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关于上一轮的记忆,你对我有所隐瞒,”我问她,“是真的吗?是不是有些事你没有告诉我?”
她在犹豫。
“安娜,是真的吗?”我质问她。
“不,”她语气坚定,“艾登,他在离间我们。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你不能听他的。”
“我也这么认为。”我回答她,“关于伊芙琳,如果瘟疫医生所言不虚,那他说你的话也是真的。但我不相信,我们不知道他真正想要什么,他只是在利用我们找到那个东西。”
“既然如此,我不明白你为何还要执意去救伊芙琳。”安娜还在纠结我刚才的话。
“因为有人要杀她。”我踌躇道,“他们不会亲自动手,而是使她卷入困局,好让她自杀,而且他们还确保让每个人看到她自杀的那一幕。这太残酷了,他们却乐在其中,我不能……我们是否喜欢她并无关系,瘟疫医生所说的对与错也并无关系,只是你不能杀了人却还在那里扬扬自得地炫耀。她是无辜的,我们能够阻止这一切,我们也应该这样做。”
安娜的疑问勾起了我的回忆,我扒在记忆的边缘上,结结巴巴、气喘吁吁地说着。仿佛窗帘被拉起来,之前隐于帘后的我完全暴露了出来。我既内疚又悲伤,但我敢肯定,这些情绪就是解密的关键。刚开始,就是这种内疚和悲伤之情将我带到了布莱克希思。就是这些情绪驱使我来解救伊芙琳,但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并非如此。
“还有什么人,”我缓缓地说着,紧紧抓住记忆的边缘,“我想是个女人。我是因为她而来到这里,但我救不了她。”
“她叫什么名字?”安娜说着,抓住了我皱纹密布且苍老的手,迎向我的面孔。
“我记不得了。”因为聚精会,我头上的血管怦怦直跳。
“是我吗?”
“我不知道。”我说。
这一点记忆也溜走了。我的面颊上留着泪痕,胸膛在隐隐作痛。我感觉似与某个人生离死别,却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我直视着安娜棕色的大眼睛。
“想不起来了。”我无力地说。
“艾登,很抱歉。”
“不用抱歉。”我感觉自己又恢复了气力,“我们要逃出布莱克希思,我保证,但是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做。我会成功的,安娜,你要做的就是信任我。”
我本来以为她会反驳,可她只是笑了笑,我反而迷惑不解。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她问我。
“我准备去找海伦娜·哈德卡斯尔。”我用手帕擦擦脸,“你有关于侍从的线索吗?他昨天晚上杀死了德比,我怀疑丹斯的进度有些慢了。”
“确实是,我一直在琢磨一个方案。”
她往床下面张望,拿出那个画家速写本,打开后放到我腿上。她一整天都在跟着这个本子行动,我曾经以为本里所记之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因果联系,而现在眼前却茫然一片。
在我看来,这本子里的内容无异于胡言乱语。
“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看这个本子呢!”我伸长脖子看着那上下颠倒的拙劣笔迹,“不胜荣幸。”
“那倒不必,我只是让你看需要看的部分。”她说。
潦草古怪的文字记录着日间大事的草图和警告,上面勾了圈,本子上还随意写下了一些谈话的内容,没有任何解释。我看出了几个瞬间,其中有管家被戈尔德殴打的情景,但大多数速写都没有什么意义。
我被这一切搞得晕头转向,才看出来安娜在努力整理这些杂乱无章的信息。在词条旁边,她用铅笔不厌其烦地记下只言片语。她还做了不少猜想,写下了一些时间,记录了我们的对话,与原有的对话遥相呼应,仿佛会引出隐藏的有用信息。
“我猜你也看不懂什么,”安娜看着我在那里推断、揣测,“这是你的一个宿主给我的,真不如给我本外语书。里面的内容让人费解,但我还是加上了一些注释,用来跟踪你的行程。我对你的了解都来自这个本子,我对你的每一个宿主以及他们所行之事的了解也都来自这个本子。这是我能跟上你的唯一办法,可这并不完备。这个本子有漏洞,也正是这个原因,我需要你告诉我接近贝尔的最好时机。”
“贝尔吗?为什么?”
“侍从正在找我,所以我们得告诉他我会出现在那里。”她在一张字条上写了些什么,“我们召集你的其他几位宿主,在那里等着他,等他掏出刀子来行凶。”
“那我们怎么让他上钩呢?”我问她。
“用这个,”她递给我一张字条,“如果你告诉我贝尔出现的时间,我就能把字条放在他能找到的地方。我只要在厨房提起这事,一个小时之内这个会面的消息便会传遍宅子。侍从肯定能知道。”
别离开布莱克希思,不光是你自己,很多人都等着你去拯救。晚上十点二十分来家族墓园的墓室旁边见我,我会向你解释一切。
爱你的安娜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伊芙琳和贝尔潜入阴湿的墓园,手里拿着枪,只看到团团的阴影,还有沾满了血迹、摔碎的指南针。
就像预兆的那样,这并未使人安心,但也并非定局。仿佛未来掉下来的一块碎片,我只有抵达未来,才会明白这块碎片的意义。
安娜等着我的回应,我惴惴不安,但这并不是我反对她的充分理由。
“你有没有看到这样做的结果,可行吗?”她问我,紧张地用手指摸着袖口。
“我不知道,但这是我们现在最好的方案。”我说。
“我们需要帮助,你的宿主不够用啊。”
“别着急,我能找到。”
我从口袋里找到一支钢笔,在字条上的信息下面画了一道线,好让可怜的贝尔更好理解,少些迟疑。
哦,别忘了你的手套,都烧着了。
第三十七章
我听到了马蹄声,几十匹马踏着鹅卵石在我前面的路上飞奔。然后扑面而来的是它们的气味——一种掺着臭马粪的霉味,这种厚重绵延的混合味道,连风都驱不散。关于马的强烈体验越来越真实,最后这些牲畜终于现身。大约三十匹马被人从马厩里牵出来,踏上通往镇子的大路,后面还拉着马车车厢。
驾马的手沉稳娴熟,车夫们一身制服,戴着小平帽,身着白衬衣和松松垮垮的灰裤子,我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他们驾驭的马也都十分相似。
我紧张地看着这些马蹄。一瞬间,我记起自己很小的时候曾从马背上被抛下来,马蹄踹在我的胸口上,骨头断裂了……
别让丹斯控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