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圆脸侍女看起来真的很激动,半是惊喜半是委屈,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濡慕信赖。
唐锦信手一指,她身上的绳子就像灰溜溜的蚯蚓一样掉在脚边。圆脸姑娘动了动手脚,呆呆地站了起来。
然后她忽然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抱住了在门边含笑站着的唐锦。
“……”素来不爱与人亲近,即使自己的族人也很不爱靠近的孤寡家唐锦愣住了,双手僵硬抬起,直到埋在她胸前的小姑娘细小的啜泣声传来,她才回过来,柔和了面颊,生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边正在感人重逢,另一边被扑过来的人挤了个正着的辛秘挣扎着从唐锦袖摆里钻出来,因为太生气忍不住“唧唧”地嚷了好几句,扑通一声跳到地上,不高兴地甩尾巴抽打了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的腿几下,高傲地扬起下颌,迈过门槛去里面找人了。
侍女不看,她探头探脑地去看那些穿着黑衣服的男护卫,这个鼻子太大、那个个子太矮,另一个又臭烘烘的……没一个是霍坚。
她烦躁地咂了咂嘴,四爪哒哒地绕开那群瞪着眼睛看她的护卫,又跑到里间看了一圈,这里也关了一批人。
这里的是受了伤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有些人还醒着,强撑着抬起眼皮看向门口,有些人早就失去意识昏了过去,蜷缩在角落里。
她的嗅觉被血腥味影响,无法直接闻出是不是霍坚,干脆跑到近前,一个一个翻过来看。
这个人好丑,不是他。
这个人胡子拉碴的,也不是他。
这个人……已经死得发冷了。还好,也不是他。
她快把整个屋子的护卫都翻遍时,唐锦进来了,她环视一圈蹙了蹙眉,让外间被解开束缚的侍女护卫进来救人,顺便问辛秘:“没找到?”
辛秘刚把最后一个没看到面孔的人掰过来,这是张少年的脸,失血导致面孔惨白,但也不是霍坚。
狐狸摇了摇头,因为人多眼杂不好开口讲话。
霍坚不在这里。
她一时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心情,到底是庆幸还是忧虑呢?……若他不在这里,也许他已经跑掉了,没有受伤,还好端端的,又或者……他干脆被拉去单独审问,亦或是死了呢?
这些烦扰在她脑子里一股脑地打转,拖得她心一阵阵地向下坠,让明感到惶惑。
门外,圆脸蛋侍女刚才哭完,正在一抽一抽地擦着眼泪平复自己。
欧阳浔站在一边,双手被绑得结结实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色带着几分探究。
“诶,你。”他出声,脸上挂上讨女孩子喜欢的文雅笑意:“你是从小跟着家大人的吗?和大人感情好像很好啊。”
圆脸抬头看了看他,朦胧泪眼在他被绑的手腕上一转,顿时警惕起来:“你是什么人?”
“我姑且算是你们家大人的盟友吧。”欧阳浔讨巧地说:“不然她不会把我单独放在这里,自己进去吧。只是发生了一些误会,我才需要这样让大人们安心的。”
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要是真要抓他,现在他一个人在外面,完全可以逃跑。
圆脸斟酌了一会儿,相信了他几分,政治上的事情她自知愚钝,就干脆不掺和,这个人要和她说话就说吧,她努力不惹到他,也不透露重要信息,不给大人拖后腿。
“我和大人感情不好,我也不是从小跟着大人的。”她警惕地说:“我近几年才被送到宅子里来,对大人的崇敬也是我单方面的。”
欧阳浔色有些莫测,他噙着笑意追问:“近些年?那之前你生活在哪里呢?我听说侍候家的一向都是嫡出的女儿?”
他这是明知故问好引出后面的话题的,但小圆脸听不出来,她瘪了瘪嘴,像是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些卑贱:“……之前我生活在家里,我是……旁支、庶出……”
“哦。”深知这些高门士族之间的门第规矩,欧阳浔面色微不可查地转冷,“到底是偏远的别院,不舍得嫡出的娇娇女儿来受苦。”
他是在挑拨离间,小圆脸却听不出来,还挂着鼻涕呢,就抬头瞪他:“休要胡言!能陪伴着家是莫大的荣耀,凭我的身份,这是天大的好事!”
她倒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自己的,欧阳浔有些好笑:“你的对你很好吗?若她真的怜悯你们,又为何带着你们住在这里?”
这话夹杂了几分他自己的火气,着实不太尊敬,小圆脸好生气:“你!你竟然敢这样猜测大人!”
“我母早亡,被过继到嫡母名下养着,可嫡母终究也只是保我不饿死。我曾经怨过她,怨恨她不教我诗文书画,不给我金玉首饰。”
“我无法如兄弟一般为家族征战出仕,也没有姐妹那样的才思文气,就连受米粮都是家族的施舍,在家里有如累赘,被干脆送来这里。”
她气得红扑扑的小脸儿忽然顿了顿,有些骄傲的笑意:“……可我来对了。即使这里偏远无人烟,成日里不是鸟鸣就是兽吼……但我认识了大人,是大人教会了我好多好多东西。”
“大人告诉我这炼炼人世没什么‘应当如是’,我的嫡母操持着收成不好的一家,我什么都做不来,她不苛待我,肯给我一口饭吃,于我来说便是公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