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其实心里揣着事,并不是容易入眠的状态,可又实在是累得狠了,身子还死沉死沉的,兰宵把床榻布置的实在太柔软太舒服,他一躺下连多想的机会都没有,几乎是后脑刚沾了枕头,便睡得人事不知的着了。
迷迷糊糊睡了也不知多久,隐隐听见屋子外头有人交谈,他也没有醒来,只是皱了皱鼻子,后来也不知睡了多久,总算是被屋子里噼啪作响烧着的炭火给热的醒了,贺顾努力的扒拉开半边眼皮,把被褥踢开了半截。
卧房里的灯火已然都灭了,想是他睡着以后下人进来瞧见才灭了的,只留了窗台前一盏流云灯,隔着蜡纸跳动着暖黄色的火光。
贺顾蹬了两脚,还是觉得热,便想下床去把窗棂支开透点气。
谁想刚一抬起来窗棂,便在外头柳树下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贺小侯爷的瞌睡一下子吓醒了,一时被惊得打了个嗝,远远瞧着那个夜色里有些模糊的人影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三……三殿下?你怎么在这?”
柳树下长身玉立的颀长人影,果然动了动,像是在抬头看他。
贺顾只看那人动作,便立刻确定除了裴昭珩再也没旁人,只是这样大冷的天,又是三更半夜的,他站在自己窗下干嘛呢?
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下人也不通传一声?
贺顾道:“你倒是答应一声啊!”
裴昭珩还是没动脚步,只是走的离窗棂近了几分,这次贺顾就着屋里流云灯的火光看清了他在雪夜里冻红了鼻子的英俊脸庞,立刻心疼了:“你不冷啊!快进屋来,杵这作什么呢?”
裴昭珩站在窗下定定看了他一会,过了两息功夫,果然还是进屋来了。
他一进来也不靠近,贺顾隔了老远便感觉到他身上裹挟着一股寒气,他分明身子已然很重了,却还是忍不住主动抬步靠近他。
而对裴昭珩身上的冷意,则是完全视而不见。
但裴昭珩却后退了一步,收回了要被贺顾拉住的左手,道:“我身上冷。”
贺顾懒得搭理他,这次迅雷不及掩耳的趁他没来得及躲便抓住了他右手,挑眉道:“我就知道你要躲那只,这就叫声东击西,还是叫我抓住这只了吧?”
裴昭珩微微一怔,本来没什么色的脸上终于没忍住露出几分哭笑不得,低头看着他温声道:“……别冻坏了你和孩子。”
贺顾一边低头朝他冰凉的手哈了口气,一边搓着抬头看他,摇头道:“用你担心这个,我们爷俩好着呢,瓷实的不得了,倒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上公主府来了,也不叫下人和我说。”
裴昭珩感觉着他带来的暖意,语气也不由自主的一点点软了下去,最后软的一塌糊涂,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贺顾垂着的眼睫,几乎就要忍不住低头去吻他了。
可他还是忍住了。
“……兰宵说你歇下了,便没再叫弄醒你,怎么不睡醒了?”
贺顾道:“火烧得旺,热了就想开窗子透气。”
裴昭珩皱眉道:“冬日最忌贪凉,你还有身子。”
贺顾瞪他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在外面吹了多久大北风了?你怎么不嫌凉?”
裴昭珩一时被他顶得无言,只好垂眸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做闷葫芦。
贺顾见他这样,又后悔了,自觉不应该凶他,干咳一声道:“今日我看你留下像是和陛下有话要说,究竟是什么事?”
裴昭珩顿了顿,道:“没什么事,只是父皇有些差事交代给我,要离京两三日,很快便回来。”
贺顾道:“什么时候走?”
裴昭珩道:“天亮便走。”
贺顾“啊”了一声,道:“这么快……还想和你说会话,那你要快点回来。”
裴昭珩看着他,点头道:“好,我一定很快回来见子环。”
又道:“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子环若不困,我在此处陪你。”
贺顾道:“你现在知道陪我了,方才又不进来,在树下杵着像个鬼似的。”
裴昭珩失笑,正想说他促狭,贺顾却忽然道:“我想了想,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乳名都叫双双,好不好?”
裴昭珩一怔,道:“双双?”
贺顾这次看着他,那眼一瞬不错,灼热的叫人几乎不敢逼视。
裴昭珩却并不躲开,只迎着他的目光低声问:“……为什么?”
贺顾摸摸鼻子,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答道:“没什么,就是……他的两个爹永远成双成对的在一块,意思是土了点,但我就是喜欢这个意思。”
裴昭珩沉思了片刻,道:“这是孩子的乳名,意头却是你我的事,是不是有些不好?”
贺顾哼道:“我是它爹,我说好就好。”
裴昭珩再一次被他逗笑,微微摇了摇头,道:“好,子环说好就好,那大名呢?”
贺顾道:“大名不着急,容我这些日子慢慢想着,只是有件事没和你说过,现在正好商量一下。”
裴昭珩道:“嗯?”
贺顾道:“这孩子……我想给他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眼下也不可能和陛下娘娘说咱们两个男人,却能生个孩子出来,我就想着,要不叫他进我们贺家的宗谱……行吗?”
裴昭珩道:“子环想怎么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贺顾道:“这样……回头孩子出世了,我去见陛下,就说……这是我在阳溪时酒后乱性留下的孩子,孩子的娘因着难产没了,陛下仁厚,想必不会苛责于我。”
裴昭珩望着他没说话,目色却有些晦暗。
他这样,贺顾便没来由的有些慌了:“殿下觉得如何……你倒是说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