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兰兰死后直到第二天才被邻居发现。「请记住邮箱:ltxsba@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陶兰兰是死在自家床上的。她死的样子很难看,身上一丝不挂。在挨近她左手腕的床上有一大摊血迹,已经凝固了变成了暗红色。那条心爱的狗红红趴在她的下身,雪白的毛上斑驳地沾满了血迹。从陶兰兰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当时她是经过一番痛苦挣扎的。邻居程妈喊来小区保安员撬开陶兰兰的房门时,在场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人们都说,陶兰兰是为那条狗而死的。
两年前,陶兰兰因为无法忍受寂寞,从一家宠物店买回了这条狗。狗不大,浑身毛茸茸,洁白如雪,靠脖子那有些许棕红色的毛,像是被特意点缀上去的装饰。那狗走起路,小小的身子一扭一摆,叫人看了煞是怜爱。有时候,那狗可能觉得身上不舒服,或是头上被什么虫子叮咬了,因为痒因为疼,就会扑楞扑楞摇头晃脑地猛甩一气,两只耳朵就啪嗒啪嗒发出一阵响声,而它脖子上那些许的棕红色毛便像一团火样跃动不止。
陶兰兰把这条狗领进家门以后,看见它这样,就把它原来的名字“当当”改成了“红红”。她心里说,虽然这是条男性狗,但是取了女性名字以后,便可以忘却它的性别了,而且有了亲和感。
人说“狗通人性”。此话一点不假。红红这条狗就很通人性,自从主人把它领进家门,一个星期不到,就跟主人亲得不行了。陶兰兰从卧室走到客厅,红红就摇着小尾巴跟到客厅;陶兰兰到厨房,红红就又跟到厨房。如果有邻居朋友来,红红便第一个冲过去,一边摇首摆尾一边立起后腿,像打恭作揖样欢迎客人。如果客人表示友好,红红更是用两个前爪轻轻地扑到客人身上,伸出长长的红舌头,舔客人的衣服舔客人的手。吃饭的时候,陶兰兰这边吃,红红就在那边静静地候着,头高高地昂起来,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珠子便一眨不眨地盯住主人,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
看见红红这副模样,陶兰兰心里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涌起一丝温柔之情。可是她嘴上却总要喝斥一声:
“去!你个狗东西。……嘴这么馋啊!”
听到主人喝斥,红红便忽闪几下眼皮子,低下头,然后乖巧地转身,甩着小尾巴,一扭一扭着小身子慢慢走开。很委屈却又蛮不在乎的样子。
吃了几口饭,陶兰兰再一转脸时,发现那狗又蹲在她脚边了。陶兰兰就不忍心再喝斥它,就给它一块肉。红红就一口把那块肉含进嘴里,嚼也不嚼就咽下去了。如果给它一块骨头,它也并不马上啃,而是叼到它的房子里(当然那是陶兰兰专门请了木匠师傅为它搭建的狗窝)储藏起来,然后再回来向主人讨吃的。等的时间久了,那狗便以为主人忘了它,就轻轻地哼叽几声“哞叽——!哞——叽——!”好像在说:“主人,你别光顾了自个吃,还有我呢!”于是陶兰兰就再给它一块肉。当然,这种情况下,陶兰兰就不再喂它狗粮了。到了晚上,常常是陶兰兰洗完了弄完了,上床睡觉了,那狗才一扭一扭着小身子、摇着小尾巴回自己的房子睡觉。走之前,也不忘跟主人哼叽两声,好像是在道晚安。有时候陶兰兰也会把那狗搂在怀里一起睡。不过这多半是在傅文武不在家时。
自从得了这条狗,陶兰兰就觉得有了贴心的伴儿,觉得寂寞的生活不再寂寞了,精也一下子充实了许多。可是,陶兰兰万万想不到,正是因为这条狗,自己的生活竟发生了很大变化:跟丈夫傅文武闹了离婚不说,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这得从那天晚上说起了。
那天晚上,傅文武进家门以后,红红像欢迎客人一样,前爪作揖,然后扑到傅文武身上,并且舔他的衣服。傅文武脱鞋时,红红就围在他脚边,舔他的手。傅文武便捏住红红的脖子,就像捏一只猫那样。于是,陶兰兰就猛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嘶叫。她提着裤子走出洗手间,见红红滋溜一下跑到客厅的茶几下,躲了起来。一双黑眼珠子朝傅文武发着警惕的光。偶尔向她这边投来求救的眼。
陶兰兰站在客厅中央,冲傅文武嚷道:“你干什么你呀……红红怎么惹你了?”
“我没干什么呀。”傅文武说,“我就想叫它走开,只捏了下它脖子。没想到一捏它就叫了……”
“你怎么能捏它呢?它又不是猫!”
本来夫妻间有点摩擦纯属正常。但是,傅文武想不通的是,自从得了这条狗,妻子仿佛换了个人,似乎他这个做丈夫的连条狗都不如了。于是,他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自嘲似地嘀咕道: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娇气的狗呢!”
也就是这一天起,傅文武不再抱那狗了,并且一见那狗,便从心底涌起一丝不快和异样的感觉。而那狗呢,见了傅文武虽然仍像过去那样热情,但却叫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过了几天,陶兰兰和傅文武吃着晚饭,却听见脚边传来几声哼叽声。陶兰兰便低头看去,发现红红正昂着头望她。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陶兰兰心头一阵温热,就把那狗抱到腿上,一边自己吃,一边不时地喂它两口。好像那狗不是狗,而是自己的亲生儿。
傅文武这时候就说:“没见过你这么养狗的。人有人食,狗有狗粮。你老这么娇惯着,它连狗粮都不愿吃了……你没听人说,狗要贱养么!”
陶兰兰翻眼瞟瞟丈夫,说:“那你有没有听人说过,狗通人性。你对它好,它才会对你忠诚。所以,我就是要把它当人养。我还要训练它,叫它干什么,它就乖乖地干什么。我要叫它成为狗明星!”
陶兰兰嘴上这么说着,就把那狗放到了地上。然后又从嘴里捏出一块肉,一边喊着“跳,红红……跳一个,对……站直了……对!”
那狗果然先跳了跳,又站直了,把送过来的肉含进了嘴里,一口咽了下去。
傅文武这时又感叹道:“唉,我们结婚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好过呀。”
“呵,你还跟狗争风吃醋了呢!”陶兰兰瞟了一眼丈夫。
“笑话!我跟狗争什么风吃什么醋?”傅文武说,“我是看你有点过份!叫你在家好好休养身体,你倒养狗养得叨叨的了!”
“叨叨的又怎么啦,我愿意!”陶兰兰的脸红了下,“我看狗就是好。狗不仅通人性,还有良心。你对它好,它是知道的……你摇什么头?你知道么,我再怎么冲它发脾气,它也不离开我。哪像你们男人……哪像你,我们结婚这么几年,我对你好,你可记得?”
“怎么不记得!”傅文武望了一眼陶兰兰。
“我看你就根本不记得,你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对,早喂狗了!……你敢不承认么!这一年多,你只知道在外头忙生意……”陶兰兰打住了。下面的话,陶兰兰不想说了,她怕说出来,捅了男人的伤疤。那伤疤就是傅文武曾背着她跟别的女人玩过一夜情。
沉默了片刻,陶兰兰忽然咕哝了一句:“哼,你们男人都一个德性,时间长了,越对你们好你们就越没有感觉……哼,还真不如狗哪!”
傅文武一时无话,只顾埋头吃饭。
这时候,陶兰兰朝红红瞥了一眼。红红正昂着头,满眶的黑眼珠直直地盯住她。看见主人瞥自己,红红眨了下眼皮,又朝一边转过头去。好像明白了主人在夸它们狗类而害羞似的,又好像要故意回避主人之间的争吵。
“早知道这样,还真不如从孤儿院抱个孩子养呢!”停了一时,傅文武说道,“这样还能为社会减轻些负担!”
“你现在又说这种话了。”陶兰兰见红红转回头,就从嘴里捏出一块肉片,递过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跟你说,你硬不同意,还不承认是自己的问题。结果怎么样呢!你个大男人,生不了孩子,又不叫领养……”
“你这阵子是怎么回事?成天愤世嫉俗的……”傅文武一听这话,就觉得像是被谁捅了痛处、揭了疮疤,火气一下子被挑了起来。“真是莫名其妙。到底是你生不了,还是我生不了?”
陶兰兰不依不饶,继续嚷道:“叫你去上海看看,你就是不去。现在怎么样,过了最佳治疗期,想治都难了……”
傅文武这时候提高了嗓门儿,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去看呢!”说着,就站起身,“好了,我晚上还有事,不跟你斗嘴皮子,也懒得跟你啰嗦。以后随你便。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我……我想跟你分居!”
傅文武怔了一下,望了望女人,然后一转身朝客厅走去。
“你听见了么,我要跟你分居!”陶兰兰几乎是在声嘶力竭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傅文武停下脚,回头盯住女人足足瞅了两分钟,然后拉开房门,说道:“……我同意!……我希望你别后悔!”傅文武说完这话,一甩手,把房门带出“嘭”的一声响。
听见傅文武的腿步声渐渐远去了,又听见几声“汪汪”的狗吠声,陶兰兰才回过来。可是,当她想起跟老公这几年的生活时,心口窝就像堵了个铅球,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时,红红从门边跑回来,偎在陶兰兰的脚边,好像是在安慰主人。这样静坐了一会儿,陶兰兰觉得精舒缓了些,就在心里说:要是有个孩子多好哇,大概他就不会这样了吧。……唉,这哪还是个家呢?这,这简直成了旅馆了。
“唉,要不是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