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兰兰自言自语了一声,又想起那次流产的经过,便更觉得心里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抹掉眼泪,抱起红红回了卧室。
最近一段时期,陶兰兰总会无由地烦恼郁闷,总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呆着,一见男人回来,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梗着,就像现在这样。而只有当她跟红红在一起时,才会觉得心里舒坦。她有时候很纳闷: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当然,当她看向那狗时,那狗也会眨眨眼皮,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这种时候,那狗一般会乖巧地卧在她脚边,前爪扑于地,掂起头,两只黑眼珠望着前方。如果主人动一下,它就会歪过头来看一眼,像个士兵一样,只待指挥员的一声令下,就会奋不顾身地冲向前。就这样,有时候还是少不了主人的喝斥。所以,那狗就常常露出疑惑的情:女主人到底怎么啦?她为什么总跟男主人吵嘴呢?为什么女主人总喝斥我呢?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每每想到这些,它也会像陶兰兰一样,塌蒙着眼皮,郁郁寡欢。
说起来,陶兰兰的人生无论如何不该是现在这种结局。
陶兰兰跟傅文武是大学同班同学。七年前,大学一毕业,他们就一同来深圳打工。傅文武去了一家广告公司,陶兰兰则应聘到了一家科技公司做秘书。两年以后,傅文武在广告行当里就小有名气了,接着就自己成立了广告公司。结婚一年后,陶兰兰觉得工作太累,还因为部门经理对她动手动脚,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非礼她。但是,她没有声张,更没有把这事告诉傅文武。她只想着赶快辞职,另找一家公司。那时候,陶兰兰发现自己怀孕了,便想着休养一段时间再找工作。
有一天,陶兰兰把这个想法跟傅文武说了。
傅文武像往常那样,笑迷了眼睛,说道:“好啊!等你生下孩子,抚养几年再找工作也不迟。反正你还年轻,家里也不缺你挣这个钱!”
陶兰兰辞了职,傅文武自然不希望陶兰兰伺候自己,就请了个保姆。而陶兰兰呢,其实也并非真想闲着不做事。一个职业女性突然回到家,要做家庭主妇,那会有多大的反差啊!
后来有一天陶兰兰对自己说:男人大概都这德性,表面上支持女人参与社会,其实骨子里却并不!他们恨不能你像日本女人那样,成天跪着伺候他们才好。哼,这些臭男人!但是,我总不能这么闲在家吧,哪怕帮保姆做点什么呢。
这天,她没告诉保姆,就出门了,她要去超市买些东西。回家的途中,偏偏下起了大雨,偏偏在下台阶时她又滑了一跤。这可是致命的一跤哇,这一跤硬是把陶兰兰肚子里的孩子摔掉了。
那段日子,陶兰兰觉得自己像是在地狱里煎熬一般,尤其当她听医生说可能影响她再次怀孕时,她更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老公毕竟是个善解人意的男人,总是叫保姆为她做些可口的饭菜,还经常为她买些滋补品。没过多久,她的身体果然复原了。然而,半年多了,当夫妻二人想着再要一个孩子时,陶兰兰的肚子却怎么也不见了动静。
有一次,傅文武用试探的口气说:“该不会像医生说的那样吧?……”
陶兰说:“我检查过,医生说我现在一点问题都没有。有时间你也去医院检查下!”
傅文武说:“我好好的,检查什么!”
到这时候,陶兰兰也不敢确定是自己的原因还是老公出了问题。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敏感地意识到,自从那次流产以后,自己在心理和生理方面都发生了明显变化,可为什么就检查不出来呢?如果老公有问题,她觉得可能性也不大。老公刚过三十岁,正是身强体壮、性欲旺盛的年龄,怎么可能呢?
不过,从那以后,陶兰兰还是隐隐地觉出了老公的些微变化。于是,每当她听说老公晚上要回家,她都会刻意营造一种气氛。但是,傅文武要么以太累搪塞她,要么每次跟她做那事时,就是提不起精。时间一久,陶兰兰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有一天,陶兰兰又悄悄去了趟医院。一检查,她还是一切正常。医生再问她时,她就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把夫妻间最隐秘的事说了。那医生就对她说,“你回去跟你老公商量一下,建议他也到医院做一次检查。”接着,那医生还向她推荐了上海的某家医院,说是专治男性不孕症。
当陶兰兰满怀欣喜地回到家,并把医生的建议告诉了老公。她没想到,傅文武却兜头给了她一瓢冷水,说:“我们干脆就不要孩子了。两人世界不也挺好的吗?”
话虽这么说,傅文武后来还是利用一次出差上海的机会,去了那家以治疗男性不孕症而闻名全国的医院。可是一检查,证明他也正常。医生就建议他,希望他太太也到医院做一次检查。傅文武听了医生的话,觉得很有意思。他嘴上喏喏,心里却拿定了主意:他要做一次实验!
自从那天晚上夫妻俩拌过嘴后,傅文武直到第三天才回了一趟家,当然是取自己的衣物。临走时,他给陶兰兰留下一句话:所有的房产、家具、电器都归陶兰兰,另外给她留下一笔存款。
七八年的感情说断就断了,彼此之间似乎很平静。这大概就是现代社会现代家庭的现代特征吧。
然而人们发现,没有男人的生活,陶兰兰反而变得滋润了,脸上好像总挂着一丝笑意。每天早上和傍晚,邻居们都看见她牵着红红在小区里散步遛狗;偶尔,她也会跟邻居们说上几句什么了。人们这时注意到,陶兰兰谈得最多的当然还是红红。
这天早上,陶兰兰像往常那样,牵着红红在花园小区散步。
早上的空气,清新、干净,处处飘散着沁人的花香;谁家阳台上的鸟和不知从哪飞临小区的鸟此起彼伏地鸣叫,和着几声狗吠,空气仿佛被编成了天籁之音。
每当这时候,红红都显得异常的兴奋。其实,每天早上八点钟左右,那狗便哼叽哼叽,围着主人转悠了,像是在催促主人快点出去散步吧。来到小区,那狗更是撒欢似地东跑跑西嗅嗅,一忽儿再回到主人脚边,前后左右地蹿腾。
老远地,二楼邻居程妈也牵着她家的狗丽丽过来了。陶兰兰遛狗从来都不喜欢牵,既然是遛狗,就该叫它享受充分的自由。这时候,只见红红几步就蹿到了丽丽跟前。红红停下来,又往丽丽身上嗅嗅,然后亲热地咬几下,就像久别重逢的情人。
“小色鬼!”陶兰兰在心里骂了一声,就走到了程妈跟前,“程妈,遛狗呢!这些天怎么没见您出来呀?”
“噢,兰兰……前些日子,我去儿子家了。”程妈笑迷迷地站下来,用手抖了下窄皮绳,想把丽丽往身边拽。
其实,陶兰兰并不希望遛狗时遇见程妈和程妈家的那条小母狗。因为每次遇见,红红总喜欢往丽丽身上凑。不知为什么,一见红红这样,陶兰兰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跟程妈寒暄了几句,陶兰兰就把红红喊过来,沿着小区花园继续散步。
正在这时,一辆轿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只见红红撒欢似地跑了过去,恰被打开的车门撞得像车轱辘样翻了几转。
陶兰兰惊呼一声,脱掉坡跟皮鞋,就冲了过去。
车主眼疾手快,用臂肘挡住向他砸来的皮鞋。同时,涨红了脸孔,说道:“你干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经病!”
“你才经病!你撞了我的狗,还骂人!”
陶兰兰扬起皮鞋,又要砸那车主,却反被一把揪住了手腕。这时候,几个晨练的人围过来了,纷纷打听怎么回事。当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后,都撇撇嘴,轻描淡写地劝几句,走开了。陶兰兰这才想起看红红伤着哪了没有。她抱起红红,用手轻柔地抚弄一阵。
那狗满眶的黑眼珠子瞧着陶兰兰,然后塌蒙了眼皮,哼叽两声,好像是在说:“没事的主人,幸好我反应快,没伤着一点皮毛。”
陶兰兰仍然不放心,又把红红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才放走了车主。然而,她再也没心情遛狗了,她觉得都是程妈家那条母狗带来的晦气。回到家,陶兰兰还是久久地抱着红红。慢慢地,她觉得那狗一耸一耸地,正用舌头舔她胸脯。立时,仿佛有股暖流从陶兰兰的心里涌过,叫她有种酥软的感觉。她低下头,见胸前已湿了一片。她在心里又骂了一声“小色鬼!”这时候,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她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就把那狗放到了沙发上……
从卧室换了睡裙出来,陶兰兰才发现,红红并没老实呆在沙发上,而是一直跟着自己。
这会儿,红红见主人躺到了沙发里,便也跟着跳上来。直到这时,陶兰兰其实并没有从刚才那阵惊悸中清醒过来,她觉得疲倦得很,她很想静静地躺一会儿。可是,不一时,她却听到一阵“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声,而且,她觉得大腿正被什么温柔的东西抚弄着,那股暖流又从她心底涌过。她睁开眼睛,勾头瞄了一眼。是红红。红红正伸着长长的红舌头舔她的腿,她的睡裙的大摆被那狗头撩起了一角,一忽闪一忽闪。她真想一抬腿把这狗踹走。可是她的腿抬不起来了,甚至眼皮子也沉沉地压在眼睛上。她觉得自己的脸颊潮热,喉咙干涩,浑身酥软无力了,并且,喘息也渐渐粗重起来。
哦,多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啊,应该是从流产以后吧!陶兰兰一边体味着红红带给她的快慰,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
是啊,许久以来,自从流产以来,陶兰兰再也没有享受过男人的抚慰。那种快乐仿佛被冰封了一般。今天,在红红一点一点的卷舔中,那快乐融化了漾开了。这红红竟懂得做这种事么?怎么竟比男人那东西的插入还要舒服啊!她在朦胧中想道。不,她想起来了,有几次傅文武也用舌头舔过她,她觉得比他的阳物插入更叫她舒服,而且她能很快达到高潮。可是,自从她流产以后,傅文武却很少用那种方式了。有时候她就想,这大概也是他们之间产生隔膜的一个原因吧。……
然而,陶兰兰对自己的这种发现,既感到兴奋不已,又觉得羞愧难当。当她沉浸于兴奋之中时,她会忘却了所有羞耻;而当她安静独处时,又羞愧得无地自容。但是尽管如此,她像吸食鸦片样乐此不疲。每隔两三天,她都要在晚上洗完澡,穿上睡裙,躺到沙发里,把红红抱到身边,然后照第一次那样,叫它舔她。当然,每次满足以后,她都不忘给红红加些餐,比如给它切几块火腿肠、烧些肉骨头什么的。
日子一久,陶兰兰觉得生活中仿佛有了精寄托。有段时间她想:精的满足一定是建立在生理满足之上的。人们说,生理的满足,只是动物属性的;只有当那满足上升到精层面时,才属于人的满足。对此,她过去是坚信不疑。可是今天,她发现那些观念存在着重大的谬误。当然,她很快又觉得,正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跟红红之间渐渐产生了类似于人之间的感情,甚至有了精层面的沟通。所以这时候她脑子里就会忽然产生这种古怪的念头:红红的前世是不是多情的男子呢?!
正当陶兰兰沉浸于自己的妄想世界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早上,陶兰兰带着红红在花园小区散步。通常情况下,一下楼,红红总会在花圃边停下来,然后跷起一条后腿,对着花丛撒尿。今天也不例外。所以,陶兰兰顾自悠悠地往前边走。照例,红红撒完尿,会欢蹦乱跳地追赶主人。也就在这时,一辆轿车从拐弯处开出来,并径直朝红红撞去。
陶兰兰听到红红的嘶叫和汽车尖锐的急刹声,猛回头,发现红红正从车轮边慢慢地倒卧下去。于是,陶兰兰不顾了一切,回奔过来,一下子抱起了红红。红红那通常黑多白少的黑眼珠子转了转,又往上翻了翻,眼皮慢慢塌蒙下来,便再也没有睁开。随着,小区里晨练的人们都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人们又看见陶兰兰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许久许久,人们才把晕厥的陶兰兰拉起来。只见陶兰兰脸色煞白,表情呆滞地望着红红,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她的住处走去。
这一天,人们再也没有看见陶兰兰跟她的狗在小区出现。接下来,就发生了故事开头的一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