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傅家”,韵贵妃的色才稍有好转,仍是不松口,“只要警醒自身,傅家有一位太师,还有一位贵妃,定能在朝中屹立不倒,何必再做这些多余的事。否则反而弄巧成拙,真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父亲你又有什幺办法呢!”
傅太师却不以为意,“大王想压制我们傅家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朝政上他处处防着我,为父自然要想别的法子。若是你能多替为父筹谋,为父又何必去找宁郡公搭线。”说到这他满是感怀的叹了一声,“从前你也是很为自己打算的,可如今怎幺变成了这样的淡薄性子?若是因为那什幺太子,现下他也被逐出宫了,你又是贵妃,是该为自己努力一下。你可以不在意恩宠,可总要为我傅氏满门打算。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他将来也是要……”
“父亲。”韵贵妃泠泠然打断了他的话,“外臣入宫本就是大王额外的恩宠。宫嫔和外臣互传消息,父亲该知道这是什幺样的罪名。何况本宫现在是贵妃,一旦有所触犯,罪责是普通妃嫔的数倍。父亲若想陷本宫于不义,尽管再说下去,本宫稍后就会去向大王请罪。”
“你这孩子……”傅太师面上的肌肉一抽,气道:“你就真的要弃傅家于不顾了!”看她根本不为所动的样子,他猛地一掌拍在扶手椅上,“你不愿意听,为父却不得不说。你不为傅家打算,那你自己呢?你入宫的时间也不短了,位份又这样尊贵。若是能怀上帝裔,再生下一位王嗣,你的终身也有依靠了。”
韵贵妃如受重击,面上迅速蔓上一层浓雾重的凝伤。她袖下的两手紧紧握着,长长的指甲在手心里握出深长的一个个红印,整个人似被被冷雨击打过的新蕊,瑟瑟轻颤。她连太师是何时告辞的也未发现。子嗣,子嗣……她又何尝不想,她如何不想。她也想有梦熊之兆,但不是为了傅家,不是为什幺倒灶的地位。只是因为他,为他生下他们的孩子……她阖紧双目,密长的睫毛在暗忧的脸上印上一层如鸦翼的轻影。程楚君的话虽难听,却是说到了心里。她这一生,真就如此了吗?
“采容。”她向外唤道,立刻就有人走进了暖阁,“娘娘有什幺吩咐?”
“大王近日都宿在哪个宫里?”
采容蹙眉想了一会,“似乎是景仪宫。”
韵贵妃惊讶,“又是淑妃?”
“是一位杨姓小主。”采容纠正道:“娘娘大概不记得,这位小主的家世并不起眼,姿色也只能算得上清丽。不过性子非常柔婉。大王也就这些日子才召幸的多了些。”她又加了一句,“娘娘别担心,后宫不平,大王才会想着择个安静的人侍寝。奴婢冷眼瞧着,大王对那杨小主也不是多宠。也就晋了才人,赏赐更是一般。”
韵贵妃点了点头,目光已经恢复了清净如水,“替我挑些好的珠饰给那才人送去,别太冷落了这位新宠。”
“奴婢这就去办。”
夜间尚寝房传了旨意,又是景仪宫的杨卿茹侍寝。凌昊亲去了景仪宫,寝殿中燃了数枝儿臂粗的河阳烛。点得明亮的烛光中,杨卿茹侧身而坐,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她身板笔直,握着笔利落的书写,满腹心思都填在了笔墨上。
凌昊坐在她身侧,将她一笔一划书写的认真姿态都深深刻进了眼里。她身姿荏弱,性子又清淡安静。在这满宫的碧影娇俏中,她似是一抹清菊。且只有坐在她的身侧,看着她投在半边阴影的烛光里,握着笔认真书写的样子。看得久了,真的是有三分,或者五分相像……
龙慕也总爱誊写诗词,尚书房里他处理文书,龙慕或捧一本书在看,或者习着字帖。他只要一抬头总能看到龙慕的侧影。直消他忍不住了,试尽百宝把龙慕哄到他怀里,急切而贪婪的抚进他的衣中……
杨卿茹笑着放下笔,转身看到凌昊眼中绽出的温柔。他似是看着她,可那目光却穿透到了何处。她欠身道:“大王,请您过目。”
凌昊回过来,眸中又恢复如常。他接过杨卿茹递上的羊皮纸,秀美的字迹写尽相思离意。杨卿茹轻声道:“大王要嫔妾誊写相思之句,嫔妾亦有感触。纵然两地分离,可只要两个人心在一处,哪怕是天涯海角又有何惧。只要心在一处,那便就如一个人一般。”她轻吟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岸。”
凌昊向来不喜这些小儿心肠的情长意短,以他的男儿硬肠,说一百句还不如付诸行动。可今日念来只觉口齿生香,隽永清宜。难怪龙慕会喜欢。
日日思君,慰我彷徨……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爱妻,本王也是和你一样的心思。
他郑重的将每个字都默念了一遍,“写的甚好。”说完便起身离开,杨卿茹送他出了寝殿。再回身时终于敢活动一下已经写的酸麻的手腕。那笔是以硬玉制成,握得手中都是一片硬然的冷意。她迅速收了几本书,心里也是明白了然,“太子哥哥,妹妹可以不在乎自身,但一定要为母家筹谋。这几日斗胆借一借太子哥哥的光辉,只要能为自身谋得三分流连,也算是满门有望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