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的表现则相当异。魏其侯窦婴一改往日做派,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撇嘴,明显心不在焉,魂魄估计早不知飞向了何方。
百官之首的陶青丞相动都没动,悠闲自在,情自若,似乎满耳俱是仙音。
观察半晌,宁成幽幽地得出结论没人有特殊举动,殿内诸贵的做法都十分得体。
贵家子谁不懂音律一群惯会装腔作势的老狐狸天子颇为心有不甘地向东厢主殿方向略略侧过脸,宁成很刺激地认识到自己骨子里的胆大妄为
请问,他是不是可以质疑一下至高无上的大汉天子在音乐上的品味
“阿大”
雪白粉嫩的胖爪子放开琴弦,娇娇翁主歪着小脑袋,充满希望地望着她的皇帝舅舅。黑亮黑亮的大眼中流光曼转,好似无声的呼唤娇娇弹得很好吧阿大,快夸呀快夸呀
“嗯”侄女渴望的眼让皇帝说不出任何否定的话,天子聪明地选择了中庸之道“阿娇有成也”
“嘻嘻嘻,哈哈阿大呢”馆陶翁主笑逐颜开,推开古琴,乐陶陶地跑来抓天子舅父的龙袍袖子“阿大,阿大,游湖耶”
“阿娇,不可上巳之日,游沧池”皇帝摇摇食指,提醒某个贪心的小家伙上巳节才陪她逛过沧池,这才过去几天啊
可是已过去好几天了啦美景在外,成天困在室内,好闷呀瞄瞄窗外桃红柳绿的大好春光,小贵女好遗憾地发现皇帝舅父没有答应的意思,小嘴抿抿,只得不甘不愿地放了手,
“如此”娇娇翁主听话地点点头,绝不纠缠,按原定的学习计划开始背口诀表。
琴声停了
琴声,终于停了
好似事先排练过,又仿佛完全不经意间,大汉的侯爵们大臣们极为凑巧地在同一时间长舒了口气。
然而令某些人失望的是期待中的皇帝召见,并未出现。
主殿方向,传出一阵阵低语。
女孩儿娇憨软软的嗓音,还有男子浑厚的话语,间或还有两声低沉的笑门虽开着,偏殿和主殿间却隔着个小过厅。具体说了些什么听不真切。
太尉周亚夫向主殿方向望了望,扫帚般的浓眉结成了一个疙瘩。陶青丞相依然如故,如五岳泰山一样的安稳。
连接偏殿和过厅的门上,长度几可触地的菀帘微微一动。
群臣的目光立即射过去天子派人来召唤了
让所有人失望了,没人出现
从掀起的一角,一只浅灰色的毛球一跳一跳地滚进来。长耳朵,短尾巴,黑溜溜圆溜溜的眼睛满是精气,毛茸茸肥嘟嘟的煞是喜人。
又是这只兔崽子条侯周亚夫喘口粗气,板着脸一语不发。
“呵”南皮侯窦彭祖捂嘴轻笑。
每次看到这只肥头大耳的兔子出现在宣室殿,他总有发笑的冲动要是换做是条宠物狗,应该会好很多。胖胖兔与威严凛然于尘嚣之上的宣室殿间,反差实在是太剧烈了。
兔子倒也识趣,明明太尉坐得近,非从另几位大臣身后绕过去,兜个大圈子蹦跶到陶丞相面前,摇头摆尾猛撒欢。丞相和蔼地伸手,在兔子毛茸茸的背上摩挲几把。
庄青翟从袖子里掏出只小木盒,倒了小半把出来“兔,兔兔,来”
是烘烤过的干果的香气
抽抽鼻子,胖胖兔果断地舍弃大汉丞相,欢跳着撞到庄青翟怀里,舔他手心里的干果块。
还给事先弄碎了,方便喂食准备得真周到。大汉最高军事长官夫鄙视地瞥庄青翟一眼,不屑地别过脸无能之辈只知道在妇孺身上花功夫,投机取巧。
“三三得九,三四一十二,一十五,三六一十八唔,阿大”漂亮的大眼睛一劲儿向案上踅摸一口气背了那么多,嘴好干。
案上属于阿娇的小玉杯中还有水,就是不冒热气了。天子直接取过自己的犀角杯,举到侄女口边。
“咕咕咕。谢阿大”就着皇帝舅舅的手喝两口,娇娇翁主仰起头向上望,浓浓密密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好像在问乘法表背好了,很棒吧阿大,快夸呀快夸呀
虚荣就喜欢被夸奖读懂了小侄女眼中的含义,大汉皇帝陛下忍俊不禁,低低地笑起来,同时慷慨地送上表扬“呵阿娇实聪敏也”
“哦嘻阿大,阿大”得到褒奖,娇娇翁主扭到皇帝舅舅身上,乐得像灌了蜜。
“阿娇,阿娇,止,止”摇呀摇,被摇到快坐不稳,皇帝赶紧压制住作怪的小侄女他头都晕了。
“阿大”顺从地停下,小贵女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牢皇帝舅舅,眸光闪烁“阿大,阿大,游湖耶”
“阿娇,阿娇”无奈地摸摸额,天子无奈地看着姐姐的女儿怎么还没忘啊简直是坚韧哪
“阿娇阿大忙矣”指指案上堆得高高的奏疏,天子忽然感觉相当抱歉,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阿娇如此小小的请求微不足道的小要求。
“哦,阿大”阿娇一没纠缠,二没哭闹,只乖巧地点点头,闷声不响地退向一边。
天子拿起案上的竹简和羊皮卷,慢慢翻看着。
过了一会儿,皇帝感到一种异样太静了,安静得怪。除了自己翻阅文件的声音,殿宇中恐怕就算落根缝衣针都听得见。可问题是,还有个阿娇呢
放下文件,抬眼看去
小阿娇头枕着手臂,默默地趴在殿角的小几上,无精打采兼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粉嘟嘟的小嘴撅成蓓蕾;大眼睛里波光流转,渴望与忍耐交织,委屈重重,欲言又止,活像只被残忍弃养的小动物。
知道被发现了
娇娇翁主马上摆正姿势坐坐直,十根白嫩嫩的小手指交握在一起,是乖得不能再乖的乖宝宝。
可只要皇帝一转过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