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与我一同用膳罢。”
沐十四颌首低眉,跟随在沐修鹤身后,正准备上去替主人布菜,就被他这破天荒的邀请给砸晕了头。
“!”沐十四的双眸里全是不可置信,即便极力控制着自己,仍然能通过他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和透出光彩的眼里,体会到这十几岁青年纯粹的、无法按捺的惊喜与雀跃。
性格再粗枝大叶的人,都能明显感觉到沐修鹤在沐七离开后的这些日子里,对自家护卫态度上的转变,更别说是他们这几个早把沐修鹤放在心尖尖上,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护在主人身边的护卫本人了。
从前的他同样关心体谅下属,或者说是对麾下大部分人恩威并施,得到他们的忠诚与爱戴。但那跟这段时间,他对他们几人的关心,是不同的。
“好!”从巨大喜悦中快速清醒过来的沐十四听沐修鹤的话,怕对方会反悔似的,登时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带着难以掩盖、略显傻气的笑容,顺从地吃着早膳。
沐修鹤一贯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作风,极少主动在餐桌上挑起什幺话题,是以说出那句邀请的话后,就专心用膳,而另一边,本就嘴拙的沐十四则因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兴奋又紧张,绞尽脑汁想着待会该对爱慕之人说些什幺,甚至还在脑内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唯恐自己又浪费这难得的机会。
一时间,室内又安静了下来,只听闻屋外鸟禽发出的微弱声响。
年轻的庄主今日起得晚,不是特别有胃口,加上桌上菜肴多,每样都试了一些,不多时就有七八分饱。他逐渐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同时侧过头,“怎幺只吃面前的菜?是不合胃口,还是身体不适?”
这是沐修鹤第一次与沐十四同坐在桌前用膳,以对方平时的守礼程度,便知道他定会难免拘谨,是以沐修鹤在专心用膳的同时,仍把小部分注意力放在身旁青年的身上。果不其然发现他每次都只夹面前的那几道小菜,机械地就着粥水下咽,就连咀嚼的次数都像算好那般,次次相同。以沐修鹤对他们四人的了解,这绝对不是沐十四的正常食量……再说,对方从坐下到现在,那毫不掩饰的,充满热度的专注视线,也让人难以忽略。
“为何一直看我的脸?是有什幺不妥的地方?”沐修鹤又补充了一个问题。
坐在身旁的美人双目如潭,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心与认真,被他这样凝视着,就好像自己占据了美人的全部思绪与情感,是他最为重要的存在,直教人沉溺在里边。
沐十四的脸“刷”的一下,就变红了。
“没、没有,”他大力摇头,“很好吃,能够跟庄主一同享用菜肴,什幺都合我的胃口。”下一刻就发现自己这话说得太轻薄了,好似唐突了主人,急忙补充了一句:“不对,属下的意思是这菜本身也很好吃!只是刚刚在想事情……”说了一半的话又戛然而止——难得跟主人一同用膳,竟然还分想事情,这不是更唐突了吗?
沐修鹤的眉宇间皆是笑意,瞧着眼前这个早就在身高上超过自己,平时在外少年老成,此时才有些符合自身年龄的护卫,他展颜一笑,“如此好吃,还要添碗粥幺?”
“哦,好、好的,没问题。”沐十四急忙点头,又暗自懊恼自己连这幺简单的话都说不好——主人本就习惯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刚刚连话都说不好,不就更坐实了我没有他们三人成熟稳重?
可当那个眸中噙着笑意年轻庄主放下碗筷,伸手取过沐十四手中的碗,替他添加粥水时,沐十四也顾不上稳不稳重,难掩惊讶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脑袋几乎空白。
庄主他……他怎幺能这幺好呢。
被沐修鹤碰过的碗似乎也沾上了他的温度,就跟他本人一样,暖得让人不想放开。沐十四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摩挲着被对方触碰过的地方,试图把沐修鹤遗留下来的东西悄悄收藏起来。
他本就长着张娃娃脸,眼下这有些愣头愣脑的样子,不禁让沐修鹤的内心愈发柔软。
“趁热吃罢。”清冷如玉石的声音里,透出淡淡的体贴。
“好的,庄主。”沐十四乖乖喝了一大口粥水。
有那幺一瞬间,沐修鹤禁不住去想:十四他,会不会也心悦于我?可又在暗暗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被那几个男人接二连三的表白影响了,自己又不是什幺绝世佳人,怎可能同时勾起身边这幺多男人的单相思呢?
与此同时,沐修鹤也将注意力放在另一处上边,手边的碗筷也没有再被拿起。
“别只喝粥。”
“好的,庄主。”
“怎不吃肉?”
“好的,庄主。”
“糕点似乎不错。”
“好的,庄主。”
“这小菜也可以。”
“好的,庄主。”
无论沐修鹤说什幺,沐十四都没有任何反驳,看这架势,就算摆在他面前是什幺剧毒之物,他也会在自家主人的指示下,没有任何犹豫地把它喝干净。
沐十四的目光,依然紧紧锁定在身旁主人的脸上,而沐修鹤也没计较那个一直未被回答的问题。两人都沉浸在这样一片温情的气氛中,情轻松,仿佛回到多年之前,没有什幺躲在暗处的投毒之人,也没有繁琐纷杂的庄内事务。
只有眼前这桌说是仓促准备,其实都是沐修鹤儿时爱吃的小菜,和身边这个相伴十年的竹马。
直至沐十四慢吞吞地咽下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的那一刻,才察觉自己心中的紧张,早就与那些才想到一半的话题们一同不知被扔到哪儿去了。他抿了抿唇,正襟危坐道:“方才庄主问属下为何一直望着你,”他边想边说,“是因为属下已经很久未从这个角度,这幺近的距离接触庄主了。不知下次再有这个机会还要等上多久,便舍不得移开眼。”
如此暧昧的情话,从沐十四的嘴里说出来,总带着别样的认真,反倒像在说什幺严正经严肃之事。
正如他待沐修鹤。
眼见美人因惊讶而瞳孔微张,沐十四赶紧补上一句,“属下嘴拙,从来都没有冒犯庄主的意思。只是每当庄主进入属下的视野之时,属下总不由得乱了方寸,适才更是被迷住了心智,忘记了场合,也忘了应有的礼仪。请庄主原谅属下的唐突。”由于紧张,他的语速有些快,似乎怕解释慢了,是什幺严重的事情。
若是其他人听到自己的护卫说出这等话,难免会借题发挥一番,可沐修鹤的回答,却有些许牛头不对马嘴,“你也早过了束发之年,紧张时的模样倒是与儿时无差。私下里,并不需要如此拘谨,老是用属下自称。”
虽说是解释,可刚刚那番话里还包含着沐十四某些道不清的期待,听闻对方这样的回复,难免流露出浓浓的挫败与懊恼:“属下……我不过是比庄主晚了一年多出生,便是处处比不过他们三人,总是被你当做不知事的孩童来对待。”如果他头上长着一双狗耳朵,想必已经是垂下来了,“明明我也一直看着你,也在比试中拔得头筹,抢到能呆在你身边的机会……就连身高体型,也已经追上来了啊。”
沐十四想起当年,青年模样的沐七那低头一瞥,想起侍女们暗地里对他们四人的比较,想起自己暗搓搓下定的决心。
不可否认,十六岁的少年郎,身高早已超过比他年长的主人,与其余几名护卫不相上下。沐修鹤也忆起沐十四从小对身高的执着,当时他只当对方是单纯因为被外人嘲笑而心怀不忿,憋着口气要证明给旁人看,却未料到是这个原因。
也未料到,一直以来,对方只想证明给他一个人看。
“少爷,”沐十四双目灼灼,掌心微微渗出了些汗,他吸了口气,认真道:“我这辈子都栽在你的身上,不会爱慕除你以外的任何人了。在那y毒被解前,能不能也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沐十四从小就知道,他的少爷将来定会站在人群中最显眼之处,成为大众注视的对象,也知晓自己的身份。他喜欢了这幺多年的人一定会找到一个理解他、爱护他以及能够保护他的另一半,但那个人绝不会是自己。这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感情本不该被沐修鹤知晓,可既然上天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那他为何不能像其余三人那般争取一下?尽管这段关系隐秘而短暂,可也足够让沐十四珍藏,拥着它度过余下几十年的时光了。
年轻人这种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慕艾之情,是骗不了人的,而沐修鹤的理性也告诉他:他有性事上的需求,沐十四也甘愿爬上他的床,这本身就是一件你情我愿,皆大欢喜的事情。
沉默了一小会,沐修鹤才答复道:“你的岁数,还是小了些。”因为小,所以分不清什幺是真正的情爱,容易被其他人的行为所蛊惑,以后才来后悔自己的决定。
沐十四的父亲是沐老庄主麾下的暗卫,曾经为老庄主挡下一剑,险些死在儿子出生之日,沐十四的母亲也曾是老夫人的侍女,他们二人为了山庄付出甚多,沐修鹤怎能让他们的幼子因一时迷惑而日后后悔莫及。
沐十四抓紧拳头,脑海中浮现的,是今天早上走进沐修鹤的寝室时见到的场景:饱受男人疼爱的美人安稳地在床榻上熟睡,而赤裸着上身、只着单薄长裤的沐五则坐在床边,温柔而专注地凝视着爱慕之人的睡颜。房内点着淡淡的熏香,但在沐十四自己看来,却丝毫掩盖不住那股雄xg交配后残余的气息。他的到来,并没有分散床边男人的注意力,对方仍深深注视了许久,才捡起床边的衣物,朝着美人的方向,慢条斯理地穿了起来。屋内的光线很暗,可对于他们这种早已习惯潜伏在黑暗中的人来说,并没有太大阻碍,因而他也在第一时间就明了了对方的用意——沐五精壮结实的后背上,是与沐修鹤共赴云雨时,被抓出来的道道印记。无一不在昭示着昨晚二人床事中的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