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宴上嘈杂,稷旻径直起身移步到她身侧:“母后有何吩咐?”
赵皇后没好气的笑了一声,用眼示意玉桑的坐席。
“人都过来了,你也不必似根木头桩子般叫她不自在。”
稷旻面露错愕:“母后此话何意,儿臣早已说过,不会对她有什么。”
赵皇后操着过来人的口吻笑道:“本宫也没要你与她有什么啊?无非是见你父皇将人拘到面前问话,怕她拘束出错,你在旁听着也好帮衬帮衬。”
赵皇后眼眸轻转,在稷旻身上打量一圈,眼底写着“母亲还不知道你”,说道:“到是不知你想的是什么。”
稷旻看了一眼玉桑,表情是被揭破心事后既恼又慌的样子。
“儿臣不知母后在讲什么,先回去了。”说着,他转身回到位上,脸色凝重。
这下,轮到赵皇后错愕。
她只是一个打趣,竟没想他心中这根弦这般绷着,倒像是碰不得了。
饶是得了赵皇后的提示,稷旻也并未就此放开,相反,他只是静静听着嘉德帝与玉桑的对话,连插话都很少。
赵皇后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另一头,嘉德帝果然将话头又转回那贺礼上。
“朕曾听太子提过,料想你父亲游历一生,所出游记应是本册。若要将文本之上的东西变作眼前这般精妙的物件儿,少不得费去想。”
他抬手虚指向那一头,问玉桑:“所以,这是你的主意?”
玉桑乖巧点头,“是。父亲用一生亲著描绘山河人世不假,但正因这个过程漫长,所以真的翻阅起来,容易疲累不说,真要找点什么,还浪费功夫。”
说到这里,玉桑瞄了一眼对面的稷旻,面含恭敬:“正如太子殿下为陛下抄录良文佳句,重新整理成册,陛下再读时,无需费翻找,随手一页都是心头好,民女异曲同工,也是想将观赏选择的过程变得简单,便从中择取要点,力争一目了然。”
嘉德帝听着玉桑的回应,目光在远处的绣屏上停顿片刻,点点头,忽道:“既如此,你的选择参照是什么?”
这状似随口的一句话,却正正击中玉桑的心头。
她黑眸倏地一亮,老实说,有些惊喜。
另一边,稷旻既不讶异好嘉德帝忽然问这番话的用意,也不在意从别处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他只是静静看着那头,回想着她刚才献礼时那番话。
她坐在席间许久,必已看出稷阳与韩唯的用意。
稷旻根本不在意这些人有什么用心,他要应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可这种心态,在她明里暗里对他作出维护,极力将势头拉向他时陡然变化。
好似这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难题,而她明明绞尽脑汁在维护,却像是没意识到自己在意,又或说,是下意识的在意。
就像当初的她,和此间席位中的她一样。
遇到一些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迫在眉睫。
所以她便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这件事上,她的确没有撒谎。
即便是蝼蚁,也无时无刻不在倾尽全力。
从前,他没有机会,或说没有一颗心来体会这种滋味。
可就在刚才,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她的,撼天动地的力量。
哪怕她依旧渺小,若不被允许,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哪怕韩唯和稷阳的用意在他看在不足为道。
可那种被她连带袒护的滋味,鲜明而灼热,在他心中掀起地动山摇之势。
而有趣的是,连她自己,怕是都没察觉这一点。
她口口声声说着给不起,却依然会在情势紧急时作出下意识的判断。
这样的她,他到底有什么资格不满足?
玉桑完全没有留意到稷旻此刻的心态,她只知道,自己一早准备的说辞,都不用另找时机抛出来,眼前的嘉德帝已在为她搭台架梯。
这种机会浪费掉就真的不可原谅了!
玉桑面露讶然,像是被大人拆穿小九九的孩子:“陛下看出来啦?”
嘉德帝朗笑出声,转头与赵皇后对视一眼,赵皇后亦笑。
“你这女娃娃,心思一重挨着一重,朕敢随随便便想的简单么?”
“朕只问你,你说你父亲所著游记冗杂繁多,那你这份礼物里,可是囊括全部?”
玉桑正色道:“确然囊括全部,只是……有详有略。”
换言之,能摘录的她都摘录了,但哪些细写,哪些粗略标记,是有分别的。
嘉德帝探手:“这不,还是有个区分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