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吻实在旖旎,星落心怦怦乱跳,可那始作俑者却松开了她,正襟危坐等着内侍掀帘迎侯。
星落皱起了眉,只觉得陛下大大的坏。
白虎峡的黎家别业背山环水,正值初秋时节,别业前一条贯穿峡谷的溪流潺潺而过,清流之上漂浮着几片落叶,细细碎碎地倒映着两个轻杳的身影。
小尼师静真依旧是佛门弟子的打扮,素衣素颜却不掩颜色,眉眼柔润有如春雪。而世仙在其侧站的歪歪扭扭,好在有一身脱俗的气质撑着,才显得没那么困乏。
天子的腕儿真大啊,车马还没到,就叫她们两个在这里候着了。
世仙以手扇着风小声儿吐槽,“秋老虎厉害的紧,这一会儿站下来,包管黑成炭。”
静真抚抚她的手臂,叫她稍安勿躁,“不如我教你念心经,定心安?”
世仙警惕地望着她,“别想渡我入佛门,我从头发丝精致到脚丫子,决然不会剃头的。”
“你也可以不剃头,做俗家弟子啊。”静真小小声辩驳,“如今青鸾教一案悬而未决,陛下又亲自来白虎峡,还叫咱们早早出来迎候着,你这圣姑的前途还茫茫呢……倒不如先跟我出家。”
世仙这几日本就因了教中反叛一事烦心,再加上不放心远在故土的爹爹和娘亲,一时就有点儿不高兴了。
“我一路随着坤极军收复反叛,端的是光明磊落,皇帝老儿若是敢动我一指头,糖墩儿一定要跟他造反的。”
静真想到那一日进京,陛下急切地前来迎接星落,当时她同世仙躲在轿中,偷偷看了几眼,只觉得心俱骇。
“世仙,我打小以为皇帝老儿就如同话本子里那样,眉毛胡须全白了,老态龙钟的。那一日一见,怎么会比金阙宫的太初道兄还要年轻英俊那么多……”
说起太初道兄,世仙就有话说了,她斜乜了静真一眼,语带威胁:“听刑铨大哥说,我被软禁的时候,太初道兄每晚都去千丈崖遛狗,有一晚还要叫你出来看月亮。”
静真不谙世情,哪里能听出来世仙的威胁,她懵懵懂懂地回想了一下,点点头,“是啊,好怪。太初道兄牵好几条狗在月下狂吠,我险些以为他要变身了,赶紧念起了经。”
世仙气鼓鼓地质问她,“这么说来,太初道兄叫你出去看月亮,你却给他念了一晚上经?”
静真赶忙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念完经,摸了摸他那只最小的狗的头,就回去了。”
世仙悲哀极了:“六婆攻上千丈崖那一回,也是太初师兄领人去救你的,看来我要另渡他人了。”
静真同星落不一样,是个极柔软的性子,同她吵架也吵不起来,倒是今日世仙这一番问话,令小尼师的心里起了点儿涟漪:太初道兄竟待我这般好么?
闲话少提,两个小姑娘不过在别业前站了一时,便见陛下之龙车浩浩荡荡地驶过来,内侍护卫跪了一地,恭迎圣驾。
日光的金芒慢悠悠地洒下来,细碎的光穿过山中林荫,斑斑点点地落在来人高大如山的肩背之上,他微微侧身,伸手欲牵车上的小姑娘,可那小姑娘却直接跳了下来,飞也似地冲着静真和世仙奔过来了。
皇帝无奈一笑,随后提脚慢慢走来。
再是江湖儿女,面见人间天子,也是要恭敬拜伏,静真同世仙规规矩矩地伏地下拜,口呼天子万年。
皇帝抬手叫起,旋即有护卫为天子端上一把龙椅,请陛下安坐。
星落原就是来向世仙和静真传达陛下的旨意的,满心都是欢喜,这会儿也不急了,看着阮英阮总管捧起了圣旨,将今晨陛下对青鸾教一案所下的判决。
待念到世仙敕封青鸾教承天护法圣女,并接任下一任圣教主时,世仙已然惊的忍不住抬头,接下来是由静真暂摄天下慈恩局的副职,官封正四品,静真就是真的诚惶诚恐了。
两个半大的小姑娘,谢恩领旨,世仙本就是坦然受之的脾性,静真却不成,捧着圣旨小小声推辞。
“贫尼感念陛下器重。”她轻抬眼睫,看了看站在她手旁的星落,轻声道,“只是,贫尼此番还是要回老君山,照顾一众女婴童。做不来朝廷的大官,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嗯了一声,语音清润。
“不过是虚职,朕暂会担待着。待中宫归位,你同她做个副手,一道儿将天下幼弱照料起来。”
世仙最是心直口快,看了看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黎星落,又看了看陛下,大着胆子说:“陛下,糖墩儿最信哄,哄着哄着就哄回家了。”
皇帝爱屋及乌,看着世仙和静真只觉得亲切,这便点了点头,道:“朕还在哄,只是不得其法。”
星落瞪了世仙一眼,觉得她委实不够义气,“小金仙儿,你是哪头的?”
当着陛下的面,世仙到底不敢造次,吐了吐舌头道:“娘娘恕罪。”
一声娘娘喊得星落立时就跺了跺脚,叉起了腰,刚要发作,却听陛下一声清咳,唇边若隐若现一线笑意,叫星落收敛些:“……今晚在此地设宴,朕为你二人践行。”
说起践行,星落就眼泪汪汪地了,她不理陛下,转过身去抱住了世仙和静真,耷拉着眼眉说道:“……等我在家待一段儿时日,再回仙山瞧你们。”
三个小姑娘抱在了一起,倒叫陛下心生疼惜:如星落这般赤诚之人,仙山灵地滋养了她的灵气,当真要她困顿在紫禁城,怕也是要闷闷不乐的。
当下更是打定了主意,即便星落三年后愿意做他的皇后了,也给她随意出入宫闱之权——好在有坤极军这等精锐护卫着,哪怕走遍天下都使得。
既然陪着她到了这里,那便要尽兴,皇帝命黎家别业设宴,到了晚间,这里便灯火通明的。
星落同静真、世仙坐在小亭子里吃着甜点聊天,正悄悄分析着洪元师尊和合贞女冠的八卦,忽见前方水榭外,鳞次亮起了灯,那花谢外有人簇拥着两位仪态万方的妇人过来。
定睛一看,正是自家祖母和娘亲。
世仙和静真规规矩矩地向薛老夫人和容夫人行了礼,星落则跳上前去,挽了祖母和娘亲的手,在凉亭坐定。
容夫人看着自家女儿额角,还有些绒绒的胎发,伸手一抚,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自家婆母。
“娘亲,您先说吧。”容夫人客气了一句,薛老夫人也握了小孙女另一只手叹了一息,正想说话,就听自家儿媳哭开了。
“还是儿媳先说吧……”她抹了抹泪,“先前娘亲盼着你嫁人,这程子陛下提亲了,娘亲的心里却五味杂陈的。”
星落两只手被娘亲和祖母握着,脑袋有点痒,就在祖母怀里蹭了蹭。
“陛下跟您二位说了?”
薛老夫人却不动容,拍了拍小孙女的手。
“你娘亲呢,既怕你嫁人,又怕你不嫁人——陛下提的这主意好,横竖你还不到十六岁,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姑奶奶,三年之约甚好,让陛下且等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