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府上,梁景尧已经从病榻上起来,穿了身青色的家常服,在堂屋里拄着拐学走路。他其实能站起来,只是右腿的筋骨摔断了,走起路来便没有力气,只能借着拐杖发力。
他初初下地,双腿还不习惯,在地上略走了两步,就重心不稳了。
只见他身体要跌落的瞬间,沈意羡恰好进门,连忙上去一把将他扶住。
“六殿下……”
梁景尧回头,看到这张熟悉的脸,一时间自嘲般地笑了:“意羡,你看我,如今连走路都不好了……”
沈意羡忍住眼眶里酸涩的泪水,温声道:“殿下聪明,学什么都快,又有毅力和耐力,这点小事定然难不倒殿下的。”
梁景尧在听到她这番话后,却愣住了。
那是很多年前,他还小的时候,当时还没有出来立户建府,仍和皇后住在宫里。他一生下来就是帝后次子,上头有个太子哥哥,哥哥天赋异禀,勤勉好学,父皇和朝中大臣都对他交口称赞,母后也把全部的心思都寄托在太子哥哥身上。
如此,作为小儿子的他从小就过着自由无拘束的日子,母后从不指望他继承大统,自然也不会对他多加管教,反而什么事都疼着他顺着他,让他无忧无虑地过了童年。
可谁知那一年,太子哥哥突发疾病,没过多久就病逝了,他成了母后唯一的希望,母后对他严厉起来,甚至比从前对太子哥哥还要严厉,督促他勤学好问,学文练武,向储君之位看齐。
可从前落下的功课不是三两天可以捡起来的,梁景尧也逐渐发现,自己在政事上确实很没有天赋,完全比不上从前的太子哥哥,母后的严厉教导对他来说也成了很大的负担,他甚至一度消极自卑。
也正是这个时候,沈意羡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那时候她是公主的伴读,他们一同在学堂里念书,每每当他在功课上受挫消沉的时候,沈意羡都会出现在他身边,安慰他鼓励他。
那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殿下聪明,学什么都快,又有毅力和耐力,这点小事定然难不倒殿下的。”
也正是因为沈意羡的鼓励,他才能一次一次从消极的情绪中走出来,逐渐成长为一个能让帝后和师傅满意的皇子。
如今,当这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在二人之间的时候,梁景尧也不禁酸了鼻腔,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意羡……”
日上三竿,晨光明媚,当沐禾凝睡眼惺忪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她摸了摸冰冷的被窝,忽然有些迷茫,也不知这人是昨夜根本没回来,还是回来短暂休息了几个时辰早上又进宫了。
这么算来,她已经好几日都没有见到他了。
自从那日他说要去做御林军统领的差事后,便变得早出晚归,好几日也见不到一次人。
沐禾凝郁闷地摸了摸头发,随后掀开被子下床,双足刚踩上脚踏,就听见外头甘棠的声音。
“王妃,王爷回来了!”
沐禾凝一抬头,片刻后就看见男人披着一身藏色披风推门进来,身姿动作虽然还算稳健,可眉宇之中掩饰不住的疲惫。
“你回来了?”沐禾凝连忙穿鞋更衣。
男人“嗯”了一声,像往常般先到净室洗漱后,回到房里更衣脱鞋。
沐禾凝给他倒了杯茶,仔细打量着他的面色,问道:“你这是忙了一夜?”
沈叙怀将茶杯接过来一饮而尽,而后才垂眸淡淡道:“事情有些多。”
沐禾凝有些蹙眉:“怎么会这么忙呀?便是天子也没有忙得这般脚不沾地的时候,你一个统领,怎么弄得跟值夜的侍卫似的……”
沈叙怀不语,他也有些怪,原说一个御林军统领,每日的工作无非就是整顿禁军,处理些棘手的事务,可自他上任后,军中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找上他,只说他资历深能力强,任何事情都要请他定夺。
如此这般,他就有些忙不过来了。他不是没想过会是那皇帝的主意,只是他想,若皇帝真用这种招数折磨他,那也未免太过儿戏了。
沈叙怀换了衣裳后,终于躺上床休息,他已经好几日都未曾阖眼,便是从前在边境驻守时,都没有过这样的强度。
沐禾凝来到床边,看见他一脸疲惫的色,不禁有些心疼。
她想了想,迟疑道:“王爷,若不然,这差事……我们就不干了吧……”
沈叙怀听见她这话,倏地睁眼,目光定定地瞧着她。沐禾凝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垂下头去,小声道:“大不了……我往后少花些钱就是了。”
她可不想因为他要多挣些俸禄养她而弄得如此劳累。
沈叙怀听见她这话就笑了,眉宇间的疲惫之色也融化了些,他淡淡道:“那可不行。”
“——往后我要养的,可不止你一个。”
沐禾凝听懂了他这话后,顿时红了脸颊,她微微低下头去,好半晌没敢说话。
片刻后,她再悄悄抬起眸子,却见男人已经睡着了,眼睑放松地覆盖下来,呼吸变得舒缓沉稳。
沐禾凝靠在床边,定定地看着这张如玉般的面容,手指隔空描摹着他的脸颊。
他大概是真的很累了吧……
第31章 辞官
沈意羡自那日去见梁景尧后,便经常出入六皇子的府邸。
她知道如今正是男人消沉的时候,她从前在那么多个失意的时刻抚慰了他,这一次她也想亲自鼓励他站起来。
她原是没抱着什么念头的,只是想着尽自己的一点力量,能够让他重振旗鼓,恢复从前的精气。
可久而久之,心底突然又冒出了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偶尔她看着男人的样子,也会想,当年皇后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只因为皇后希望他能够继承大统,他的婚事需要用来政治联姻,娶一个家族势力能对他有助力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