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女子细心,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漆盒,指尖过出凝端详,吴女霍然发觉这盒子看似一层,实则两层只是衔接处设计得巧妙异常,与漆盒表面的花纹融为一体,很难发现。01bz.cc
漆盒上层很普通,全是各色丝线一缕一缕排列整齐。打开错层,下层放的却是缀饰黑色织锦上二十枚精巧的饰物熠熠生辉,金质嵌珠玉不同花型这东西吴女现在认识,是太后等贵人用来点缀礼服的,每次用时缝上去,洗衣时拆下来。
为什么会在针线盒里
宫室内明明暖意融融,吴女却忍不住打起了寒战,颤抖着手指把盒子按原样放好,身子更是静悄悄退回榻边。
脸色苍白的吴宫娥跪坐下来,将睡梦中的陈娇抱起,揽在怀里轻轻摇着。似乎这样就可以平服心头的不安,良久,良久
那个起初递线的紫衣宫娥走进来。
眺一眼榻上的吴女,她迅速走向漆盒,举手直接移开上层的绣线,盯着下层看了好一回,顿住。
蹙眉转头又瞧了瞧吴女,宫娥丢下一句“遗忘矣”,就拿起下层愤愤然出去了。
吴女抱着陈娇动都没动,视若无睹。直到宫娥出了屋子,她才将前额贴在小女孩额头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呢喃“娇翁主,托福”
小阿娇好梦正深,浑然不觉。
深宫貌似平静,官场则是波涛汹涌。御史大夫,作为汉国最重要的职位之一,其官署即使和平时期也是人流不息,何况如今的战时。晁错辖下的属官小吏们,连日来四处奔忙,忙碌不堪。
相比自己的幕僚和下员,削藩策的实际发起者晁错倒是一派悠闲,似乎对这场席卷大汉半壁江山的内战毫不担心。
署堂此时,晁错正和自己两个最重要的下属御史丞和御史中丞商量“夫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计谋。”
一抹惊异在御史丞眼中闪过,这位副手是老吏出身,随即不动声色地开口“事未发,治之有绝。今兵西乡,治之何益且袁盎不宜有谋。”
晁错犹豫了现在似乎的确不是时候啊,或者等一等
黄昏时分,一身便衣简服的御史丞敲开了袁昂家宅的边门
等夜色浓郁,一身燕服的袁盎从后门而出,单骑独行奔向窦氏府邸。
“吴王骄日久,国多奸。今苟欲劾治,彼不上书告君,即利剑刺君矣。南方卑湿,君能日饮,毋何,时说王曰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脱。”多年后的今天,袁盎依然能清楚地回忆起侄子袁种当初对自己的建言袁种是长兄的孩子,少有的睿智聪慧,对世态疑难总有绝佳的角度把握,可惜
国相是由朝廷委任,身在封国做事的中央代表官员,对封国的诸侯王们有行政上的监督之责。吴地民风彪悍,刘濞这刘邦亲封的军功王更是骄奢跋扈惯了。再加上吴国后来和帝室频频发生冲突纠葛,吴相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动不动就成替罪羊之前几任的吴相都没得好下场,流放都是轻的
后来朝廷实在召不到人充任吴相,只得把在齐国当齐相的袁盎强行调任去吴国。袁盎也不想去,但他推辞不掉,又不甘倒霉,就只好采用了侄子的计策。一番斡旋支应,总算从吴国全身而退。
谈及刘濞给的好处钱财,袁盎的确收过那原就是袁种计策的一部分,学汉朝开国丞相萧何来个自污避祸其实这在官场没什么。天下哪有不收钱的官吏这类行为不出事没人追究,但现在刘濞造反了
自吴国叛乱的消息传来,袁昂就担上了心思世间不怕没好事,只怕没好人深得天子信任的御史大夫晁错,为人是公认的峭直刻深
瞧他刚爬上御史大夫的高位还没坐热,就急哄哄派人找茬罢了袁盎的官;如今更是想要袁盎和袁氏家族的命收受贿赂,包庇反贼,知情不报,其中哪一条坐实了都不是只砍袁盎一颗脑袋能了事的啊
夜风袭人,寒意扑面,袁盎伸手拢紧大氅调整了一下骑姿,浑身肌肉都紧绷着,蓄势待发今晚是一场大仗,胜败之下,袁氏晁家人间只能存一
窦家的书房凌乱不堪,横七竖八尽是地图和各类资料。窦婴很忙,正忙于给即将出发的朝廷大军做策划预备。作为故交旧友,面对这不请自来的夜客,窦婴情自若。
没有例行的寒暄,袁盎第一句话就是问“王孙,太后视晁智囊何如”
“智囊”慢慢品味,太后的这位堂侄嘴边浮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晁错的这个外号美称从其死对头口里说出来,真是诡异得紧啊
话说,还是认识了晁错和袁盎两个后,窦婴才知道这世上真有生来相克的人。比如晁袁两人,明明没什么真的过节仇恨,却总是不对盘晁错所居坐,盎去;盎坐,错亦去;两人未尝同堂语。
袁盎无心闲聊,眼专注情凛然“袁氏有灭族之祸,望王孙救吾家”当下就把御史丞的通风报信转述了一遍。
随着袁盎的讲述,窦婴眉头越皱越紧,到后来干脆打成死结这晁错真是毫无公心他削藩无方引发叛乱,不想着如何补救国事,倒忙于假公济私报私仇何况,他和袁盎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如此致人死地
“晁错为家令时,数言事而先帝不用;”很自然地,窦婴开始为朋友谋划“後今上即位,错擅权,多所变更。削藩策出。前,数犯太后”
想起深宫里那位洞悉明达的姑母,堂侄大人忍不住耸耸眉头“今晁错者,内,告罪太后皇姊;外,结怨列侯藩王。丝只需说动主君,错即鱼肉尔”
“婴当为汝于今上进言。吾等即可入宫。”窦婴言出即行,招呼家老取入宫的衣服给两人换上。
袁盎一拜到地,大恩不言谢。
夜色中的皇宫威仪不减,更添几分沉重。
当袁盎踏入久违的宣室殿时,皇帝正和晁错在商量王师的调兵细节。见他进来,天子很严肃地问“君尝为吴相,知吴臣田禄伯为人乎今吴楚反,於公何如”
袁盎气定闲,话音朗朗“不足忧也,今破矣。”
这话皇帝爱听。天子缓了脸色,继续问“吴王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豪桀,白头举事。若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
袁盎稳如泰山“吴有铜盐利则有之,安得豪桀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桀,亦且辅王为义,不反矣。吴所诱皆无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故相率以反。”
这下晁错开口了,很罕见地附和他的老对头“袁盎策之善。”
天子喜上眉梢,急巴巴问“计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