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笑着摇摇头,叹道:“你呀,亏的不是工部的人,半点天分也没有。”他指了指右后方,“你看那边,堤坝下方。”
顾是非顺着魏老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只是草长的貌似不太好,有些东倒西歪的。
“看出什么来了没?”魏老问。
顾是非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又摇了摇头。
魏老无奈地敲了下他的脑袋,紧紧肩上的外裳说:“那片草是后来移栽过来的,根还没扎稳,所以叶子都蔫的很。如果我没猜错,那边就应该是决堤口了。走,过去看看!”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段堤坝该是月前决堤的那段,为了应付他们这伙人临时新修的,堤坝下的土地应该也是被冲得不成样子,后又从别处植了些草草树树的来遮掩痕迹,心思不可谓不缜密。若换个经验浅些的,兴许也就被糊弄过去了。
顾是非精一震,赶紧跟上。
魏老走过去,蹲在堤坝边,随手摸了块石头,沿着堤岸敲敲打打。良久,他指着一根条石说:“来,帮我把它敲下来,我看看里头。”
顾是非招来两个随侍,三两下就敲了下来,敲下来后他们就傻眼了,里头居然填的是碎石杂草……
顾是非望着奔腾咆哮的江水身体一阵发寒,这纸糊一样的长堤究竟能挡住什么!
“唉!”魏老一屁股坐在江堤上,随手从条石缝隙间捏起一块豆腐一样的糯米灰浆,举到眼前,他浑浊的眼睛逐渐爆出冰一样的冷冽寒气,眼前的糯米灰浆用的居然不是糯米,甚至连粳米都不是,而是发黄发臭的陈米。
河堤一般用条石砌筑而成,条石与条石之间用白灰、黄土和糯米浆进行粘结。上好的糯米灰浆干透后比石头还硬,敲不碎烧不坏,是筑堤必备的材料。
糯米栽植不易,寻常富户一年都吃不上一次糯米,修筑河堤如果用陈米充数,那得有多少赚头。这帮人,居然连临时做假都不舍得花钱。
魏老拽着顾是非的手踉跄起身,一字一顿说道:“一定要把这帮蛀虫拿下,老夫要拿他们祭江!”
顾是非低头,对上魏老微微湿润的眼睛,坚定地说:“晚辈万死以赴。”
第28章 鬼城
对于被容王不小心戳穿装病一事,温挽就算心再大,也不好意再赖在人家床上不下来。偏偏容王不走,就这么一直站在床边看着她。
他存在感太强,温挽捂着脑袋静了一会儿,实在顶不下去,干脆自暴自弃掀开被子,坐起来说:“你想怎么样嘛?”
元晦不说话,一双带钩子的眼睛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眼逐渐闪躲,这才开口说道:“以后不准拿身体说事。”
温挽的脸一点点热起来,小声回他:“知道了。”
“嗯,”元晦点头,伸手从旁边取过大氅递给她,温声问:“想起来走走吗?”
温挽扬起脑袋,看着他倏然笑了,就是不动。
元晦无奈地摇摇头,弯腰把大氅披在她背上,将人捞起来放在床边。
“温府那边我派人去打过招呼了,温夫人说让你养好身体再回去。想来大概是因为老师还在气头上,怕你回去挨骂。”元晦说。
“晓得了,”温挽说。
她把腿搭在床沿上,脚尖松松踩在踏脚上,许是木头的脚踏有些凉,她圆润白嫩的脚趾俏生生缩成一团,元晦看见愣了一下,赶紧扭过头去。
“咳……我让人把白老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了,你暂且先住下……”说到一半,他觉着周身的光亮突然暗了些,一转身下颌擦着温挽的额发过去了。
温挽仰起头,两只手扯着大氅的系带,拉长声音问元晦:“王爷,这个要怎么系?”
元晦低头迎上她的目光,他早就知道温挽的眼睛很美,那里头藏着清晨林间的薄雾与暖阳,沉静而明亮。对视半晌,他突然抬起左右捂住她的眼睛,将视线重重压上那肖想已久的花瓣一样娇艳的唇角。
温挽察觉到了那股有如实质的视线,笑意一点点蔓上嘴角。
元晦能感觉到掌心里她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胡乱扑打着,像蛊惑的作乱的手轻轻撩拨着自己。他最终还是没有吻上去,用右手帮她系好带子,悄悄退走了。
重见光明后,温挽没有马上睁眼,而是就着仰头的姿势抬手抚上了嘴角,笑得怅然若失。
这次自曝,元晦为了不让她直接跟杨家对上,动了很多他花费大力气埋的暗桩,像姚汐身边的呈珠和京兆尹的李沧声,还有很多没直接暴露的人,都为保她一人奔走。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当然以身相许也行,但对方好像不这样想。
那天之后,她搬去了东院,白老的隔壁。
容王府不大,分中院和东西两偏院,中院前厅待客、议事,前厅后面是一座名叫归音的小院,院中正房便是元晦的主卧。王府西院住了下人及亲卫,空房不少,东院现在是白老在住。
其实她身上的毒并没有完全清干净,中毒这件事说来也是她倒霉,自小白老就会时不时让她试着自己制毒解毒,小的时候不懂事,制好毒都是先给自己吃,解得了就解,解不了就让白老帮忙。
长此以往,身体里面就积了些毒素。这些毒平常倒是没什么,还能帮着她抵御一些寻常毒药。这回的丹碧不知怎的,跟身体里原本的毒性相冲,这才莫名其妙提前发作且来势汹汹,逼得她下大血本解毒,亏死了。
温挽搬进去之后就很少露面了,天天在屋子里研究治疗元晦脸伤的药。之前她在大理寺监牢里诓了元晦不少药,就是打算用在这里。而且趁白老在,有不懂的地方她正好找得到人问。
凌霜则又被派出去了,说是去接顾是非的妹妹进京。元晦担心杨家人拿顾央央威胁顾是非,决定还是将人接到跟前亲自照看比较好。顾父顾母去世的早,顾家只剩顾是非和顾央央两兄妹相依为命,要是顾央央被人拿捏住,顾是非真能干出当场倒戈的事。
元晦这两天仍旧在家闭门思过,白天闲来无事就坐在书房练字,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提起笔蘸饱了墨却久久落不下去,直到斩了卷。
他知道那人就住在东院,却一次也没去看过她,她也再没来找过自己。
闭门思过第十天的时候,温挽站在书房外喊他,只喊了一声,便见元晦隔着窗户探身出来瞧她。
温挽歪着头看他,觉得他这样可爱极了。
“何事?”他板着脸问。
温挽一言不发走过去,直接捧住他的脸细细端详。
元晦脸上纵横交错着十余条刀口,刀刀皮肉外翻,露出鲜红的嫩肉,且因为刀口喂了毒的缘故,伤口一直结不了疤,偶尔甚至还会腐烂,不仅恐怖而且恶心,他自己都不会盯着它细看。
“别躲,”温挽轻声说, “这是我初步研制出来的解药,里头掺了蓝腹沼蛛的毒液,毒性霸道,须得控制用量,以后上药都得找我,你自己不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