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问。”萧静好这时的眼眶已经红了,她目不转睛道,“你方才站在棺椁前看见毫无生气的我,觉得就可以取代我成为女皇时,真的开心吗?后来发现我没死时,真的就沮丧了么?”
玉机子哭哭笑笑,终是自己放开了刀靶。
萧静好扔了刀,不给她逃避的机会,说道:“对于母亲你的遭遇,我真的感到十分愤怒,所以你怎么对宋依阮,我都不会阻止你,只要你能泄恨!
可是这么多年来,南齐整个朝堂被你的复仇计划搅得天翻地覆,皇室断子绝孙,上任者不是无能就是残暴,到底多少无辜之人多少百姓受牵连,你想过吗?”
“你闭嘴,”玉机子怒吼,“我的人生呢?谁还我!萧家剥夺了我的人生,只配得到这样的报应!”
就像上一世那个雨夜,那场鼠疫……如果那时萧小九能早点识破,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她这样问自己。
“结果呢?”她面无表情说道,“你开心了吗?”
“为什么国师识破你后不直接一剑杀了你?为什么他要把消息封锁起来,只让我们几人在这里对峙?诸多原因中,定有一个是相信人性本善!”
萧静好深深地闭眼:“到此为止吧,母亲。别拿别人的善意当做你一直挥霍的筹码。害你的人,已被你折磨得面目全非,这还不够吗?”
“放手?你怎么也跟师姐一样劝我,你们有什么立场劝我?”
玉机子整个人抽搐了起来,多年的压抑,致使她爆发出来后,整个人已接近疯狂。
所以……你便要害死那对母子么?
单是想到这点,萧静好就绝望透顶。
望着这样的至亲,她一脸的悲哀,“照你这么说,因为你,前世的我才过得那般坎坷,致死,我都怀疑是那个男人窃取了我的果实,致死,我都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整个健康几乎死绝,我被万人唾骂遗臭万年,那我现在是不是也要桶上你几百刀才好受?”
玉机子哑然无语。
“你的最终目的,已经不是复仇这么简单了,你现在想要的,是那把龙椅,对吗?”萧静好质问。
玉机子不答,嘴里不知道念些什么,疯狂地笑着,“那我也要杀了这对狗男女。”
萧静好没有阻拦,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谁种的苦果,谁去还。
宋依阮呜呜咽咽良久,才卡出句断断续续的:“明玥……也是,也是你动的手脚是不是?”
这个问题,不用再多问了。
萧静好后来仔细想过,淳离虽是敌国细作,他作为堂堂正正的男人,要杀人一刀解决了便是,断然不会用那种报复性的残忍手段对一个女子。
只能说人在那个节骨眼上死了,正合他意,都不用他自己动手。
外面的人想方设法要灭南齐,自家人又想把自家人赶尽杀绝,这样的国家,不亡才怪。
宫廷侯爵,王侯将相,是是非非,就像一团扯不清的麻线。
“玉机子。”
混乱不堪的撕扯声中,出现了声颇具禅意的喊声。
所有争吵杀戮就此止住,门边站着个白胡子老人,岁月已逝,留给他的,只剩下深陷的眼窝和满脸的沧桑,正是慧灵禅师,萧静好的师祖。
玉机子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颤抖着嘴唇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慧灵踏步进殿,去到淑太后身前,只说了一句话,便让那厢泪流成河。
他说:“放手吧,用余下的时光,去看看外面的光景。”
“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玉机子忽然放声大哭,哭得荡气回肠,哭得凄凉婉转。
错过的年华,失去的容颜,永不言弃的仇恨,这一刻,通通成了苦不堪言的水,浸透了她的全身。
慧灵闭眼,睁眼时眼眶血红,他又道:“七年前,你把女儿托付给我时,我便劝过你,你不依。
现在,你可依了?
挣去挣来,除了伤害至亲之人,伤害自己,换得什么?
人生苦短,一步错,不可步步错,你可明白?”
玉机子望着眼前这个历经沧桑的男人,眼泪似断线珍珠般落下,青春岁月不复存在,留给他们的,是永远的遗憾。
她哭了很久,忽然退出两步,悲愤地仰天一声长啸,声音凄凉如落单的鸿雁,霎时间一身武功如数泄去,三千青丝瞬间雪白一片,柱水般的容颜变得憔悴不堪。
萧静好别过头不敢再看,亦是悲愤交加,心如刀割。
多少仇恨,敌不过深爱的男人一句话,敌不过在他面前爆发式地哭上一场。
或许,她很多年前就想这样哭了,只是一直没有倾诉对象,以至于要在那条路上越走越偏——由开先的报仇,变为了谋权篡位。
一身绝世武功如数废掉,玉机子木讷地朝门边走去,与慧灵擦肩而过时,垂眸停顿了须臾,终是没说一句话,离开了灵堂。
萧静好对侯在门外的张继使了个眼色,那厢会意,跟了上去。
剩下两位将死不死的,也被及时送回了寝宫。
高墙之外的健康城,笙箫达旦,歌舞升平,没人知道,在这漆黑的夜晚,皇宫里竟发生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变故,甚至差点就要重新易主!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密事,发生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萧静好始终拉不回自己的心,愣愣地望着天边,喊了声:“师祖!”
今夜的慧灵没了往常的洒脱,或许是因为玉机子那崩溃的哭声,或许是因为她从始至终没留一句话给自己,素来通透的他现在变得有些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