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颇懂他,担心他光吃豆腐脑腻味,起身到左右舖子叫来了一大碗阳春麵、四颗韭菜盒子还有两张葱油饼,都是吴幸子以前常吃的。清城县毕竟地方小人也少,吃食种类都是基本几样,没有什幺特别花俏的东西,但管饱管购,分量扎实的紧。
知道他这次回来是清明扫墓,安生露出些许讶异,但立刻託隔壁大叔帮着买香烛祭品。
对了,你是自己回来的?安生左右张望了下大街,确定没有哪个陌生的脸孔,忍不住好问。
不,与几个朋友一块儿。吴幸子已经先将麵给吃完,正在喝汤,这才想起染翠他们,便有些坐不住了。
染翠倒是不会委屈自己,可薄荷桂花跟黑儿却不会抛下他自顾自填肚子,这时候大伙儿应当都饿了,他可捨不得俩小姑娘饿坏。
幸子哥......安生压低了声音又问:你现在和那位仙公子处得如何了?
吴幸子手一抖,险些把麵碗给砸了。
欸,还、还成吧......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关山尽就在清城县,而清城县就这幺一间客店,他们大队人马能住哪里?安生肯定看见了什幺。
这就好。安生点点头,却没点破吴幸子脸上的窘迫跟慌乱,轻巧地把话题给揭过:你这回要住多久啊?改明儿来我家吃酒?
嗳,我扫完墓就要走了......吴幸子说着有些踌躇。
本来嘛,要去京城是为了躲避关山尽的追捕,可偏偏清明把关山尽引来了清城县,他也不得不回来。虽然染翠没说什幺,可吴幸子心里清楚,关山尽会离开,代表暂时都不会再出现了,而这个暂时可能就是一辈子,这样说来他似乎不需要去京城了呀!在那儿反而危险,难说哪天就与关山尽碰得正着。
再说了,好不容易回到家乡,他自然是更希望能安安静静地留下来过日子,衙门的差事虽然没有了,可他也许能像爹那样当个教书先生、种种地,把棺材本赚回来,继续壮大鲲鹏宝鉴的内容。
幸子哥想什幺呢?笑得这般开心。安生瞧着吴幸子从窘迫不安,慢慢放鬆露出愉快的笑容,实在好透了他脑子里想了些什幺。
鲲鹏宝鉴......呃......话一出口吴幸子才发现大事不妙,他想得太开心,嘴上就没注意了,瞬间闹出大红脸。没、没啥,你别介意,别介意。我就想以后怎幺营生。
幸子哥不想回去当师爷吗?安生好地问。
回去当师爷?吴幸子眨眼反问,他都离开大半年了,难道衙门眼下没有师爷吗?
欸,是呀。安生点点头,朝衙门的方向瞥了眼:福哥说呀,原本李大婶想将自家老二塞进衙门当师爷,毕竟咱县里识字的人不多,读过书的人要不离开了,要不有了更好的营生,师爷总不能永远空着吧?
李德生吗?吴幸子讶异地抽口气,他知道李大婶二儿子的,比自己要小了十岁,还是他爹童蒙的,小时候长得圆润可爱,人也聪明伶俐,学什幺都挺快,可惜不爱读书,才上了一个月学堂,就老是翘课去摸鸟蛋玩了。
确实,李德生算是清城县中为数不多识字的人,但他只会看不会写,恐怕担不起这责任吧。
自然没能顺她的意,李德生几斤几两大伙儿都知道,仗着自己识字平日里庄稼也不好好做,考了大半辈子童生也没考着。也就李大婶当他是宝贝了。
安生为人和气,难得说话夹枪带棍的,吴幸子揉揉鼻子,嘿嘿陪笑了两声,也不好多说什幺。
他都不知道李德生原来想考童生啊,但他不会做文章,怎幺考呢?忍不住在心底叹气,同情起了李大婶。
福哥说,衙门里不见得要有师爷,所以县太爷在你之后也没再找人了,也还算过得去吧。不过大伙儿都说,要是你回来了,能让你再回衙门也是好的,毕竟县太爷六年一替,没谁比你更了解清城县。安生直直地盯着吴幸子说。
被看得有些害臊,吴幸子垂着脑子,一块块撕着葱油饼吃,并不急着回应安生。与外表不同,他内心已经翻腾起来了。
本以为被关山尽带走这幺好些时日,熟悉的日子大抵已经物是人非,却没想到清城县就像停滞了光阴似的,彷彿他从未离开过家,那些熟悉的人事物依然在原处等着他,随时都能回到当初的小日子。
嘴里是习惯的味道,眼前是习惯的人,风中的气味也是习惯的。
吴幸子几乎就要开口对安生说自己要留下来,回去当他的吴师爷,继续守着爹娘留下来的小屋,后头的几块小田中种着韭菜、肉豆等等,农忙的时候去柳大娘家帮把手,替乡亲们解决纷纷扰扰......可,也只是几乎而已。
直到吃饱喝足,与安生又叙了一会儿旧,隔壁摊的大叔带着香烛牲礼回来了,他连连道谢,收到一个亲暱的笑容要他别客气。
吴幸子终究没有开口应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