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必得接受,甚至要习惯,否则这份软弱和退避只会让更多人为她丧命。只有她先强大起来,才能真正护住身边的人。
秦诺觉得心里累得很,累得她浑身无力,只想就此入梦,什么都不再去管。
晓风将事吩咐下去,回院时就见晁昱仍旧靠着墙壁,动也不动一下。她见晁昱臂上伤处已经换了药,便上前问了问他的伤势。
“没甚大碍。”晁昱毫不在意这点伤处,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和晓风说话。
“我瞧着这满府里就没几个老实的,眼睛太多,耳朵太长,心思不对。”晓风方才出去绕了一圈儿,回来时脸色僵得像是刷了一层糨子:“可也没法子,在旁人的地盘儿上,有些事总得慢慢来。”
“有什么慢慢来的。”晁昱垂眸:“不要命的,尽管来试试。”
晓风失笑,看着晁昱冷硬的面庞,半晌没有说话。
“离京时皇上便叮嘱,无论将来是何境况,最重要的是保护殿下的安全,更不能让人给殿下委屈受。”晁昱将剑握在手中,反手拂过其上沾到的一点灰尘:“你去收拾,不听话的只管交给我,这么点儿事,我还能兜得起。”
晓风挑眉,见四下守卫森严,并无外人,也便抱臂向后倚在墙边:“总有让大人一显身手的时候,可现在不行。”晓风吁了口气,双手垫在颈后:“再等等,待见过虞家的老太君,我自有计较。”
皇上如此费心地封了殿下为长公主,又建公主府,又派兵马随护,为的就是给公主撑腰,让她的日子好过些。晓风同样极其希望公主过得舒心,所以每走一步,她都要仔细想好今后的每一步,否则临到头来,还是要为难到公主头上。
这些人都是要收拾的,可走这一步之前,总要先看清楚荷州的情势,免得一时错了眼,再惹来旁的麻烦。
“虞家不老实。”虞斌随手把剑抛到树枝上,自己也跳了上去。
“人心隔肚皮。”晓风撇了撇嘴:“看这府里的安排,也知道虞家不是个安生地方,他们还存了旁的心思,就算如今殿下安然入城,今后顺利成婚,这些折腾也是完不了的。”她沉吟片刻,斟酌着道:“我看不透襄武侯的心思,他既提前来迎驾,便应当是存了交好的心思,可你看他一路上的态度,恭敬有礼,公事公办,倒显得……有点儿冷淡似的。也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念头。”
“想做墙头草,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命。”晁昱声音冰冷,毫不遮掩其中的杀意:“谁害殿下,我就杀谁。”
晓风扶额,无奈道:“别闹了,下来好好说话,杀来杀去的,你吓唬谁呢。”
晁昱笑了笑,一张严肃得显得有些呆板的脸登时生动了起来,他离树落地,拍了拍袖口的灰:“这不是瞎话,也不是威胁谁,圣上严命,谁害殿下,就杀了谁。”
晓风被这话噎得半天也没吭气儿,半晌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有晁昱大人撑腰,有圣上做靠山,谁也不敢教殿下吃亏。”
晓风知道晁昱这是拿话在点她,怕她瞻前顾后,让公主为人所欺。
“不说这个了,我问你,这次飞玉江夜袭,你心里头有什么想法?”
晁昱这回没卖关子,径直道:“是姓袁的。”他立剑于地,单手拄着,这没个正形的样儿和他过分严肃正经的脸十分不搭,却又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味道:“东临、乌襄二国犯境,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如今内外交讧,一个不注意,就是战火连绵,哀鸿遍野。”
这事晓风也知道,若不是为着这些,公主也不必嫁到荷州来。
“知不知道为何这一路行来,除了飞玉江边儿上那一遭,咱们几乎没受过任何偷袭暗害?”
晓风皱眉,等着晁昱的下文。
“如今诸藩之中,定州言氏势力最盛,定州已经拿出了先抵外侮,再议内事的态度,朝廷与虞家的事,言家既不会相助,也不会拦阻,定王是这个态度,其余藩镇自然也得掂量着来,所以依我看,除非是实力足以与言家相抗且急功近利的或是缺心眼儿破罐破摔压根儿不在乎的,没有藩镇王侯会在这个时候光明正大地和言家、和朝廷对着来,损耗人力物力地在飞玉江边对付殿下。”
“所以飞玉江边的暗袭,诸藩王侯的嫌疑是最小的。”晓风一面说一面想,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再说太后的嫌疑。”晁昱换了个姿势,抬手扶了扶臂上伤口:“飞玉江边黑衣人的手段和功夫阴毒诡谲,若是没有定王相救,咱们这送亲队伍能剩多少人还不好说,就这,还不一定能护得殿下周全,这样的人马势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养的出来的,太后和太后身后的文家……”
他摇了摇头;“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
毕竟先帝在时,太后的处境也十分不妙,能保住名位和性命就算好的了,哪有余力来养这么些人。
至于文家,虽说勉强出了几个有脑子的,可终究也是靠着家族势力,没多大本事。
更何况,在皇上与袁逸之间,太后必然还是更加亲近皇上,毕竟皇上能让她安安稳稳当个太后,而袁逸这个大将军一旦把控了内廷外朝,太后和文家也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无论太后有什么小心思,也不会一下子就和皇上撕破脸,闹得不可收拾。太后知道皇上对公主的态度,为了自己的地位和那点子所谓的母子情分,太后都不会,也不敢把事做的这么绝。所以最后嫌疑最大的,就是当朝的大将军袁逸了。
晓风也一直更怀疑袁逸,只是她想的没有晁昱这样清楚。
“还有。”晁昱见素问正往院里行来,语气便明显急了许多:“我特意看过飞玉江旁的地势,他们熟悉地形,又是提前埋伏,若那些人真的想要殿下的命,那必然有很多法子,甚至不必近身,用火攻,用毒攻,随便哪个,都是损失极小,干脆利索,可他们偏偏不惜性命,一直往殿下所在的马车里闯,你说这是为什么?”
晓风怔了怔,脸色忽得大变:“他们不是为了刺杀殿下,是为了劫走殿下!”
晁昱冷笑:“如此大费周章,又是装弄鬼,又是损兵折将,为的只是劫走殿下,除了袁逸,我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混账东西!”晓风气得原地转了几圈儿,气恼过后便冷静得教人害怕:“我要立即回禀京里……”她掉头就往厢房里去,看样子是要立时回报,一刻也等不得了。
晁昱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杀意,执剑的手却隐隐浮起几根青筋。
他的双手同样沾了血,却仍为袁逸的狠辣暴戾而骨寒。这样不将人命当回事,不择手段之人,实在教人忌惮不已。
晁昱知道这件事不能瞒着公主,公主或许会怀疑此事是袁逸所为,,却难以想的过深。他不得不把话说透,说尽,而这对公主来说难免残忍。毕竟里头有些东西,是真的很脏,连他这样刀尖舔血的人都觉不适,殿下就更会受到冲击。
他叹了口气,大步迎着素问走了过去。
“殿下说了让你休息,怎么还在这儿?”素问一见晁昱就忍不住往他手臂上瞧,晁昱侧身由得她瞧了个仔细,让她不要过分担心。
“我说话就走了,殿下这会儿精如何?”晁昱往屋里看了一眼,盘算着要怎么把话说的委婉些。
素问想说什么,最后仍是咽了回去,想了一会儿,只闷闷道:“还能怎么,这一路上又是累又是吓的,我瞧殿下眼底下都泛青呢。”
晁昱笑笑,抬手拂去素问肩上沾到的一瓣落花:“还说殿下,你自己眼底下都泛青。”
素问脸红了红,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最后只傻笑了一下,从荷包里拿出个小瓷瓶来塞到晁昱手中,匆匆说了句“这是疗伤药”,就跑得不见影儿了。
晁昱把瓷瓶贴着心口收好,脸上的笑良久也未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