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都在战栗,身下座椅禁不住,喀嚓几声,已经断为几截。
月凉风华染那是许久以前的笑谑之语,却清晰仿佛昨日。
那个大他三岁的女孩,做不成师姐,就巧舌如簧,骗他说树上吸取月华,使人长高,他一直为“矮冬瓜”称号发愁,就半夜在树上睡觉。
蚊虫嘤嗡,他强忍着,一心只是长高。
天明醒来,清秀小脸已成猪头,她却施施然来了句“月凉风华染哎呀,小云你染过头了”
师父对这两只活宝,惟有叹气,通通罚过后,下了断言
“一条道走到黑这说的是你;还有你,别在那偷笑,你小心将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此后多少年,他想起前尘往事,总会觉得,师父的话,竟然一言成谶。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是,从至高处跌落,如琉璃碎裂的,林宸。
一条道走到黑这是,蹉跎了半生,仍念念不忘的他。
他的手指,仍在颤抖,伸出手,他简直不敢碰触,那近在咫尺的少女
“你究竟是谁”
“小云,是我我回来了”
第一卷 第六章 尚仪
第二日早朝毕后,元祈便召来瞿云,指着一碟点心赐他,却见瞿云情怪异,大抵竟是气恼忧心。
瞿云行过大礼,对着微讶的皇帝,连连道“臣惶恐,还请万岁网开一面,饶过这孽障”
元祈感到有趣“那女子真是你熟识“
瞿云叹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有位至交,已许久不曾见面,前些年听说收了个小女娃为徒,刚才看了信物才知道,就是这胆大妄为的丫头”
元祈看着他苦恼的样子,轻笑起来,一边示意左右给他赐座,一边道“是江湖上的人怎么竟闯到朕的宫里来了”
瞿云的眉头皱得更深,恨恨道“说来这丫头也是苦命,竟看上个薄情小子,平日里山盟海誓,昧起良心来,就翻脸不认人他从背后暗算,害得这丫头重伤,之后也连番追杀,她就替了采选的宫女混了进来您听听她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却最为安全。简直混帐”
元祈笑不可抑,温和醇厚的笑容,在大殿阴影里暖如煦日,一旁的宫人不由脸上飞霞。
“瞿卿,这位小姐实在有趣还未请教芳名”
“她叫晨露唉,实不知我那老友是怎样教养她的,竟是这等乖谬妄为的性子”
“能在宫中藏了半年,未曾露蛛丝马迹这位小姐确有过人之处,你去召她来,朕也想见见。”
半盏茶刚过,便有一女子奉诏前来。
她已经换过一身素裳,身形很是纤瘦,盈盈拜倒于阶下,再无一言。
皇帝想起方才,那一群宫女在等待鉴别,一怔之下,才想起,自己只顾得“面如桃花”,这女子究竟长相如何,却没有细看。
“抬起头来。”
她依言抬头,元祈一瞥之下,竟是一楞。
她并不特别美丽,稚嫩的面容只是清秀,惟有那一双眼眸,与众不同。
那黑,黑得光流转,顾盼间,一时觉得寒光冰雪,再看,却又似秋水长天的忧悒。
只静静的看着,就仿佛要被吸入
元祈一稳心,立即清醒过来,他收敛了笑容,挥退了左右,也不叫起,任她跪着。
“你叫什么”
“晨露。”
“你如此胆大妄为,顶替混入宫中,可知犯了大罪”
“大略晓得的,圣上。”
晨露微微抬头,望向御座,她跪在阳光当中,不知是受伤还是怎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我当时身受重伤,武功几乎全废,没奈何,只得躲入宫中。更何况,”她静静看着皇帝,“皇上您不会不知,采选民间女子入宫为役,富家有不愿,自古以来,买来贫家女子相替的,不知凡几。所以当时我以为,法不责众。”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若朕独独不赦你呢”
“圣上,您和我都心知肚明,那夜在废宫中,我窥见了您和瞿统领的秘密,您就不会容我离开了。”
“你不为自己求饶吗”
“要想让您饶我一命,定要让您觉得我对您有用,而我,确有这个价值。”
“哦你会什么武功,还是军略”皇帝简直是冷笑了。
“一无所长,就算是武功,也比废人好不了多少。”晨露一笑,眉宇间一片锋利爽朗“但,我能成为您手中利刃。”
“朕文有朝中大臣,武有四方将士,何需用你”
“大臣和将士们都不能让您完全放心。那带血的头颅就充分说明了这点,更何况,您连自己的乾清宫都不待,却要去废宫密谋若没有掣肘,何至如此”
幽深大殿里,少女的声音在空中回响,清冽,而充满了异的诱惑。
元祈静默了,心下虽暗暗震撼,面上却丝毫不露。
“你如此大言不惭也罢,看在瞿卿的面上,先让朕看看你的才能吧你先跟在朕身边,再做区处。”
他唤来秉笔太监“传朕的旨意,御花园宫人晨露,忠于王事,为人恭敬勤谨,册为尚仪。”
晨露很配合的的大礼拜谢。
回身看着一派自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