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开这封信,都能感受到对他的浓浓嘲讽。
锦官不识字,但懂画,也感受到了,没忍住扇了扇翅膀,被谢重姒嫌弃地掀到一旁,道:“行行好,我这小身板,真受不住你那九阴白骨爪。”
奈何锦官今晚不知为何,过于精,还非得往谢重姒身上落。她拿这位祖宗没法子,简单粗暴地将外衣一套,披上坎肩戴上护腕,认命道:“来来来一块睡,别吵就行。”
说着,她合衣一躺,锦官就落在她手臂上。
谢重姒本就困得不行,迷糊地刚睡着,就听到窗外画舫离岸时的钟鼓齐鸣声,她那点睡意散了大半。左臂被锦官压得发麻,她就用右手随意抄了个什么摆件,砸向支起窗的木杆。
嘈杂声顿时熄灭了。
画舫二度离岸,舫上的人都不易察觉地歪了歪身。
顶阁不少人会完客,目的达到,就也先行离去了,现在不过四五个尚在。
张平皱眉看向洒到他手上的酒水,将杯盏放下,对楚小姐道:“大当家动作快。我这消息才传不到两时辰,这暗卫就查完回来了。”
楚小姐懒洋洋地道:“可不是我下的令。二弟下的。喏,你们看到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让他自己定夺。”
张平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楚大是真的狠辣果敢,楚二也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果然,那位爷懦懦开口:“啊那你们几个,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三个人实话实说了。那进谢重姒房里的暗卫,脸上有一道深红色抓痕——实在被他烦得不行的锦官大爷留下的大作。
这名暗卫明显一肚子气,挑重点说了,又想起那惨不忍睹的画,骂道:“还真是粗俗的小马奴,成何体统!好好一张纸,涂得一塌糊涂,属下还以为是什么机密呢……”
楚二听得有些不耐烦,摆手道:“行了,就是个养马养鹰的。不用多说。那个京官什么名儿来着……对,宣珏,他房里有什么异样吗?”
暗卫老老实实摇头,将那些证据书信的大致内容说了,再平常不过。
就这些文书,绝不可能翻案。
楚二将四个人说的内容,都过了一遍,没找出丁点不妥,放下心来,对楚小姐讨好地笑道:“姐,你看,没问题呢!”
“没问题?”楚小姐冷笑了声,“谁家马奴认字?”
字?楚二反应过来,还真有,被他姐噎得说不出话,嘀咕了句:“也许京城世家的风水养人呢!”
楚小姐嗤之以鼻:“得了吧,扬州风水也养人,咱家还是四五个私塾先生轮番上阵,伴读书童一应俱全,都没见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楚二不敢吭声了。
楚小姐又对缀在最后的暗卫道:“你说乌龟壳上写了三个字‘王八蛋’是吧?那我问你,这三个字,写得如何?”
暗卫瞪大了眼,回忆半晌,也察觉到了有几分不妥,如实答道:“虽然猖狂,但写得其实不差。”
楚小姐也不做声了,吸了口水烟,半晌都没吐出来。
别说楚二了,就连张平都忍不住心里发慌,他道:“那小子不是马奴?”
“不是马奴。可能也是京中某户人家的公子哥,怕就怕……也是为案子而来。”楚小姐话也不敢说满,她只能凭借这么多年滚刀走刃的直觉判断,“做马奴受宠成这样,和收进院里的小倌也没甚差别了。谁给下人住上房啊——这点问题你都看不出来?!”
最后一句话是冲楚二吼的,这小子被她姐训了一晚上,灰头土脸地闭紧了嘴。
楚小姐烟也不吸了,将烟杆往桌上一拍,眉间一蹙,对十几名暗卫发号指令:“处理掉。做得干净点。”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再说,宣珏这还没走呢,万一再心血来潮,真查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再拔萝卜带泥怎么办?
张平瞪大了眼。他出身低微,一介草根爬到如今位置,也接触过不少京官和世家贵人,他们名面上不显,暗地里拿正眼瞧他的没多少。
宣珏算对他十分尊重的一个。要不是这位宣公子油盐不进,张平甚至想拉拢他到自己阵营。
楚小姐这么轻飘飘下了决定,张平多少有些不忍心:“大当家的,这……到底身负朝廷要命,上面很是重视,万一被发现了,得不偿失啊。再说,要真是哪位小公子哥贪玩南下,凑个乐子的,咱们不就是滥杀无辜了吗?”
楚小姐:“我滥杀的无辜还少?”
张平:“……”
他到底是读书人,听到这话也能大言不惭地讲出来,眼皮跳了跳。
楚小姐似是看他忧心,笑着摆了摆手:“放心,出了事也牵连不到你。剿匪之事,目前是田家的人负责扬州一块吧?”
张平不懂怎么突然提到了剿匪。
楚小姐虚虚一指其中一个暗卫:“喏,看着眼熟么?”
张平打量片刻,倒吸口冷气——这是个流窜很久的土匪头子!
作孽不浅,画像都被贴出来让民众警惕了。
“实在出了问题,他们顶着。”楚小姐对自己人很是关照贴心,“届时,也是大人的死对头田阳办事不利,与你有何干系呢?”
张平没话讲了,只是心底浮现出一摸悲恻,讷讷地应道:“是是,大当家的考虑周全。”
谢重姒是被锦官吵醒的。
她险些没一巴掌呼过去,半夜被惊扰已经不算起床气了,得是暴跳如雷。巴掌呼到一半,手麻,她这才发现,锦官换了个手蹲,更靠近床榻外面,正虎视眈眈,龇牙咧嘴地从喉里挤出个威胁般的音。
谢重姒还疑惑这鹰大半夜发什么疯,突然头皮一麻。
她看到理应已经合上的窗,此刻被根树枝撑起,透出细凉的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