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俭见罗棠笙眉眼娇柔,状作女儿态,以为她在害羞呢。
喜娘笑着唱祝词,“奉天之作,承地之合,燕尔新婚正妙年,亲朋争说好姻缘,珠联璧合情如蜜,海警山盟石比坚!”
话落,屋子里留下观礼的几个女眷嘻嘻哈哈的笑开,纷纷打趣道,“新娘子害羞的低着头,这叫咱们如何看呀,你说呢新郎官?”
谢行俭目含深意的垂眸低笑,忍俊不禁的探出右手两指,轻轻的勾起罗棠笙光滑的下巴。
罗棠笙顺势昂起下巴,一双含羞带笑的容颜落进众人的视线。
绕是见过诸多新嫁娘的喜娘看到罗棠笙后,皆忍不住微微愣。
——罗棠笙五官肖母,虽不是顶顶倾国倾城姿,妙在面上的眼睛生的灵动如水,那两只横波美目,迂回流转间,尽是风情。
只不过这双比拟明珠的眸子此刻有些红肿,大抵是刚哭过的缘故。
谢行俭手里把玩着喜秤,眼睛直直的望着面前的罗棠笙,谢行俭的视线很火热,很坦然,深邃的目光灼烧的罗棠笙脑门充血,脸一下子红的不能见人。
罗棠笙羞的抿嘴笑,才抬起的头,这时又低了下去,只露出一节白雪般的脖颈在外。
谢行俭偏过身,侧对着罗棠笙,只需稍稍低头,便能看到女子脸颊上荡起的小梨涡。
妇人们都在夸罗棠笙长的标志,谢行俭微微一笑,以他两辈子识人的眼光来看,罗棠笙确实算得上美人一殊。
可真要他细数罗棠笙哪儿生的最好,当属嘴角处的两枚梨涡,那瞥含妖含俏的笑容,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难以抹去。
“瞧瞧,新郎官看呆了眼!”
忽然,一个身穿浅红蝴蝶烟云夏裙的少妇,笑颤着声音拍手叫道,“喜娘去哪了,得行合卺礼了吧——”
“来了来了!”才出去的喜娘笑着应声,后头领了两个丫鬟进来,只见丫鬟手里端着托盘,内含酒爵。
汀红忙上前扶起罗棠笙,谢行俭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身体往前倒了几步,两位新人被迫面贴面的站立在喜床旁边。
谢行俭率先端起托盘上瓢酒,合卺酒杯是谢长义亲自打制的,用的材料是雁平带过来的老瓜瓢,虽成品不如喜宴上的白瓷酒盅好看,但终归是谢长义对这对新人最纯朴的祝福。
两片描了红漆的瓜瓢盏尾处系了一根红线,谢行俭将手中的合卺酒递给罗棠笙,复又拿起另外一杯,他半蹲下身子,与罗棠笙手腕交叠,两人一口饮尽杯中酒。
才放下瓢盏,屋外传来一声含笑的戏谑声。
“行俭兄急什么!这般早早的喝合卺酒,莫不是想就此睡下了么!”
说话间,房门被人从外边打开,谢行俭抬眼一瞧,只见钟木鸿笑的摇扇走进来,后边还跟着呼啦啦的一圈人。
定睛一看,马大学士和徐大人等人也来了。
谢行俭忙走过去行礼,却被马大学士抬手制止住。
“诶!今日你是新郎官,还如此多礼做甚!”马大学士似乎喝足了酒,吐字气息中弥漫着醉人的酒意。
谢行俭笑笑不说话,紧跟而来的罗棠笙款款福低身子,徐尧律微笑,“夫妻二人合为一体,谢夫人无须多礼。”
谢行俭牵起罗棠笙,笑对着原本该在前厅喝酒玩乐的同僚们,道,“此番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大人海涵,待下官忙完这边,立马就去陪各位饮酒。”
马大学士一杯倒的酒量,此刻晕晕乎乎的,朝廷的人都说马大学士是凛若冰霜不近人情的老古董,却忘了此人还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众目睽睽之下,喝醉酒的马大学士突然上手抢夺喜娘手里端着的东西。
喜娘拿的是夹生的饺子和一些花生核桃,忽而见一个老头抢东西,吓的喜娘一哆嗦,却又怕误了新人的礼,所以抓托盘的手越发的紧。
“松手!”马大学士瞪着迷离的眼睛,板着脸冲喜娘大吼,声音威严而有力,喜娘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当即顾不了许多,松开了双手。
松手前,喜娘不安的望向谢行俭,这老头是谢家的客人,只是他这般在洞房里胡闹,实在是……
不怪喜娘认不出此人是朝中的元老大臣,主要是马大学士风风火火过来时,打理好的发髻迎风吹散,浑然看不出这是众人敬仰的大学士。
谢行俭使眼色让喜娘靠后,马大学士双手捧着托盘,扭扭歪歪的蹒跚至谢行俭和罗棠笙跟前。
罗老侯爷和马大学士是晚年交,因而罗棠笙是熟悉马大学士的。
“马爷爷您当心点,这托盘重,还是让小女拿着吧。”罗棠笙笑着道。
马大学士高高的举起托盘,撒泼道,“笙丫头急什么啊?这些原就是给你准备的,待小老儿给你!”
说着,谢行俭和罗棠笙就被撒了一头的五谷杂粮。
两人都不敢动,老实的站在那里接受马大学士的祝福。
醉酒的马大学士尚且有一丝清明,撒一把五谷杂粮,就念叨一句,“五谷丰登,瓜瓞延绵……”
屋里哄堂大笑,这时,魏席时突然跳了出来,往谢行俭身上砸了一个东西,谢行俭反手接住。
“行俭,快看看我给你丢的什么?”
他低头一看,温厚的手掌心处赫然躺着一颗圆滚滚的桂圆。
“桂圆。”谢行俭如实回答。
旁边的喜娘见状,乐滋滋的从怀里掏出一枚青绿色的枣子,火速的塞进罗棠笙的手里。
林邵白的妹妹林小妹抢问道,“嫂子快瞧瞧手中是什么?”
“是枣子。”罗棠笙笑道。
马大学士又看到喜娘手上端来饺子,正想上前抢饺子时,被一旁的徐尧律死死拦住,喜娘这才有机会夹起一个饺子放进罗棠笙嘴里。
罗棠笙待嫁时听嬷嬷说过,洞房里,会有喜娘闹新房时让新娘吃夹生的饺子,罗棠笙认命的含住喜娘递过来的生饺子。
饺子皮都是生的,一股面粉味。
罗棠笙怕吃坏了肚子,用舌头抵着没下嘴咬。
林小妹笑问,“嫂子,生不生呀?”
这话问的直白,周围成过亲的妇人嬉笑不断,一个劲的追问罗棠笙生不生。
能不生么?罗棠笙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不过面上依旧保持着笑容,牙齿轻轻的在饺子上咬了一口。
“生。”罗棠笙道。
女眷们眉欢眼笑,人群中被徐尧律压制不能动弹的马大学士愤而冲出来,将小两口的手并拢交叉,严肃的问,“这两个合在一起呢?”
小夫妻俩的目光凝聚至手心,一个桂圆,一个枣子。
谢行俭:“……”
他就说嘛,好端端的给他塞桂圆干什么?
要是马大学士再迟一些冲出来,他怕是要学着罗棠笙塞进嘴里了。
罗棠笙拉了拉谢行俭的衣袖,轻声道,“早生贵子…”
桂—贵,枣—早,生…饺子…
谢行俭满头黑线,吃货的眼中哪会想到这种谐音。
马大学士佯装耳聋眼花,操着苍老的声音笑问,“笙丫头说大点声,老头子我听不清啊!”
说着,拿脚踢谢行俭,笑骂道,“你个大小伙儿杵着像跟棍子似的,害羞什么,还不如人家小姑娘落落大方…”
谢行俭:“……”
为了不再被嘲笑,谢行俭硬着头皮和罗棠笙齐声喊道,“早生贵子!”
一口气喊了三回,马大学士才放过小夫妻俩。
老顽童马大学士得到满意的答案后,自顾自的摇头嬉笑,全然没有半分朝堂上的威严。
可把一众新科进士看呆了。
许是年迈体力不支的缘故,马大学士晃晃脑袋,突然双脚开始打拐乱蹿,一屋子的人瞬间尖叫起来。
谢行俭担心马大学士在他家出事,无奈大家将马大学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他握紧拳头,急得一下用力捏碎了手中的桂圆壳。
须臾,人群散开,徐尧律背着马大学士走了出来。
“老大人酒量欠火候,却又喜爱喝酒,今个才来你家里坐下一小会,就说闻到你家后院的酒香,吵着非要尝一口,你爹无奈就取了一盅给老大人…”
徐大人缓缓解释,谢行俭气笑不行,他爹后院埋的酒是雁平带过来的烈酒,他这个酒桶喝上几盅都会醉一遭,何况是酒量不好的马大学士。
望着歪在徐大人肩上醉的不省人事的马大学士,罗棠笙甩开新嫁娘的娇羞,喊来外头待命的汀红汀兰。
“速去煮碗解酒茶来…”
罗棠笙看向谢行俭,柔声道,“家里我还不熟,还要劳烦俭郎唤一人给她俩领个路。”
居三适时的站出来,“汀红姑娘随我来,我带你去厨房。”
谢行俭则叫来表哥王多麦,让他带着马大学士去偏房休息一会。
马大学士撤离后,谢行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他是去马大学士的府邸上递过帖子,但他没想过老大人真的会屈尊而来。
毕竟东面谢延所在的谢家也在办喜事,且娶的还是太上皇的女儿如意公主,按理说老大人势必是要去谢延的婚宴的,不成想竟来了他家。
马大学士能来他来吃喜酒,自然使得他家寒舍蓬荜生辉。
来就来嘛,他谢家定然会大开贵客席位招待,只不过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平日严肃的马大学士会带头闹起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