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两道菜并不难做,关键是在于食材京中难得。尤其是莼菜,发于湖泽,曼江以北是不生的。
莼菜的茎叶中自有粘稠汁液,于鸡汤与火腿汤中煮羹,不用加淀粉冲调一样浓稠,煮得汁液尽出后,出锅时再放上鸡丝与火腿丝,只加些盐与两滴香油就无比鲜香。
鲈鱼就更好做了,鲈鱼治净在鱼腹中塞了葱姜去腥,水沸后隔水蒸半刻钟即出锅,倒了蒸馏水,取出腹内葱姜,重新码了新鲜葱姜丝以热油淋之,最后在鱼身周遭淋了豉油便成。
这蒸鱼的滋味好坏,关键就在火候和豉油上,火候超了鱼就老了,就半刻钟出锅最佳。豉油则是用生抽、料酒、鸡粉、白胡椒及砂糖同豆油调的,鲜咸里微带着甜味,最能衬出鲈鱼之鲜嫩。
沈若笙亲自张罗好这两样菜,命人同其他菜一起端过去。上菜的时候,她忽然发觉那个端五味子汤的丫头不像是小厨房里的,但是却又眼熟地紧,再仔细一瞧,不是谢承玉又是谁?
谢承玉朝着她笑,沈若笙便也笑,指了她和书婵、暮雨:“你们留下来布菜,其他人退下吧。”
“是。”众人应诺,依着她的吩咐各司其职。
沈若笙开门见山,向着吴东临介绍起了自己做的两道菜:“这莼菜羹与蒸鲈鱼是我做的,吴少爷尝尝可还合胃口么?”
站在他身后的谢承玉依着沈若笙所说的,先布了这两样菜到他跟前。吴东临且不用动筷,只一瞧便知这是下了功夫的:“古有其人因莼鲈之思辞官归隐,江南莼菜羹、鲈鱼脍之味美,可见一斑,大夫人能做出这两道来请吴某品鉴,看来廷安兄所言非虚。”
“尝尝吧。”沈若笙伸手做请,“食客之心,古往今来都一样,若说起江南,自然少不得这两味。”
吴东临也不客气,一一尝来,阖眸半晌,骤然睁眼举杯:“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东临敬二位。”
他说完,先行饮尽了杯中五味子汤,谢廷安与沈若笙也回礼同饮。
谢廷安放下鸟纹爵,又令暮雨再添:“这便是夫人说的代酒饮,味道果真与葡萄酒相似?”
“的确是相差不远。”吴东临道,“不过还是饮酒更尽兴些,与我斟了酒来。”
谢承玉于是取了花雕给他斟满:“慢着点喝,这个好烈的。”
吴东临闻言皱眉:“你这里什么时候换了个多嘴的丫头?”
谢廷安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谢承玉,笑道:“这丫头不但多嘴,还厉害地很,连我都使唤不动的。”
吴东临怪地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就见谢承玉穿着侍女服冲他甜笑,他眼睛微眯,转过头来缓缓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爵道:“你就是性子太好才由着她,这样的丫头早些发卖了,也就不用淘了。”
谢承玉依旧笑得甜甜:“不用发卖,过两年待我嫁了人,两位就是想淘也没得淘了呢。”
谢廷安微有无奈,这丫头,哪家的贵女会像她一样把嫁人挂在嘴边还随口玩笑的。吴东临也失语似的自行斟酒,正要喝的时候,谢承玉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样,以拳抚掌说:“对了,要不我嫁给东临哥哥,这样你们可就没得省心咯。”
刚一口酒入喉的吴东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得猛然咳嗽了两声,转眸看见谢承玉一脸玩笑的情,色骤然冷漠下来,几乎是警告地说:“此等玩笑休要再提。”
沈若笙在一旁瞧着,还以为谢承玉会失望,然而出乎她意料的,谢承玉却和谢廷安使了使眼色,噗得笑出了声:“哥哥,你瞧把他给吓的。”
谢廷安微微摇头:“承玉,不许胡闹了,难得同聚,入席同用吧。”
谢承玉嘿嘿一笑,正要在沈若笙一旁坐下,吴东临却是冷冷道:“这于礼不合。”他放下了手中的盛具,明摆着要是谢承玉坚持在这里用饭,他这就要离开。
谢承玉见气氛僵硬起来,哼了一声站起身,负气似的往外走:“于礼不合,于礼不合,明明自己也是最烦俗礼的,却拿这些东西约束我……我走了,跟父亲母亲一起吃去了!”
谢承玉慢吞吞地起身离去,临到门口瞧了吴东临一眼,明显是想他挽留于她,然而吴东临似乎被眼前的莼菜羹、鲈鱼脍完全吸引住了,连看都未看她,更别提是挽留了。
谢承玉埋下头沉默地走了出去,身形被天边晚霞中的残阳余晖笼着,在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