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看他出了门,而他捂着半边腥红的五指手印,嘴角肆意微笑,却不知为何苦苦涩涩。
闪电霹雳,闷雷接踵,飓风席卷尘土扬起一两米高的模糊屏障,宛如铺天盖地的网,令她无处可躲。回忆起方才被他压在床上亲吻的瞬间,她明显感到面颊火辣,耳朵失聪,没了第一次的激愤,淡化了第二次的悲怒,只剩下怦怦心跳,激动渴求,她不该这样,可她抑制不住,这是怎么了
瞧见院子门口巍然屹立面无表情的士兵,她心情抑郁,走了过去,未来得及开口问话,他已双脚并立行了军礼,她浅浅一笑掩饰住心里惊愕,问道“四少爷说待会儿要去西屋,我想问问西屋的方向。”士兵正气凛然,回道“小姐,在下不清楚。”她失落地欠身道了谢,摆在面前只有一条大道,从右手边来自然似流水往左手边去,隐隐记得这房子是面朝南向,所谓上北下南左西右东,顺着这条路应该就是所谓的西向,她不假思索,只顾寻了西屋而去。
张澤霖喝光了瓶子的酒方注意到屋子内的悄无声息,冲出卧室却是空空如也的客厅,唤了两声“余宛静”无任何答复,不禁大惊失色夺了外套出了门。守门士兵的挺身行礼稍微遏制了他的心慌,他厉声疾呼“余小姐出去了”士兵道“回元帅,余小姐往西向去了。”往西林子深处他冷眉抖动,喧嚣又问“有谁陪着”士兵道“回元帅,余小姐一个人。”一个人没有人保护,只有她一个,他眼冒火光,切齿又道“走了多久”士兵回答“回元帅,大约半个小时。”照步行速度她已处猛兽密集的七八里之外,他再也遏制不住怒气冲天,又骂不出一字半句,不由踹了士兵一脚,却仍不解恨“下令孙铭传全力搜查猎场。如果她出了半分差池,我他妈毙了你。”士兵强忍腿脚疼痛,却是不明所以,只能立正答“是”,一瘸一拐惊乱跑向后方。
春风不识周郎面16
雷鸣闪电,暴雨哗哗,像天河决堤,洪水猛兽顷刻而至,天地间如同悬挂宽大无比的珠帘,茫茫一片。
宛静身处泥泞黄土大道,两侧虽绿色生机却蛇虫游离,不敢躲避,远远看到路边的茅草房屋,不禁绝处逢生,悲喜交集,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那房屋似乎专为打猎休息而设,摆有木质方桌长凳,墙壁上挂有弯弓箭支蓑衣蓑斗利器,凸凹处放有火柴油灯逊黄火药磨石。她燃亮灯火带来稍微昏黄的桔光,又拧了拧裙摆挤掉浸透的雨水。听着外面的稀里哗啦,她蹙眉深思,心急如焚,这雨怕是一时三刻停歇不了,张澤霖会不会因为大雨弥漫打掉来猎场的念头透风的墙壁挡得住雨水抵不过湿意的寒气,冷风过隙时,她身子颤抖,不得不抱着油灯取暖。
不知时光流逝,现在今夕何夕,她胳膊枕着木桌额头深埋在臂弯,两眼直直地望着水珠沿着白皙的小腿滑落到踝滴落在地,一滴滴地落,一滴滴地砸,溅起不可见的水花,散落到四周,她莞尔而笑,那笑忽然被身旁的黑色皮靴凝固了,黄色泥泞包裹其上一直顺延到军色裤腿,浸湿的衣裤插着他那双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手,她抬起下颚,瞬间呆愣了住。
他像是从湖水里逃生出来,大汗淋漓,只顾气喘吁吁,只顾眼望于她,心急火燎的眸子掩饰不住望穿秋水。
良久。
一滴雨水沿着他的发丝滚落在她的脸阔,水花溅进眼眶,她不由眨了眨眼睛,他冒雨出来寻她,不论方才的他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他仍是不顾一切地出来了,这一刻她是什么样的心境,她读不懂,她只明白乱七八糟的心跳,她只知道呼吸不能自如,几乎窒息,她情乱纷杂,情难自已,起身递了锦帕给他,他却是硬生生地拥她入怀。紧贴他潮湿温热的心口,听着他的怦然心动急促呼吸,她放弃了挣扎。
“不要再回许昌了,我帮你救谭世棠。”
料想不到他会说出这话,她心下一触,轻轻摇头拒绝。
他胳膊不由多使了三分力道,怕捏碎了她又怕失去了她“我行过许多地方的陌路,见过许多地方的山河,却从未有半分情不自禁的心动,你是第一个,让我前后矛盾左右不适。宛静,我想你留在顺德。”
她分明应该坚决如铁一如既往地坚持“我注定是要嫁入谭家”,可是如磐石的心被他一句句话滴穿了,她失了理智,踮起脚尖,两手如紫藤紧紧缠绕住他的颈勃。
雨渐渐淅沥,橘色灯火骤然跳跃后熄灭了,四周再次陷入昏暗的沉寂,她被他搂在怀里,默默地,静静地,倾听门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似乎多于的一句话一个字打碎得不是平静湖水的安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明知不该却不顾禁忌被他拥着的梦。
大雨跟随白昼消失在黑幕降临的边纬。
她一步三滑,东倒西歪,虽被他搀扶仍泥泞难行,一旦深陷黄土拔出脚踝却拔不出皮鞋。他蹲下身来说道“我背你。”这是老家婚娶的习俗,披着大红喜袍的男子背锦帕遮面的女子跨过刀山火海历经千山万水进入三拜天地的三教九流,她微微一怔,乖乖趴在上面,说“未婚嫁的女子一般是不准男人背的。”他笑了笑问道“没有人背过你吗”她贴着他温暖地脊背,回说“有,六岁前,我父亲背过。”他沉默着不知如何接话,她却是不介意地笑道“你算是第一个背我的男人。”他听罢低头一笑“我想做唯一的一个。”寒风凛凛吹拂的漆黑道路仿佛是不知名的空洞未来,沙沙作响的树枝藤条宛若慑人心魂的牛鬼蛇,夜幕中的峰峦叠嶂岐山峻岭好像故事中的剪纸油画,她幽幽地说“我答应你,不管我婚嫁何人,这辈子都不会让他背我。”
月亮被浅薄的云雾缭绕,斜照出淡淡的明亮,轻柔似丝,清澈似水,洒在她的心上,温暖阵阵。
遥想起何家牵挂她的谭彦卿,她推迟了他的再三挽留,执意回顺德城,他劝说“张澤霖说不定因为这场大雨也困在猎场,等明天天亮再做打算。”她道“我怕彦卿叔见不到我回去,会整晚睡不踏实。他上了年纪,身体不太好,我不能让他挂心劳累。今儿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担忧重重了。”他不再阻拦,只说“那我送你。”她没有反对,点头默许了。
一路上,他十指相扣锁住她的手。干燥的军衣外套虽罩着紧贴身子的温湿旗袍,仍是抵不了恣意横生的寒气,她微微发颤,便被他一览无余,拥她入怀时,他征求她的意见“先去我家换身干净的衣服”她开玩笑回道“若是其他女人遗留下的我可不要,若是其他女人挑剩下的,我也不要”他没好气地笑了笑,说“我家里除了五十多岁的母亲,三十岁的姐姐,便是一大堆七七八八的下人,只能委屈你借用丫鬟的换一换。”她又打趣道“是向服侍你的丫鬟借吗我也不穿。”他又是笑了笑“没有丫鬟服侍我,若是你甘愿做第一个,我荣幸之至。”
车在这一路笑谈中驶到何家大门,她归还外套道了谢,下车步开外却迟迟听不到发起的油燃机声,她好回眸不想撞上他宽阔的胸膛,被他再次拥住又是一阵狂跳的心乱如麻,她推他“不要这样,彦卿叔会看到。”他死皮赖脸抱着不放“若是他说三道四,我定拿枪崩了他。”她不假思索道“不要。”看到他嘴边若隐若现的弧线,知道他故意说出来吓她,不禁生气地捶了捶他的肩。墙壁的灯火照着她凄亮的眸子圆润的笑涡,大大闪光,他俯身凑近她耳边“我是认真的,我想你留在顺德。”她低垂额头看到地上的影影双双,思索片刻,蓦然抬头说“你容我想想。”得到心满意足的答复,他松开了她,而她疑虑密布,心思重重,仍是给了他临别前最灿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