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擦黑,尚寝局的荣公公已经捧着漆木盘子诚惶诚恐而来。晏明殿前肃静如常,厚厚的暖帘隔绝了外间的一切嚣声。荣公公刚走到这腿肚子又忍不住的开始打颤。前些日子给的那顿教训实在过于深刻,他足足躺了十多天才能再起来走动。今日重新当差,一觉这晏明殿的威严,两腿又开始发抖。
自大王开始宠幸后宫以来,的确有不少妃嫔明里暗里的求着他在大王面前为她们说上一两句话。这般毛遂自荐,他再取些好处,这从来也是宫中不成文的规矩,不过都是各取所需而已。可眼瞧着他不过在大王翻牌子的时候说了一句“大王似有些日子没去瞧虞贵人了”,立刻就被发落了一顿,险些还丢了掌事的位置。他当差都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被教训的这样厉害。
这才刚到殿前,安福已经揶揄道:“荣公公,身体可好了!”
荣公公忙“唉哟”了一声,“安公公就别笑我了。”又是惶恐,“敢问公公一句,现下我进去递牌子,可算是好时机?”
安福甩了甩拂尘,目光淡离的从荣公公手捧的红漆木盘上扫过,略略点笑道:“荣公公这话可严重了,咱们个也不懂尚寝局的差事。这宫里多的是如花的新人,公公只要挑准个好时间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来日小主得了宠,公公就是头一份的大功。”
荣公公脸色微白,“安公公也真别笑话我了。”
这幺一说,他忽地想到一件事,脸色瞬时又白了几分。“公公请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安福和他笑过,冷眼瞧着荣公公踉跄而跑的背影,微露不屑。宣公公在一旁听得真切,也是道:“你何必吓他。”
安福忙放缓了脸色,“不过才几天,他都胆敢在大王面前替人自荐了。太子不日就要回宫,我明里暗里必须要提点一句,免得这帮人来日瞎嚼舌根。”
想起宫里的那些流言,宣公公色也一冷,“这倒是,别失了规矩。”
荣公公再来的时候越发的恭敬了不少,安福按着规律通报了一声,迎了他进去。这次荣公公可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只躬着身把漆盘举的高高的,半晌听了凌昊狐疑道:“有个美人?”
安福顺口接道:“大王容禀,就是大王在殿选的时候破例册封的洛美人。”
“前几日倒不见。”
荣公公忙忙开口,“启禀大王,前些日子洛小主身体一直不畅快。最近几天才能下床走动,奴才才把绿头牌挂上来了。”
凌昊颇有些心不在焉,“就她吧。”
荣公公松了一口气,忙喜滋滋的捧了漆盘退去了。只听得安福在背后问道:“那美人花可要赏给洛小主吗……”
夜一深,尚寝局就派了人来传话。彼时洛玉鸢正在对镜梳妆,平静的听着底下宫人的贺喜,她仍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素手芊芊,继续整理着如云发髻。
莲儿脸上欢喜的一片红彩,“奴婢帮小姐梳妆。”她微红了眼眶,“等了这幺久,可终于盼来小姐时来运转的日子了。”
洛玉鸢对镜自照,不甚为意,“大王既见了,就必然会召幸。既是迟早的事,又何必失了分寸,反让人笑话了。”
莲儿略收了喜色,“奴婢知道。”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红鸾香车已停在了舒敬殿外。洛玉鸢一身水红纹锦,长发素绾,发间用了茉莉汁子染过,行走间皆带了茉莉花的素馨香气。她莲步慢移坐上了香车,听着赶车的内监长鞭一甩,透过车帘遥望着重重交叠,连绵不绝的殿宇,轻叹不决……
她以指梳一梳散落肩头的长发,不觉含笑,对月轻吟道:
汉帝宠阿娇,贮之黄金屋。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