一别三年,府内景物依然,但因为韩夫人重病,府内愁云惨雾一片。
「娘亲!娘亲!」
韩清大步奔至韩夫人寝室,听到朝思暮想的孩儿声音,韩夫人也顾不了身体虚弱,赶紧从睡榻起来:「是清儿?是清儿!」
「娘亲,我回来了,你有病在身,别起床。」
韩清连忙把韩夫人扶住,三年不见,母亲是消瘦了很多,面上身上长满红疹。
「清儿,你终于肯回来见娘亲最后一面…太好了…太好了…」
韩夫人再次握起亲儿的手,激动落泪。
韩清于心有愧,虽然把兰儿卖去青楼是无法原谅,但毕竟是疼爱自己的生母,跟其完全断绝,实在是非常不孝。
「对不起娘亲,孩儿知错了,这不会是最后一面,孩儿会治好你的病。」
韩夫人额如火烧,浑身酸软无力,苦涩摇头道:「清儿你不用安慰娘亲,我看过很多医师,他们都说我是命不久矣。我一生机关算尽,害怕别人抢去我的夫君,抢去我的孩儿,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这是报应。」
「不,娘亲你不会有报应,孩儿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韩清从韩夫人身上红疹,知道母亲是患的是麻疹。
这种病在国内还不多见,普遍医师当是难病,但其实在西方已经流行好一阵子,韩清亦掌握了治疗方法。
韩清从寝房步出,吩咐管家向家裡下人道:「娘亲患的病有传染性,为免染给其他人,这段时间由我照料,每天你们把饭菜送到门外,敲响窗户,尽可能不要进房。」
「知道,少爷。」
韩清命家丁打了沸水和冷水每一桶,抬到寝房内,沸水令房间裡的空气保持湿润,好让韩夫人可以吐出浓痰;冷水湿了毛巾敷在额上有助退烧,接着韩清扶起母亲替其宽衣解带,韩夫人大惊:「清儿你怎么脱娘亲的衣服?」
「是把湿毛巾敷在腋下,助你退烧。」
「这种事叫丫鬟做不就可以了吗?」
「麻疹有传染性,丫鬟不会弄,万一传染给她们便更麻烦。」
韩清一面替母亲脱衣一面道,韩夫人从未在儿子面前赤身裸体,顿是羞涩不已:「娘亲身上长满疹子,很丑。」
「病人哪有美丑之分?而且娘亲在孩儿眼裡,永远都是最美丽的女子。」
韩清替韩夫人解去亵衣,露出丰满乳房,虽然长有红疹,仍可知道是一副美丽胴体,韩清欣赏
一遍,感慨道:「很美,孩儿一定会把娘亲治好,回复昔日美态。」
韩夫人被韩清这一说,竟然满面通红,年纪不轻了,对方又是亲儿,居然有种在男人前裸露的感觉。
韩清替韩夫人把湿毛巾敷在腋下后,再用另一条湿毛巾替母亲拭抹身体。
清洁一番,把盐和砂糖混在水裡给韩夫人饮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