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上,也有悉心描绘的牡丹。
但有别于其他的是……当中有个华服女子。
宣琼手中食盒险些都拿不稳,虚弱地踉跄了一步。
心里升起个念头:果然、果然是心病难医么?
她只扫了一眼就避开视线,犹豫着要不要看,毕竟是窥探阿珏私事。
终于,还是担心压过所有,宣琼慢慢地抬眸向上。
看到女子层层叠叠的艳红长裙,纤细的腰肢,捏着株牡丹的白皙指尖。
再往上,广袖飘渺,脖颈修长,乌发如木,恍若月宫仙子,冯虚御风。
宣琼忽然一顿,苦笑起来。
……脸是空白的。
阿珏没画脸,只能看到小巧精致的下颚线条。
是该说这个弟弟,太过克制,还是太过谨慎呢?
宣琼尝试着抬指,摩挲了下画轴。
果然,上头颜料的新旧不尽相同。
画中人应是最先作的,身后近百株千瓣牡丹,笔触细节和作画风格都略有差异。
像是横跨了许久,一点点地,慢慢地,用心头血堆砌而成。
宣琼有些出,无可奈何地焦灼起来。
许是被她指尖摩擦,上头悬挂的细线微动,卷轴突然掉落了下来,逶迤在地。
若是宣琮,估计得刨根问底这女子是谁,甚至骂几句窝囊——一个女子就值得你如此伤心?
但宣琼性子柔弱温善,惊得后退数步,回过来,急急忙忙挂起画卷,心不宁地推门离开了。
等到傍晚用膳,宣琼才将又热了的药蛊递给宣珏,道:“下午没见到你人影,就又带走了。刚热的,趁热喝。”
宣珏色如常地接过:“多谢姊姊。”
他垂眸饮汤时,长睫微颤,眸中色全然不清。
眉目依旧温朗清隽,却无端有种几近破碎的脆弱。
宣琼忧心忡忡,说道:“这段时日,你抽个空,我让乔郎带你去看金大夫。挺近的,不耽误你多少功夫。”
宣珏知道她是好意,抬眸一笑,应了,但又意有所指:“劳烦阿姐替我操心。我这是久疾,一时半会,跨不过去的,慢慢来吧。”
宣琼看他这不管不顾的混账样,心生无力,又舍不得骂。
只能催着乔二,五日后,就让夫君引弟弟去见金繁。
宣珏不置可否,死马当作活马医,有效最好,无用他也挨得过去。
同济堂在望都正中,悬着块硕大的横匾,上书“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乔二郎乔斜,素爱养花弄草,也因此和养殖草药有两把刷子的金繁,颇为相投。
乔斜因着夫人重托,简直将小舅子看成了易碎瓷器,小心翼翼地道:“哎离玉,你在那先坐会儿,我上楼去找金大夫。现今不是治病时辰,他应该在忙活其他的事儿。”
宣珏点了点头。
他立在药堂里,扫了眼斗柜上每个抽屉贴的中药名,正准备收回目光,却忽然一滞。
同济堂后门处,有人轻轻推开门,然后撩起帷帽的薄纱。
露出那张,缺失于牡丹美人图上的脸来。
她没往这边瞧,匆匆由侧梯上楼,裙角翻飞。
对身后随从吩咐:“小心点,快把人抬上来。”
第63章 药方 有个冤家,弃我不顾,我日夜烦思……
谢重姒直奔同济堂二楼, 嫌弃帷帽累赘,一摘扔给身后随从:“接着。”
又疾步而前,二楼别有洞天, 像是天外来仙凭空塑了个花园。
明明是室内, 却有飞桥流水、桃红柳绿,也有寒梅怒放、丹桂飘香,一时四季,春夏秋冬乱了时辰,聚集在这四方天地里。
她轻车熟路地走至角落房前,门没关, 她人未至语先到:“师兄,有个人你帮忙救一下, 快不行了, 手头没急诊的活计吧——”
房里香氛扑鼻, 各种花香汇聚一处,竟也不显混沌腻人,反而馥郁清甜。
窗前立了个绯衣人,在侍弄花草, 和旁边的乔斜正在交谈。
他生得修眉长目,丹凤眼上勾,在眼尾处收了个轻佻弧度, 煞是风流。
衣襟闲散, 腰带松松一束, 腰间系了个盛酒的青玉葫芦,无端有几分落拓名士的潇洒恣意。
只是转过身时,眼中精光冷厉,莫名让人想起靡丽而不详的曼珠沙华。
徘徊于阴阳交界间, 不似这人间风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