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逝,显婆说,要等到午夜降临,百鬼迎亲,她才能坐着轿子去云岫天宫。
百鬼迎亲。
季眠抓住重点,抬起头小声问:“所以煊阳君,他是……”
他是什么?这话她不知道怎么问。
显婆却像能读懂她的心思,无波无澜道:“死。”
季眠像是被噎了一下似的,半天没说出话来。但好像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正经算来,她也算是死了。
沉默了片刻,她再小声问:“阎王?”
显婆摇头,但也没说话,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季眠乖乖闭嘴,不再多问。
整座岫山再度被沉默笼罩,夜色浓重,寂静如死。
季眠身穿凤冠霞帔,瘦削的身影乖巧地坐在夜风四起的岫山亭中,安静地等待煊阳君来迎娶她。
午夜降临,显婆将盖头罩了上来,“迎亲的队伍来了,该出发了。”
在盖头落下,遮住视线的瞬间,季眠看见山脚下万家灯火像是萤火一般浮了起来,千万星芒飘飘荡荡升至半空,场面恢弘浩大。
季眠被震撼住,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万鬼朝贺。”
“我可以看吗?”她小心提出要求。
按规矩,新娘是不可以掀开盖头的。显婆为人刻板守旧,最为喜欢季眠这种文静乖巧,但内心极有韧性的孩子。短短几个小时,她的经历可以说完全颠覆了她所有认知,她也像一般人那样惊恐害怕,但却能控制自己一直按着既定的方向走,没有一丝一毫要反悔的意思,可以看出心性是很坚定的。
意志坚韧,信守承诺,听话懂事,显婆十分满意。
她板着脸,硬邦邦回答:“可以偷看。”
季眠掩在红盖头下,勾起唇角笑了,声音也轻快不少,“谢谢显婆。”
很快,季眠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浮了起来,坐进了轿子里。
等了一会儿,她才敢掀开盖头,入眼是轿厢红色锦缎内壁,偷偷掀开窗户垂帘一角往外看,瞬间被震撼地忘了呼吸。
在黑沉的天幕之间,全是悬浮的光点,散发着温和的光芒缓慢流动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红色轿辇像是漂浮在浩渺银河之上,被银河缓缓推着向前。
她像落入浩荡无边的苍穹之中,融入万千光芒之间。
轿辇缓缓前行,在夜幕的尽头出现一片连绵的苍茫高山,但却像是虚影。轿辇向着苍山加速前行,很快来到一座华丽宫殿前,季眠看见脚下宫殿前排列着几批人马。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见了显婆的声音,“戴上盖头。”
季眠立刻听话地盖上盖头,坐直了身体,感受着轿辇在空中缓缓落下。
接下来,季眠再也不能掀开盖头偷看了,视线全被笼在盖头下,只能乖乖扶着显婆的手,按照她的嘱咐或抬腿或前行。
全程按照显婆教的做,所以她对整个过程没什么概念,只记得跨了很多怪怪的东西,行了很多礼。
唯一感慨就是煊阳君这一脉命真长,长辈真多,她都拜到了老祖宗。
她握着红绣球这端,那端也被人握着,应该是煊阳君,但他全程好像都没有说话。季眠没敢深想,更不敢偷看那头的人,因为只要想到煊阳君,脑海里就浮现青石碑上的怪兽雕像,她就惊出一背冷汗。所以只能鸵鸟心态的躲避这个问题,脑袋垂地低低的,梗着脖子,不敢乱看。
等到行完所有礼被送进洞房时,她已经累得头昏脑涨了,只记得最后一句话“礼毕”。然后是回响在天地间,浩浩荡荡的恭贺声——
“祝君和夫人与天同寿,万世长合。”
声音此起彼伏,由远及近,连亘不绝,像洪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然后回响在山谷之间,将她彻底淹没。
就这样结婚了?
季眠坐在洞房内,还在恍惚,觉得难以置信。耳边嗡嗡作响,被刚才的立体环绕恭贺声震得回不过。
她循规蹈矩的过了十七年,现在生活却猛然脱离轨道,向着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奔去。
虽然高中了,周围有些朋友也在谈恋爱,经常也听朋友们讨论学校里的风云男生。但季眠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她只想好好读书考大学,然后能独立起来,不需要在寄居在姑姑家。她觉得自己至少要等工作稳定后,才会考虑谈恋爱结婚这种事。
季眠胆小,又一心扑在学习上,别说谈恋爱,就连跟男生说话都很少,现在居然结婚了?
结婚这件事摆在面前,对她冲击力极大,甚至差点忽略了结婚对象并不是人类。
一想到煊阳君,季眠的心脏就一惊一跳。相对于未来的生活,她现在更担心看起来暴戾凶恶的煊阳君会推门进来。
洞房里一片寂静,想象就控制不住,满脑子都是煊阳君吓人的模样。
她紧张地扣住锦被,以控制自己逃跑的欲望。
忽然,一声惊雷炸开。震耳欲聋的声音,吓得季眠差点跳起来。随后,外面开始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阵阵响雷在头顶滚过,动荡不止的氛围更加重了她的恐惧。
青石碑上的雕像无法控制的出现在脑海中,她已经吓得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了。
忽然,在雷电轰鸣中,响起一道很细微很细微的嘎吱声。
有人开门了!
声音很小,但却瞬间割断了季眠敏感的经。她浑身一紧,本能地窜上了床,整个缩在角落,盖头也歪到了一边。
视线得以恢复,她警惕地看向门口,并没有看见意料中的怪兽,却看见一个身穿淡蓝长袍的温雅男人站在门口,身后月辉洒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