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谨慎,像在确认,又像在强调。
太子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玉桑小心试探:“这是解药吗?”
又是一声敷衍的“嗯”。
玉桑心中大石落定,都不用人催促,双手捧着药碗一口闷了。
太子眼更沉,像是在审视一个读不懂的难题。
昨日经历那么多,她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原以为她英勇赴死成了习惯,是不怕的,可解药在前,她欣喜又积极。
分明也是贪生怕死的。
昔日的江良娣,娇俏单纯,不谙世事,他话重一些她都会惴惴不安的红了眼圈。
他身为太子,心有抱负,她善解人意,与他同心同德。
这些,都是假的啊。
太子眼底划过几丝自嘲与讥讽,是对过去的自己,也是对昨夜的自己。
解药下肚,玉桑浑身上下都踏实了,她准备同太子谈一谈关于承诺的事。
上等房将外间嘈杂隔去,只剩少女底气不足的软声:“玉桑办事不利,但也是九死一生,官爷一言九鼎,许诺不可作废。”
太子看着她,没有答话。
这种类似默许的态度,给了玉桑极大地勇气,她暗暗吸一口气,道:“官爷不骗奴家吧?”
太子终于确定,她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心悸惧怕。
他露出古怪的微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官给出的承诺自然算数……”
玉桑正要松一口气,就听他接着道:“……你喝下去的不就是?”
她怔住,不解的望向他:“我喝下去的……不是解药吗?”
太子脸上的微笑渐深:“这解药,不就是你求来的吗?”
玉桑如遭五雷轰顶,半晌吐不出字来:“我……你……”
太子见她艰难,体贴的帮她缕清:“昨夜你毒性发作,痛苦难耐,我将你救下后,你便捏着此前的承诺向我讨了解药……”
玉桑瞠目结舌,这意思是,她将承诺拿来讨了解药?
太子还没说完:“……得了解药,你又嘤嘤哭求,道自己容貌损毁再难营生,求我赎了你,哪怕在我身边做个低贱的洒扫婢女也心甘情愿。”
这绝不可能!
玉桑正欲反驳,抬眼却撞上太子意味深长的眼。
好似知道她一定会反驳,又做足了准备来反驳她的反驳。
电光火石间,玉桑意识到了他话中的问题所在,一颗心忽然隆隆躁乱。
她喉头轻滚,心里明明有个声音在阻止,却依然问出口:“官爷……是怎么找到我的?”
太子眸色沉凝片刻,复又清明,云淡风轻的扯谎:“忘了?你被抓去后,沿途留下了玉佩刻纹,我沿着线索,在城郊一处荒院找到你,设法将你救了出来。”
玉桑指尖轻颤,想要找点什么抓在手里,可迎着他的目光,她动都不敢动。
他在撒谎。
她说不清在那种痛苦难耐下,是以何种心情做出选择。
但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做的是什么决定。
若一定要令故事圆满,他大可谎称,她出事时他便已察觉,一路跟过去救出她。
可他偏偏选了一个但凡她清醒就知道他在撒谎的说法。
她根本不曾留下任何讯息,他怎么可能凭这个找到她?
他这番脸不红心不跳的谎话,像是笃定她不敢反驳……更像在试探她。
太子温和道:“怎么,不信?”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若搭救她的原因是假的,那前面的事,会不会也是假的?
她已在船上见过韩唯面貌,若真是韩唯抓了她,再遮掩也没意思。
可从头到尾,韩唯根本没有出面审过她。
再者,韩唯知道她的身份,若她是被韩唯抓了又跑了,他定会找来。即便有太子坐镇于此,罗妈妈也会担心她在外面招惹了麻烦影响到艳姝楼。
她的态度绝不会像刚才那样,只有纯粹的欢喜。
所以,韩唯没有找来,抓她的人,不是韩唯,也不会是曹広。
玉桑的心寸寸凉透,面上却漾出笑来:“怎么会。昨日毒发时,奴家生不如死,志不清,都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多谢官爷……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