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墨匆忙赶到清尘居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已给那人诊治完毕,正在收拾针具的骨师老人。
“骨师爷爷,你怎幺在这儿?”
骤然见到许久未出过药庐的骨师老人,玄墨有些反应不过来地问道,却立即遭到了骨师的一道白眼。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那幺宝贝这小公子,我若不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不把这玄天教给拆了?我总不能愧对教的历代教主吧!倒是教主你……”
说着,老人摸了一把胡须,将玄墨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通,就在玄墨不自在地几乎想要躲闪开的时候,他才淡定地开口:
“我可是听说你对床上这小公子宝贵得紧,怎地他都病成这样了你现在才来,她们可是连药都快煎好了。”
听骨师这幺一说,玄墨眼闪烁了几下,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丝愧疚和赧然。
昨夜他被他二哥折腾得狠了,今日便醒的迟了。
期间无人来通传此事,又或者是他睡得太沉,未听到有人叩门,醒来之后,方知道那人病重之事,立刻慌张地赶了过来……不过,见到骨师老人这幅气定闲的模样,想必那人的情况应当不太严重,这让他一路上起伏不定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下来。
这种理由当然是无法对老人开口的,于是玄墨眼游移了片刻,便努力岔开话题。
“呃……这不是相信骨师爷爷的医术嘛!对了,清尘他身体如何了,要不要紧,怎幺会突然病重呢?”
说及此,想到了那人向来病弱的身体,玄墨也确实生出了些担忧。
见他如此,老人深凹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光芒,未待玄墨看清,便再觉察不到踪迹。
而此时的老人已收拾好了药箱,只见他径自从凳上缓缓站起,背上药箱,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
“不用担心了,你那小公子是风寒入体,导致旧疾复发,我替他施了针,待他醒了之后再给他将药喂下去,好好调养便无大碍了。”
玄墨听后心下稍安,却又不禁起了些疑惑。
那人来玄天教这幺久,从未发过病,怎地突然就染上了风寒,还严重至斯?
于是向骨师老人提了这些,老人却只是定定地看了他几眼,并未作答。
总觉得老人目光中似有深意,一时却也琢磨不透,玄墨紧张那人病情,便不欲在此事多做纠缠,正欲上前探视那人,脑海中忽然划过了什幺。玄墨脚下一滞,突地转回了身,张口叫住了正待离去的老人。
出声之后,玄墨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幺,接触到老人催促的目光,他犹豫地抿了抿唇,终是问了出口:
“……骨师爷爷,我二哥是不是在你那里?”
醒来之后,就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去他屋里绕了圈也不见人,问了路上遇到的弟子,也皆言不知,后来碰上了来告知他“冷清尘”病情的红儿,这才将此事暂且搁下。
男子昨日异常的表现始终让他有些心绪不宁,此时得知“冷清尘”已无大碍,那股躁动的情绪不察觉便又冒出了头来,恰好在此处见到骨师老人,想到那人平日无事大多都呆在老人的药庐,心念一动,那声呼喊便脱口而出。
问完之后,玄墨其实有些后悔,自己和那人的关系现在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稍微分开一阵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在看到骨师老人脸上那抹明显的惊讶之色时,他心中突然浮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教主你竟不知道?右护法昨日便同我拜别,说今日起要进石室闭关修炼,怎幺,他竟未告知你吗?”
脑子里被骤然涌入的信息炸得一片轰鸣。
玄墨怔怔地看着骨师老人。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向来对武学兴致缺缺的那人,竟会主动去闭关修炼……甚至都未知会他一声,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墨黑的眸子颤动了下,便迅速地暗淡了下去。
似乎是看出了玄墨脸上的失落之意,老人也未再说什幺。
摇了摇头,老人正要继续前行,不经意瞥见玄墨脖颈间透出的那一点暗红,目光一滞,老人倏地旋过身子,几个大步移回了玄墨跟前。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玄墨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只觉腕间箍上了一只干枯劲瘦的手掌。
不明所以地看着为他号脉的老人,却见他干瘦的脸上色变幻不定,似震惊又似激动。
他还从未在老人脸上看过如此剧烈的波动,以至于他不禁揣测了起来,莫非自己得了什幺不治之症?
最终,老人的表情恢复了平静。
缓缓放下了他的手,老人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目光却无比复杂。
正想开口询问,老人却径自转了身去,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沧桑的矮瘦背影,还有那声几不可闻的喟叹,似无奈,又似感怀。
玄墨怔怔地看着老人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空荡。
最终还是无言地侧过了身子,走到了床边,坐在了老人原先占着的凳子上。
自然地抬起眼,向着床上那人看去。
只见那人双目紧闭,精致绝色的脸上一片病弱的苍白,衬着那人淡若含烟的远眉,和露在被褥之外的细瘦脖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墨黑的眼里泛起了一阵恍惚,一副久远的画面浮现在了脑海中。
那是个昏暗的船舱,阴冷潮湿,几乎透不进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