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武将对视一眼,向圣人再行军礼,定声道:“末将如有欺瞒,甘愿受罚。”
嘉德帝想到什么,忽露怒色:“来人!将此前报信之人提上殿来!”
随着嘉德帝显怒,其他人也渐渐反应过来。
太子和下州驻军将领在此,不至于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反倒是最先送信回来的人,极有可能送的是假情报。
两军交战尚有谎报军情时,两地相距甚远,即便有最快的传讯渠道,也依然有消息差距,倘若真有人刻意利用这个时差传假消息,他要针对谁,便要看此事传来后,朝中声讨的是谁。
之所以会出现如今真假两道情报同时入京,多半是传假消息之人未曾料到益州和利州那边能真么快想到传讯回京稳定人心。
事实证明,情况比众人想象的要更加复杂。
嘉德帝下令找人,结果刚发现那人,他便像是察觉情形不对,立刻服毒自尽。
这样一来,阴谋之相越发显现。
嘉德帝怒不可遏,从乌兰草毒杀吴阳令其死在御田开始,分明是有人在暗中针对太子,妄图令他身陷囹圄。
他压住怒气,先问太子:“所以,如今利州和益州情形到底如何?”
稷旻泰然自若的让两位自二州而来的将领道明——
两人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先后阐明情况。
原来,从一个月前起,太子就已对汛期涨潮一事相当重视。
因为如果真的发灾,别说是急赶进度,就连先有的成果都会毁于一旦,生灵涂炭更是不可避免。
所以,得太子授意后,五殿下早就开始集诸多有经验的工匠商议如何防汛。
直至半月前,已经做好全部准备工作,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五殿下召集了许多对天象地理精通之士,又借乐游公游记一番探讨钻研,竟精准断出山崩位置及泗水发水后倒灌溢流之处。
所以,当朝中都以为太子坚持汛期赶工,甚至将此归结于他急于出兵的目的时,益州与利州那头,实则是在为防汛赶工。
而这些,太子从未解释过半句,一个人承担住朝中种种压力。
直至汛期暴雨,果真发灾,一切准备都派上了用场,且很快稳住局面的这一刻,他才带着人来说明一切。
结果竟遇上个假传消息的。
也正因这个假消息的出现,太子此前种种举措便都可以理解了。
倘若大夏真的混入古剌奸细,叫他们那时就知道,下面两州并非在赶工修漕,而是在为防汛做准备,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昏招。
所以,太子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让幕后之人转移目光,着力于造势声讨他。
就在二人先后道明前情种种时,稷阳的脸色已煞白,背到身后的那只手竟微微发颤,他眼低垂游移,怎么也不敢去看稷旻,唯恐从他的色中再看出什么来。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两人道明前线情况后,话锋一转。
“陛下,此次修漕防汛,幸得太子殿下与五殿下及时周旋调动,虽与不可抗气候,但总体并无伤亡损失。此外,在五殿下的布防之下,我们抓获五个形迹可疑之人,经初步审断,这五人应是古剌人。”
古剌人三个字,成功的将死寂的朝堂掀起躁动。
不止如此。
依照两人的说法,五殿下曾亲自带人在暴雨停歇后探山,在那里发现了许多已经损坏的木料碎片和车轮,甚至还有铁球兵刃,经过军中熟悉兵器的将士查验后,那绝不是寻常百姓人家能作出的东西。
所以五殿下合理怀疑,这些混入大夏的古剌人,一定是听说了修漕助战一事,索一祥趁着汛期在漕运线上做手脚,进行人为破坏。
只是不凑巧,这条线还真碰上天灾,结果准备的东西没用上,留在了这里,不过在他们看来,目的已经达成。
这时候,再结合假的消息传回京城,事情就变得微妙古怪。
其一,太子与五殿下筹划防汛准备,这件事是保密的,只有有机会接触靠近,担忧不被纳入可信范围之列的人看起来,才会觉得这是在铤而走险的赶工。
其二,如果只有这一类人才会误会,说明传回的假消息,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假消息,而是他们眼中的真相。那么,是谁在暗中接近观望,又在看似出事的瞬间立刻将消息传回京城?
其三,这种根本没闹清楚真相就急忙忙传回消息的举措,更像是一早就在等着出事,联想到那些准备暗中动手脚结果中招被捕的古剌人,或许可以大胆猜测,这个传“假消息”的人,会不会与古剌人有勾结?
因为即便没有真正的天灾,只要他们暗中动手脚,一样可以生事。
观望的人只需要把这个结果带回京城,然后让太子陷入困境。
这时,急忙谴责太子,亦或是主动想要揽下职位的人,多多少少会显得可以。
此前行宫和御田的事上,一直有人死咬着到底是古剌人所为还是太子刻意设计引导这一点掰扯不清,现在证据确凿,大夏境内确有古剌人混入,甚至疑似在漕运线上动手脚。
在这种情况下,前两件事顺理成章串了起来与这件事并在一起,成为古剌的计谋。
与此同时,朝廷之内,或许还有人在暗中接应。
稷阳呼吸已乱,额头上浮起细细密密的汗珠,低垂着眼睡也不看。
之前叫嚣着要尽快平乱,讨伐太子的人,此刻也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王剑垂首无声,韩甫亦是脸色深沉。
这局势转变的,太突然了。
稷旻扫过眼前情形,终于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