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义额角抽筋,嗫嚅道:“我才从街上回来,好些铺子都进了水准备打烊闭门几日,不知道药铺是不是也这样,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就得跑一趟,不管是捡几副药还是请个大夫提前在家里住着都是好的。”
夫妻俩商定后,谢长义就喊上居三赶车,一直守在前院指挥下人干活的罗棠笙听到动静,忙过来按住谢长义。
“爹,”罗棠笙跑的有点急,此刻气喘吁吁:“爹甭冒着大雨出去找大夫了,我差人跑一趟罗家,罗家后院备有几名军医,那些叔叔们都是我爹旧年帐下的好友,医术相当了得。”
“刚玉嬷嬷过来说,外头好些药铺进了水,大夫们都在抢救药材,一时半伙爹去了也没人接待,还是别去了,雨天路滑,街上的风又大,太不安全了,爹还是呆在家别出去了。”
闻讯赶来的王氏不胜唏嘘,“隔壁更夫不就是被树砸伤如今还瘫在床上动不了么?当家的,你就别去了,让下人跑一趟吧。”
“居三,汀红,你俩跑一趟罗家。”罗棠笙不待谢长义回应,赶忙吩咐人去办。
谢长义觉得罗棠笙说的也对,他还是不出去吧,别到时候闪了腰就不好了。
大雨中,谢家大半的下人披着斗笠不停的往家中搬运吃食,动静大的惊住了隔壁左右的邻居,有好事的过来问王氏。
王氏也不瞒着,将谢行俭的话和盘托出,几个妇人一听京城要涝,哪里肯信。
“这怎么可能?”之前打算舔远洲府谢家,却舔成了平阳郡谢家的王妇人翻白眼嗤笑:“老姐姐可别怪我说话不好听——”
王氏咬牙暗恨,心道明知不好听还要说,这什么人呐!
王妇人故作亲切的拉着王氏的手,脸却对着旁人,道:“不是我瞎说,我在京城住着也有些时日了,这几年来,京城有过几次旱灾,却也不是顶大的事,过了两天就下了雨,旱灾不过就是个虚虚的影子吓唬人来着。如今都没旱,怎么可能会涝呢,我觉得吧,这场雨再下两天也就完事了。”
“老姐姐着急忙慌的备这么多吃食也不怕上霉……”
王妇人说到这顿了顿,抬眼望着忙碌的谢家下人扛着大包小包进进出出,眼中流转着满满的艳羡,心道这平阳郡的谢家才来京城没多久,怎么就有了这么些使唤的下人,再看买回来的东西,全是上好的货物,王妇人眼红的难受,抓王氏的手不由的使上几分力。
王氏皱眉,甩开王妇人的手,白了王妇人一眼:“旱不旱,涝不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天一时是晴朗不了,便想着蓄些吃穿用的在家里,总归安心。”
“这些吃食又不会坏,”王氏哼了一声,“多备着以防不测总是好的,这老天爷啊,时好时坏,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情况呢?说不准今个下雨,明天下冰雹都说说不准。”
几位妇人望着黑沉沉的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我等会回去也让家里的多买一些备着,还是王家姐姐说的在理,前段时间京城外不就闹瘟疫吗?听说那边以前平平安安的,从来不出事,可瘟疫就像石头里的猴子,突然蹦出来了,怪吓人的。”
“刚过来时,我瞧王家姐姐走廊屋檐下都挂了鸡鸭鱼肉,”有人凑上来将王氏围住,笑吟吟的问:“那些也是才买的么?”
“那些干肉腊肉买来有一段时日了。”王氏昂头指了指屋顶上一排排油纸包着的东西,众妇人吓了一大跳,谁也没想到谢家房梁上挂满了东西。
在大家惊愕的困惑下,王氏不慌不忙的揭开谜底:“原是放在地窖里的,只我家小宝说,雨下大了,地窖会发潮,便让人都抬出来晾着了。”
“这么多东西,得花不少银子吧?”王妇人喉咙发滚,一双眼睛红的能烧火,恨不得将梁上的东西全撸回家。
“这些肉花不了多少银子。”王氏打起马虎眼,她深知露富都没好下场。
王氏幸亏没让王妇人进后院,不然后院还挂着儿媳罗氏的珍嫁妆,若要让王妇人看到,岂非下巴都合不住?
几家妇人拉着王氏又说了一些话,问的话很琐碎,大体不过是京城真要涝起来,她们该怎么预防。
王氏也不藏私,将谢行俭交代的法子一一说给几家妇人听。
“状元公小小年纪就能帮皇上分忧,等回了家,定有大批大批的赏赐进老姐姐的家门。”有妇人甜甜一笑,说的话让王氏听着飘飘然。
不过,王氏脑中一直印刻着谢行俭之前说过的御史官,生怕家里太招摇惹来御史官的弹劾,连忙摆出云淡风轻的态度:“什么赏赐不赏赐的,给皇上办事是他的福气,这种机会几辈子都求不来,我倒不奢求什么黄白赏赐,只希望他在朝中能尽心尽力,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时候被上头责罚就不应当了。”
王氏自认为说的不卑不亢,谁知周围几家妇人掏出绣帕捂嘴偷笑,再看一直气势咄咄的王妇人笑容凝固,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受。
王氏半晌无语,有个和王氏玩的相当好的彭太太凑近王氏耳边低语了几句,王氏顿时哽着喉咙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王妇人的儿子前两天办公懈怠,被上头责罚了一月的俸禄,如今还停了点卯呆在家里无所事事,至于为何是这种下场,刚好就是因为王氏口中所说那种做事不尽心尽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王妇人这几日被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弄的头疼不已,原以为被歇了点卯就能安安分分的在家谢罪,谁料王妇人的儿子非但不悔过,还瞒着王妇人拿走家中的银子,去点红苑找娘子吃喝玩乐。
真真是走霉运,王妇人的儿子喝醉了酒在点红苑耍起酒疯,因身上的银子没了,点红苑便喊来官差押着王妇人的儿子回家取银子,王妇人咬咬牙将一笔酒钱补上,本以为这事就算结束,谁知王妇人的儿子酒性大发,指着官差的鼻子痛骂人家不是个东西,官差可不是吃素的,直接拉着王妇人的儿子去见官,告了一个官员狎妓的大罪。
好在王妇人儿子有功名在身,官家问清缘由后,罚了五十两又就将人给放了。
几家妇人说起八卦来,那叫一个生动形象,一个演王妇人的儿子,一个演官差,活灵活现的在王氏面前扮了一出醉酒闯衙门。
王妇人见状,几欲气厥过去,一双手死死地扯着帕子,恨不能撕了眼前这帮看她家笑话的妇人。
几家妇人丝毫不畏惧王妇人的狰狞面孔,王妇人见呆着这尴尬,抬起脚愤而奔出去。
王氏觉得王妇人不举伞就往外跑有些不妥,正准备喊下人去送把伞,旁边的彭太太含笑的拉住王氏。
“你别可怜她,”彭太太瞪了一眼远处的王妇人,冷声道:“前几年才来京城的时候,我们姐几个心疼她养大一个读书人不容易,所以一旦这边谁家开席宴请,我们都拉着她一起去,王家姐姐,你猜后来怎么着?”
王氏摇头,旁边一妇人插嘴:“她家那儿子瞧着斯斯文文的,却不想骨子里是个贪花好色的东西,转头就勾搭上府里的小姐,没办法,生米煮成熟饭,那家只能同意嫁女。”
“能不嫁吗?”又有一妇人微微蹙眉,“那家小姐也不是个检点的,还没出阁就怀了身子,不嫁过来能怎办?倒便宜了她家,娶回一个嫁妆丰厚的儿媳。”
“可那又怎样?”彭太太不以为然道:“就凭她那儿子花天酒地的作态,金山银山也有花光的时候,我听人说,她家儿媳的嫁妆都被她儿子败的差不多了。”
“她那儿媳也不是个好惹的,”彭太太讥笑:“前几年我就劝过她,对媳妇好点,她不听呢,花着儿媳的嫁妆还摆婆婆谱,学着京城富贵人家要媳妇每日晨昏定省,嘿,活生生将大孙子给省没了,她那儿媳自此就变了样,性子硬了起来,婆婆要她往东,她偏往西。”
女眷们纷纷乐呵起来,都说王妇人好日子不珍惜,活该将家弄的鸡飞狗跳。
“她先前跟我说,她家儿子娶的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王氏想起端庄有礼的罗棠笙,咋舌道:“富贵人家的小姐幼小都有教养嬷嬷跟着,怎会放荡的与人……”
“哎哟,我说老姐姐做甚还跟她玩呢,原来是被蒙在鼓里头了。”
彭太太收起满脸讥讽,忍俊不禁道:“什么富贵人家,不过是个卖布条的商户,怎比的上老姐姐家里名门走出来的罗大小姐。”
王氏眉头一挑,不想原来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