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没有窗扇的窗洞呼啸穿过,在破败的土地庙里兜了个圈子,激得地下一盆火焰跳跃不息。一伙乞丐簇着火盆,嘴上说着闲话,余光却打量着刚刚进庙的一个男人。他也不来烤火,也不理会搭话,靠墙而坐,闭目不语。
乞丐们见那人虽然色不豫,襟上带血,但衣着华贵,拇指上扣着一个翡翠玉扳指,仍保有几分白云在涅的气度,显然是落难的大家公子。南城土地庙常住的这一伙游民,以乞讨为生,有时也兼职扒手、打手,素来胆大无赖,此时见了可捞油水的对象,便交换着眼,慢慢向他靠近来。
各个揎袖掳拳,为自己壮胆。领头者大声对同伴道:“正是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天,是不是啊!”
这一句旨在试探,但那人全无反应,一似羊入虎口。乞丐们正心头暗喜,落难公子样的男人忽然睁眼,向窗外看去。看的并不是乞丐们,可眼里冷光离合,他们不自觉为之所慑,呆在原地。
玉扳指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但乞丐们并无法听见,只有男人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大人,追来了!”
男人按了按腹部的伤口,站起身来,仍然是一派雍容华贵的气度,“走。”
他虽似受过伤,步伐却依然矫健,挥开了包围着他的乞丐,往庙外走去。
乞丐们这才回过来,赶紧追到门口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领头的朝门外啐了一口:“跑得倒是快!”
此人,不,准确来说此鬼正是被问斩了的平阳侯傅玉书。
而他已是修炼成了厉鬼,故能化形显于人间。
原是那日送嫁遇袭,傅玉书一直紧跟在傅宜宁的身边,不幸他们被刺客逼到一处山崖,陡峭嶙峋,崖下传来惊涛声声。
对方拉弓引箭,想把傅宜宁当场射杀,死士尽数身亡,无人拱卫在她身边
“宁儿!!!”
他惊惶失色,亲眼目睹女儿被利箭穿透肩膀,就此翻落山崖。尽管立刻跟了下去,却可恨他已非活人,碰不到女儿分豪,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撞向一块块崖石,最终跌入湍急的河流中。
哪怕他现在是鬼,也如何都跟不上河流的疾速,“宁儿!!宁儿!!!”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她的名字,眼睁睁的看着她随同逝水渐渐流去,沉浮间隐没身影。
待他终于看见那抹若隐若现的妖冶红色,正待过去时却不想竟有异物拉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向下拖去,这一耽搁傅宜宁彻底消失在他眼中。
而扯住他的原是这水中的水鬼,见他也是同类,便想拉他作陪一同封印在这河底。
“该死!放开!!”
但那水鬼想必是有年头了,有些法力,他根本挣脱不开,于是被扯入河底,了无声息。
河流仍旧咆哮着,像一条奔腾的长蛇,河中暗流翻涌,不知孕育了多少怪物。
一日傍晚,一渔人在河边垂钓,整天都没有任何收获,不禁有些垂头丧气,心灰意冷之下打算收拾东西回家,将走的那刻余光瞥见河中激烈的翻涌滚动着,好似煮沸的滚水一般。
“啊!!!啊!!”
渔人惊吓得跌坐在地,只因那河中翻腾着渐渐冒出一丝血色,紧跟着整条河流都浸染成了浓稠的血河,在残阳的照耀下竟有几分诡异的妖冶美丽。
河中心突然爆炸开来,带着腥臭味的血水溅了渔人满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掉在了他的不远处。
定睛一看,竟是一副黑色的骨架!
渔人彻底被惊骇得晕厥过去,自然没有看见河中又冒出一个身着红衣血袍眉间一道血痕的俊美公子来。
这个公子就是傅玉书,他已然成为了厉鬼中的佼佼者。那副骸骨就是当初想拖他进入河底的水鬼,吞噬他不成反而被傅玉书反噬,而河水中暗藏鬼胎异灵无数,他一番厮杀之下破茧而出,大大增进了功力,就算离青衣摄青鬼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足尖轻点在草地上,不惹尘埃的模样足以让人误以为他是谪仙而不是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