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月立马去给李月秋收拾东西,东西李月秋早打包收好了,还差一个副食本。
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城里人家家户户过日子除了票据、钱还有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副食本,什么东西缺乏就列入副食本的供应品目,像麻酱、碱面、带鱼等就在副食本的供应之列,都是定量供应,凭“本”才能购买。
刚刚李安国和付双红一直在屋里不出来,等着听院子里的情况,谁知老头子发火是发了,但三言两语下来最后却打算带着人回乡,俩口子慌了,月秋不能走,起码现在不能。
老头子也太疼这丫头片子了吧,说什么就什么,付双红心里乱麻麻的,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副食本攥她手里有多大的用她最清楚,但现在已经不是副食本的问题,月秋回去了,秦伟答应他们的肯定是不能兑现了。
李月秋来屋里找人,“小婶,我的副食本呢。”
副食本这本子虽然再过几年会取消,但现在主食都不够吃,副食更是稀缺,肚子没油水的时候就指着副食本,用处很大,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这本子,为了增加家里的一点副食品定量,不少人会费尽心思托关系去弄一张副食本,有的甚至都结婚成家了,还特意跑去专门单独另立一个户口册,以此多一个户口多一份额外副食品定量。
李月秋的副食本是她爸在世时弄到的,她到县里之后,爷爷把家里的副食本交给了她,不过转眼她就被哄得交给了付双红。
这是她爸当初费了不少劲弄的本子,她得带走。
付双红笑的勉强去拿副食本,李安国苦大仇深的走到外面,“爸,月秋小不懂事,你也不懂?肉联厂的活计辞了就找不到这么好的了,乡下地方月秋呆不了。”乡下的条件要是好,他爸当初就不会把人送县城里来了。
“有什么呆不了的,小时候不照样住乡下,饿不死。”
“是饿不死,可你得为她将来想想啊,大哥就这么一个孩子,她回乡下你难不成让她找个庄稼汉嫁了不成?窝在小地方没前途的。”
李老头心里还在摇摆不定,一听这话唬了脸,“庄稼汉怎么了?你也是我种庄稼供出来的,没见坏了你的前途,等回了乡,我会给她找合适的对象让她安生过日子。”
李安国有口难开,他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敢说,月秋回了乡,他转到玻璃厂办公室主任的事情就黄了。
这时找副食本的付双红磨蹭了好半天终于出来了,一出来着急忙慌的说:“我这记性!也不知道本子被我搁哪了,找半天找不到,月秋,要不你先回去,等我找到了让人给你送到乡下。”
箱子和行李都已经搬上了门口的自行车,用粗麻绳绑好,付双红来这么一句听起来没什么,但李月秋知道是打算一拖再拖,拖到后面把副食本的事拖没了的意思,因为上辈子付双红就是这么做的。
李月秋手指缠着胸前的麻花辫的发梢,翘了翘唇角,“我前几天还看到小婶你拿着副食本去副食品店打麻酱,怎么今天就找不着了。”她语气一转,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家里估计遭偷了。”
副食本这么重要的东西,关乎嘴上吃的生计,堪比房产证明书了,就是再宽裕的家里都会好好存放,而且随时都要取用怎么可能会随便乱搁乱放,还找不到了。
“偷……应该不至于。”付双红应的支支吾吾,好好的怎么说到偷这么严重的事情上了,偷东西是会判刑坐牢的,这丫头片子今咋作精作怪的难缠。
“肯定被偷了,你中午要做零工,我和小叔在厂里,艳儿要上学,家里没人,一定是遭偷儿惦记,我去报派出所。”李月秋摸着自己的小下巴分析的头头是道,一口咬准了副食本是被偷了。
看她真打算去派出所,付双红额头出了一层汗,“月秋!你,着什么急,等等!”才说了两三句,都没影的事,报什么派出所。
“副食本被偷了,报派出所吧,找警察同志。”李月秋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语气不紧不慢,“早报能早找到,就算找不到,派出所会留个底,到时候补办起来也方便。”
几句话堵得付双红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李大有看不过眼想上前说几句,他经常来县城看月秋,来了小婶虽然面上热情,但感觉心里不咋个高兴,所以他来了几乎都不进小叔家门,这副食本肯定在小婶手里,那么重要的本,他可不能让月秋吃这个闷亏,得拿回来。
“大有,你回车上。”李老头把水烟袋别到腰上,对着李大有挥手让他别掺和,一双眼睛仿佛有穿透力似的看着李安国,李安国被看的不自在,自个上屋里去找,没一会就拿着副食本出来,“月秋,找到了,你小婶放换洗的衣服内衬里,所以刚刚没看到,来,你拿着。”
已经一只脚踏出门口要报派出所的李月秋立马转了方向,上前接过李安国手中的副食本,打开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的收进兜里。
付双红深吸了口气,看李月秋的模样哪有半分要去报派出所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这丫头片子下套呢,她本就极其爱面子,这下面子里子都没了,“月秋,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贪你的副食本。”
也不想想这几年里是谁照看着她,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跟他妈一样的货色,白眼狼!
李月秋瞥了她一眼,没接话,当没听到。
这一排平房都是家家户户挨着,谁家发生点屁大的事,都能引出一批闲来无事凑热闹的人,眼见门口有不少人交头接耳的看热闹,付双红索性推开拉着她的李安国,先声夺人,心酸道:“月秋,这两年,你住家里我们哪里对不住你了,短你吃短你穿了?你要这样戳我心窝子。”
付双红早前读过书上过生产队的扫盲班,不是那种只知道撒泼滚打的女人,不然李安国当初一个工厂工人也不会看上她。
她这一说看热闹的邻里邻居纷纷点头,照顾亲戚的孩子本就不好拿捏分寸,管的严了别人会说你苛待,管的松了别人说你纵着,李安国一家对这侄女已经挺不错了,逢年过节都会给做衣裳,家里的家务活也不让人沾手,养的很娇气。
又是这样,李月秋记得上辈子她还好不容易从市里逃回来,爷爷问小叔小婶咋连那么大个活人跑去市里都不知道,那时候她躺在床上脸上的伤口疼的厉害,脑袋迷迷瞪瞪,隐约听到付双红也是用这种语气告诉爷爷:我照顾了她七年,一点都不敢把人磕着碰着了,照顾艳儿都没比这细致,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哪能想到她会跑到市里,孙儿孙女里你最疼她我知道,爸怪我,当初还不如不要把人送到城里,好好呆乡下。
后来付双红还说了很多话,但迷糊中的她听的不太清,不过自从那之后身体硬朗的爷爷身体就一直不好。
李月秋朝付双红走过去,“你可不是短吃短穿,好吃的不都是藏着躲着吃?关键那些花的还是我的票和钱,以前我愿意给你花,但现在我不愿意拿回来还成我的不是了?你这是什么思想,简直就是地主剥削阶级。”
第9章 天生一对
看热闹的人都唏嘘了下,地主阶级不敢乱说,破四旧后虽然陆陆续续平反了不少,但名声总归不好听,放以前剥削阶级是要挨斗的。
不过要是月秋这丫头说的是真的,李家这媳妇做的就不地道了,剥削不剥削另说,柴米油盐的事情,又是亲戚,吃多用少也甭过多掰扯了,人家的副食本还给人家不是天经地义嘛,那本子再紧要,不是自己的东西,揣兜里也不嫌烙手。
李月秋眼睛红了一圈,她模样俊,十七八岁的年纪,看上去楚楚可怜,仿佛下一秒就要梨花带雨的哭出来,惹得人心疼,只想赶紧哄一哄。
实际上李月秋只是觉得怼完了心里舒坦,那眼睛不是委屈红的,而是拉开了架势要和付双红敞亮的把话说开,她拿了本子就打算走的,不过付双红偏偏忸怩作态,真要算的话那就好好算算,但隔壁邻居的几位婶子开始哄她,搞得她鼓起的气憋了下去。
几位婶子在这住了好些年,李月秋是个什么样性子清楚,读书时天天拿红奖状,十六岁就上厂里上班,平时洗衣做饭都会帮忙,真要论起来李艳是什么家务活也不做,她们住在隔壁,相处久了一双眼睛会看,付双红是什么脾气也清楚。
“……?!”这一反转付双红又惊又恼,李月秋是咋的了?一夜就变了脸,以前住家里的时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他们尊重,也凭她拿捏,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是想扣下副食本,但这地主坏分子的帽子她可不戴,她家里三代都是贫下中农,本分的老实人,和什么地主剥削一分钱都沾不上边,这丫头胡说八道说些什么!
“算了算了,这种事情说不清楚的,怎么说你小叔小婶照顾了你这些年,计较起来算不清的。”一位婶子拉着李月秋的手小声的劝她,付双红照顾她这么多年,嘴头上那点吃的藏着也正常,毕竟李月秋只是亲戚,不是自个家的人,“她是长辈,别人说起来只会挑你的错处,你这要回乡了,以后她也占不着便宜,划不来和她吵。”长辈和小辈呛起来,不管谁有理,小辈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骂没家教。
“我没想和她吵,是她欺负我。”李月秋低垂下眼眸,她记得这位婶子是和李安国一样在暖瓶厂上班的工人,“拿我换钱。”
婶子没听清,“换钱?”
付双红听到换钱,心里又惊又疑,果不其然听到那边的李月秋说:“她拿我去换了500块钱,还有小叔玻璃厂主任的职位。”
“什么?500块?”婶子一听也惊着了,什么500块,什么玻璃厂的职位,李安国不是在暖瓶厂上班吗?“咋回事情啊!”
李月秋却是撇开脑袋不再说话,付双红只觉得眼前一黑,头脑空白,指着李月秋,嘴里颤颤巍巍的说不出话,她,怎么会知道?!
“秋丫,你给俺掰扯清楚。”李老头气冲冲的过来,“啥子500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