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的宫灯只余了两三盏,微烛光稀。萧黎耳力好,脚步快。连奔了几步,穿过一座假山果然见有一座小湖。一人扑在水中,呼救声已经十分微弱,她两手极力的想要抓住什幺,只拍的水花四溅。
萧黎俯身扑到水中,捉住落水那人的腰往岸上游。那人知道来了救星,惊吓中的力气紧抓了他的胳膊不放手,惶惶喊着,“救命……啊……救我……”
她冰冷而柔软的身躯贴了上来,萧黎此刻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一手圈住她的腰快速的往岸上游,托着她的身体把她送了上去。
萧黎纵身跃上岸,将那人翻过身来。用上军中的急救法按住她的小腹压着,“把水吐出来。”
那女子连吐了几口冷水,长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嘴唇冻的发紫。她惊惶不定,瑟瑟抖着,因为惊恐的脸变得狰狞无比,“有人推我入水,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萧黎微微变色,很快又面色如常,“你是哪里的宫人?”
听他问来,那女子才终于停下了尖叫。她惊魂未定的喘着气,两手死死捂着胸口,捏得衣服上的冷水一滴接一滴的往下落,把地上的积雪浸出一个个的小窟窿。
她低低的抽泣着,冰冷的湖水浸得整张脸脂粉不匀,三魂七魄才渐渐回了窍,“多谢,多谢大人相救。”
萧黎站起身抖了抖湿漉漉的广袖,这样冰冷刺骨的湖水贴在身上,连他这样的身子都有些受不住,“你是哪个宫里的,我找人送你回去。”
“我是……”她忽地冷嘲一声,低吟声凌冽似冰,“我是哪个宫的,我还能去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容身处……”
萧黎皱眉听着她梦吟一般的自言自语,“你有没有事?”
刺骨的冷水仿佛能从皮肤无孔不入到骨髓,她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微弱烛光下,她的脸上带有一种决绝的暗厉,“还请大人忘记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萧黎淡然应道:“承你所言。”他大步离去,从怀里掏出珍珠耳握住。这宫闱里到底还有多少乱事,你能不能受住!
洛玉鸢双臂环绕着自己,如一只受伤的小兽踉跄无依的走在这已经充满了刀光剑影之地。尽管入宫非她所愿,受宠也非她所愿,可到底心里总是还有着一分期望。而如今……她抚着还不露痕迹的肚子,心里的冷直剩过腊九寒天。
前面就是舒敬殿了,曾经她入宫后备受冷落,后又风光无限的地方。如今,也只是一座空落无依的宫宇,住着她这个伤心人罢了。
莲儿正急得焦心,终于见得她家小主回了宫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她一身湿淋,嘴唇轻动,面色都已冷得发紫。才一进屋,已经“扑通”一声,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莲儿的尖叫声被隐没在今夜的欢庆里,在这深阔似海的宫闱里激不起任何涟漪。
洛玉鸢这一晕就是整整三天三夜,太医来诊断过,只说乍受风寒,导致邪风侵体。几贴热药喝下去,洛玉鸢还是晕晕沉沉的没个反应。莲儿急得衣不解带的守在她床前,一碗碗热汤热药的伺候了好几日。到了第五天的时候洛玉鸢才昏昏转醒,可还没等莲儿欢喜,洛玉鸢已经捂着肚子大喊起疼。原本就因病中无人色的脸更加的苍白可怖。太医赶到的时候,她身下的被褥已被血浸湿了一片,腹中近两个月的身孕就这样生生陨流了去。
洛玉鸢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并没有多大反应,她只是沉沉的睡着,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只有在月色凄迷,夜深人静的时候,洛玉鸢才睁着眼呆呆的出。她不止一次的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本还孕育了近两个月的生命。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现在已经是一滩血水,残忍如刀锋一般的从她身体里流掉了。
她的悲痛来的又晚又长,她开始食不下咽,日夜以泪洗面,迅速的消瘦下去。无论喂了多少药都不见好转。因在病中,又时不时的胡言乱语。时间一长,渐渐连太医也不大来了,只是每日开了方子送来。
洛玉鸢在病中迷迷糊糊,每每只是念着: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她这般自怜自哀,莲儿也陪着她熬红了眼睛。终于有天听她念道“君心难断,不如归去”的时候,莲儿才一咬牙,也顾不得自己身份卑微,风一阵的就朝晏明殿跑去。
她本打算哪怕跪上一天一夜也不打紧,只希望大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去见她家小主一面。可她不过是个小小宫婢,晏明殿那一帮侍卫怎会让她靠近半步。反因着她在殿前大呼小叫,被安福喝令拖下去掌嘴八十。
莲儿眼前一晕,就被拉到了远处往地上一按。一个巴掌落下来,她吓得连声音都没了。可等落到脸上,却并没有那样疼。
她魂不附体的向上一看,原来执行人正是荣碌。荣碌也是色复杂的看着她,“洛妹妹……她怎幺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