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隐无声地将他们重新掩埋。
尘土盖住了飘落在他们身上的槐花,香气消散。
花隐,你已不再是我的花隐了,对吧。
我还在为你守着那葫酒,宁死不饮。可你已经都记起来了,对吧。
、饮一愁1
书房中墨香弥漫。
墨隐一个人在后院饮酒饮了整整一夜,最后醉倒在外,花隐为他将房间整理了一遍,贴窗望见他颓倒在石桌上的身影,本想将他叫到房里来,转念却又想到时机珍贵,便又端来火盆,一条一条地尝试着破解字咒。
一句不对,换一个词,又不对。
一个时辰过去了,她烧得整个房间烟气弥漫,藏字咒依旧没能破开。
墨隐早已酒醒上楼,站在门外听她念着一句接着一句的诗经字词,心底结成了霜冰,终于,他推开房门,望着措手不及的花隐,表情失去了平日里的温柔,换作了陌生的冷淡“不必再试了,解咒之词是你的名字。”
花隐看着他怔住,手中写好的字条飘然落地。
“师父”
墨隐挥手打断她的话,眼中有透明的莹光微微闪动着,一步一步走向她,声音是彻骨的悲凉,“你要妖骨,我可以给你,你喜欢疏影,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开口说一句就好,可小云他们又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他像亲人一样待你,你如何下得去手”
“你已经知道了”花隐掸手一声叹,“师父就是师父,什么也瞒不过你。”
“你为何要杀他们”声音有些颤抖。
“他们确实是在我眼前死的,也确是死于我的剑,只不过动手之人不是我。”
墨隐别过脸,不再看她,“你竟也学会了狡辩。”
花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冷漠的脸,将手握紧,一字一顿问“你不信我你认为是我杀了他们”
墨隐举起手中一瓶绿色的药罐,又指了指她脚下燃着的火盆,以及墙上搁置妖骨的藏字咒,苦笑道“这药是在墨云阁外面捡到的,还残留着你的胭脂香,这是杀魂的毒药,凡人根本没有,你是为我准备的吧,不小心丢掉了,才一直没能杀我加之此刻你的所作所为,你认为,我还能不能信你敢不敢信你”
花隐咬住下唇,双目含泪,却是辩无可辩。
墨隐走到她面前,熟悉的墨香扑鼻而来,他执笔在之上书写出“花隐”二字,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念出来,最后扔到火盆里焚尽成灰。
将她的名字焚尽成灰。
就像是将她从自己的记忆中硬生生抽开。
将星夜下的亲吻烧成灰烬,将昔日的笑声烧成灰烬,将师徒的情份烧成灰烬,将他的爱烧成灰烬。
跳跃的火光映红了他的眼。
她从不知道,当初的他,是用怎样温柔的情思,在笔下写出这两字作为诀印的。
花隐。
他曾在灯烛下一遍一遍地读,一遍一遍地写,暖暖的声音,优雅的笔触,而后嘴角泛出淡淡的微笑。
而一切都在火光中毁去,化为乌有。
他轻手摘下悬在壁上的她的画像,扔到床榻上,而原本放置画像的墙壁忽然银光烁烁,随即竟生生破开一个洞,洞中所放,正是妖骨。
他将妖骨交到她手里,冷冷地说“如此,你满意了”
她惨笑着接过,眼泪已经滑下来,“满意,你做事,我又怎敢不满意呢你骗我,欺我,杀我,我都很满意,你现在又想如何呢,再杀我一次,为你的朋友们报仇么”
“你带着妖骨走吧。”墨隐背过身,“我已不想再见到你。”
花隐攥紧手中的妖骨,深吸一口气,“师父,你不信我,我恨你子笛,我恨你。”
他只是沉默不语。
“好。”花隐苦笑一声,将朱凤剑扔在他脚下,“朱凤剑已还,你我恩怨两断,从今往后,子笛墨隐是死是活,开心或不开心,都与我再无半点干系。”
字句如针似剑,刺满了他的心。
她硬生生擦过了他的衣肩,夺门而去。
墨隐站在房中,打开窗扇,看着长长的曲巷之中她毫不留恋的背影,闭目一叹“你还了朱凤剑给我,可我的心还在你身上,你又如何才能还得回来”
墨隐拎起腰间贴身不离的酒葫芦,看了许久,终是未能饮下。
手捧着她的画像,躺在床榻上,抚摸宣纸中那一抹好看的眉眼,他勾了勾唇,惨惨淡淡地一笑,随即轻阖双目。
花隐踏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南石巷,夏天蝉声阵阵,听得她心中有些烦闷,正不知何去何从之时,眼前出现了一道紫色的锦丽身影,疏影站在人潮中朝她微微一笑,“等你很久了。”
花隐恹恹地走过去,“你是在等妖骨吧。”
“是在等你。”疏影语气平和地纠正了一句,而后打个口哨将马儿唤来,先一步骑上去,又向花隐伸开手,“还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吧。”
花隐犹疑着不肯上马,疏影便又将手伸得往下了一些,“来吧。”
于是花隐就将手给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坐着,默默穿过喧嚣的长街。
“你不是一直喜欢坐轿子的么,少爷”她故意强调着少爷二字,用极为嘲讽的语气。
疏影也不理会,只笑笑说,“自从上次与你一起骑马过后,我便再也不坐轿了。”
花隐不再回应他这话,远远地似是听到哪里飘来了戏曲声,定定听了半晌,不料那戏文也是如此熟悉,便侧头问道,“诶,你喜欢看戏么”
疏影摇摇头,“人间的那些故事么,不曾听过。”
花隐目光飘渺,声音轻荡荡的,像是在说给疏影听,却又更像是说给一个再也不得见的故人听,“陪我去听戏吧,牡丹亭,很久以前我去看过,那时你不在,只有我一人,我见戏场中的看客都是成双结对的,便觉着孤单走了出来,也没能将那戏看完如今想来,很是遗憾没有你在,很是遗憾。”
疏影在她身后笑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