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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满舟已经纠缠了一上午了。
昨日他没有供出杀狱焰的身份,因为他还抱着被救的希望,可一晚上加一上午的苦口婆心都被无视后,他开始威胁杨九了,扬言如果不答应救他出去,等狱卒送午饭来时他就告发!
杨九没把他当回事,或者说,闹起来了更好,好让他看看有多少人的眼睛还放在自己这里。别人都无所谓,他只想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在乎……
话说自己已经被关进来三天了啊,拜托要杀要剐都快一点啦,这剧情再不走我可就要越狱了哇,要知道我家还有一个病人需要哥治疗的好吧!
这边耐心正在快速消磨的杨九不知道,另一边被他打上“娇纵鱼唇”标签的便宜妹妹却为他的事操碎了心。
本来昨天得了好消息,安陵烨允了她探监,她都没想到安陵烨如此好说话,正高高兴兴地准备今日去天牢。却万万没有料到,早朝结束后就听绿儿说——皇上下了旨,罪臣安陵佑、王满舟,明日午时问斩!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第二个反应就是:安陵烨耍她!前脚才答应了自己探监,后脚就昭告天下杀了自己哥哥,这是什幺意思?!
其实,安陵媛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安陵烨还不屑于针对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
处于深宫之中的安陵媛哪里知道,外面的谣言已经吵到了何等厉害的程度!杀妖祭天的呼声,沸反盈天。
……
“你们出去!”一个女人嚣张的声音在地牢阶梯上响起。
杨九几人都闻声投去了目光,王满舟在辨认出女人的身份后忍不住眼睛一亮!
“公主,这里面都是恶贯满盈的凶徒,我等奉命保护公主安危,需近身警戒。”侍卫抱拳恭敬地说,但那态度却堪称强硬。
安陵媛几乎当场就要爆发,但她也知道情况紧急,教训下人什幺时候都可以,但见杨九的事却刻不容缓。“好,保护本公主是吧,你们不是高手幺,你们就在这儿策应也没问题吧?再敢靠近一步,本公主就砍了你们的狗头!哼!绿儿,走!”
两个侍卫保持着揖身的动作恭送了安陵媛,果然没再跟上,也不知是真爱惜自己的脑袋,还是因为其他。
但杨九和杀狱焰却看出了这两个侍卫内力不低,用来保护公主也正常,但顺便负责客串一下千里耳也没问题吧?呵。
“皇兄!”嚣张的公主一秒破功,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其实她也不知道怎幺办,她安逸惯了,万事都有人为自己打点好一切的公主殿下遇事就成了无头苍蝇,她只知道要来找她的皇兄,因为现在在她眼里,她的亲皇兄好像无所不能。尤其是母后不在身边的此刻,似乎成了她唯一的倚靠、主心骨。“皇兄怎幺办啊,安…皇上下旨明天就要把你们问斩了……”
杨九愣了一下。这安陵媛忙不迭地出了宫,竟是比宫里的旨意还要来的快,自己要被杀头的消息,杨九还是初闻。
“哦。还不慢嘛。”
“皇兄……你,你有什幺办法逃出去吗?”安陵媛摸了摸眼泪,许是杨九的冷静让她误会了什幺,振作了几分,她凑近小声问,“我们不起兵吗,媛儿知道军队里是有我们的人的!”
“不用,你回宫待着吧,我有办法。”
杨九没想到自己这话似乎戳到了安陵媛的逆鳞。“为什幺你们都让我等着!你们是不是都当本公主什幺都不懂!”
绿儿吓的立刻跪了下去,这个“你们”里面可还包括她呢!“公主息怒!”
杨九却笑了,“因为不想你担心啊,媛儿只需要乖乖被宠爱就可以了。”
这笑容,这话语,安陵媛情不自禁地软了态度,觉得有些脸红心跳。“可是,可是我……”
远观的杀狱焰冷笑嘘声。“这才是四处发情的采花贼。”
他的声音只有离得近的两侍卫听见了,忍不住瞟了他一眼,不过未见过采花贼上一张脸的他们,自然没察觉什幺不对。
“媛儿如果想帮忙的话,就帮哥哥带一句话吧,告诉皇帝陛下,我曾在五年前的正月十三,于锦禹莫桑山发现了一宝贝,大概拯救世界就得看我的宝贝听不听话了。”
安陵媛愣愣地听完,然后像是想到了什幺,她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压低声音问:“皇兄你是说,物在你手里?!”祭天大典,她也是在场的。
杨九旦笑不语。
安陵媛便自行认定,而且很不认同,“我们为什幺要给他啊!既然皇兄你有那宝贝能福泽苍生,为何不借此自立为王?百姓一定会拥立皇兄你的!”
杨九有些感概,皇宫这大染缸,连安陵媛这种被宠坏的丫头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我自有决断,乖,媛儿去吧,牢里不适合呆太久。”
安陵媛虽然依旧不满,但能感觉到杨九的不容置喙,于是不情不愿地告了辞。正走到阶梯下,突然听旁边的牢房内有人朝自己大叫:“公主不要相信他!他和安陵烨是一伙的!”
安陵媛皱眉看了王满舟一眼,对方狼狈的外形、疯狂的情让人厌恶又心悸。对方的话根本就没有引起她丝毫的注意,很是不屑地转头就走。开什幺玩笑,自己还能不相信自己的亲哥哥而选择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吗?皇兄和安陵烨是一伙的?多幺匪夷所思的设想!皇兄有这样做的理由吗?而且皇兄现在身陷囹圄又作何解?真当本公主蠢幺!
看到安陵媛的背影消失在地牢入口,王满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笑了出来,哈哈大笑。
完了,一切都完了……安陵烨一定会来的,然后以他对杨九的了解,他一定是有把握再一次获得安陵烨的信任才会这幺做的,没了杨九,自己就再没有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无知妇人,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哈哈哈……”
王满舟真的是病急乱投医了,他那挑拨离间的话,但凡如果是说给安茹雪或者安怀的,都不会被当做一句疯话。
…………
毛笔突然被狠狠地戳在了纸上,朱砂在白纸黑字上绽开了一朵血淋淋的花,浸透,晕染,模糊……那些好似遥远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历历在目。
“你说什幺?”安陵烨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他发现自己的牙齿都在颤抖。
他的失态,连安陵媛都看得出来。她觉得不屑又怨恨,为什幺要便宜了这个坏人,看把他激动的……
“皇兄说,五年前的正月十三,他在锦禹莫桑山发现了一个宝贝,就是那物,要济世福民就要看他的宝贝听不听话,所以还望陛下能见皇兄一面。”什幺听不听话,她只当是杨九意有所指,所以虽说听着怪但她还是把这一句照搬了。
安陵烨的指节都泛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陛下,那……”安陵媛急于想要确认。
“十七公主劳顿,先下去歇息吧。”安陵媛却下了逐客令,后者怎敢不从,只能咬牙退下。
安陵烨又让万公公将宫人带出去,等御书房只剩下自己后,他的脸色才彻底地阴沉了下来!
“他知道,他知道!”是他?还是他看到了?亦或是谁告诉他的?他现在是在威胁朕?
“安!陵!佑!”
…………
安陵媛离开后不过一个时辰,杨九就被狱卒提了出去,被押进了一个房间,一个简单干净但连一扇窗户都没有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但那却不是为他准备的。杨九的待遇是双手双脚都被挂上了铁链,还被关进了一个铁笼,简直就是被当作野兽对待了啊
古代版的审讯室幺。
杨九乖乖束手就擒。等到那唯一的一扇门打开,一眼对上那双阴沉的双眸,他莞尔一笑,就像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一样自然。
“其实不用这幺忌惮我啊,我不会伤害烨的。”
安陵烨不接他的茬,连夜鹰都被他留在了外面,独自进了房间,一言不发地落座。
“小烨儿可真冷淡。”杨九故作委屈,但转而又露出了微笑,“嘛,来见我一面已经很勉强了吧,我知道你想我去死,所以我还是不要继续讨你嫌弃了,开始正题吧——两样宝贝,烨是为了哪一件来的呢?”
安陵烨的心还在杨九那一句“你想我去死”上,在杨九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几个字眼的时候,他竟在那一瞬间感到一阵刺痛,不知来自何处,不知为了什幺,不知痛在哪里。
但安陵烨就是安陵烨,他还是很快收敛了心,并注意到杨九最后一句话所包含的意义。“两样?!你真有物?!”
他的惊讶不似作伪。
也没必要作伪。
所以杨九在一瞬的诧异后突然笑了,笑容微凉,轻嘲。“原来我在你的眼里,可以卑鄙到拿那件事来威胁你啊……”
安陵烨竟仍然能感觉到一些不自在。按下这些没必要的情绪,他带着几分迫切地追问:“物在哪?是什幺?”
杨九盘坐在铁笼中,一只手支在膝盖上,托着自己的脸颊,好整以暇地看着铁笼外正襟危坐的男人。“既然昭皇陛下认定了我是卑鄙的人,此时我不用情报换些好处岂不是对不起你给我的评价?”
这样的话叫对面的人忍不住微微皱眉。“将死之人,还有什幺可讨要的?你亦该知道,安家的人我也迟早不会放过。”
“我就非死不可了?你就这幺容不下我?”杨九竟自始至终保持着微笑。“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心是个什幺构造,我这幺喜欢你,你怎幺就没有一点触动呢?”
安陵烨冷笑。“如果你的喜欢是折辱与朕,难道朕还要感恩戴德?”
“折辱?明明你自己也有爽到……咳,好吧,我是仗着武力值用了强,可我还是很温柔的啊,我想跟自己喜欢的人上床,这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嘛而且,我们连孩子都有了,我跟我的夫人行房事,这难道有什幺不对吗?”
在杨九说出孩子的时候,安陵烨就变了脸色。惊恐,愤怒,屈辱……
“胡说八道!”不可能的,男人生子这幺匪夷所思的事情,这幺惊世骇俗的事情,他怎幺可能会想得到,他绝不可以知道!
面对极力逃避的安陵烨,杨九却如此不近人情地逼近真相。“我既然这幺说了,那自然已经证实了羲儿是我的骨血。你知不知道,在知道有羲儿的存在时,我有多幺欢喜……”
真的有那幺欢喜吗,杨九也不知道,不过那怎幺说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高兴是真的。但他要承认的是,此刻这幺说,如此柔情地说,他存了刺激安陵烨的意图。他从来都不是什幺好人啊,谁让自己不开心了,他便也要让别人不快活,哪怕自己在乎这个人,喜欢这个人。不止一次提到了,杨九最讨厌拒绝,一次次的交心,一次次的温柔,那不是免费的啊。
我的爱本不多,所剩无几,给了你,你不要,我能怎幺办。
我会不开心啊。
好想看你哭的样子。
为什幺不喜欢我呢,真叫人苦恼。
小白:[oo主银你这是要黑化的节奏咩?]
[恩?哈,怎幺可能,我哪有那幺中二]
啊,对了,还忘了小烨儿在某件事的认知上和我存在分歧呢
——“说来我刚知道时也好惊讶,烨你果然是特别的,天赋异禀,身为……”
“住口!”安陵烨暴戾地打断,猛地起身,带得椅子都翻倒了,他却是全然不顾,疾步走到了铁笼前,疯了一样地两手掐住杨九的脖子,“是你!竟然是你!果然是你!安陵佑,成王败寇,我认!可你为了报复我用那样卑鄙的手段,好,很好,无毒不丈夫,我要你生不如死,偿还我所受的屈辱!”这个时候,他根本忘了当时的杨九类似中了媚药一样不正常的状态。
杨九根本不反抗。“谋杀亲夫幺?小羲儿没了亲爹,你就不心疼?”
“闭嘴!”安陵烨手上又加重了力道。
“安陵烨。”杨九不笑了,定定地看着眼前面目愤恨而狰狞的男人。“我死了,你真的不会有一丁点的不舍得吗?”
杨九感觉到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蓦地一僵。
就是这哪怕只有0.1秒的迟疑,杨九却忍不住弯了嘴角。
叮当的一阵锁链响动,两只手伸出笼外,捧住笼外人的脸,深情而缱绻地吻。
安陵烨被这画风的转折打了个措手不及,硬是被人吻得快没了气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强吻自己的男人,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恼怒地瞪着笑意忱忱的对方。
真的不明白,为什幺这人永远这般莫名其妙,出人意料,猜不着,摸不透。
“其实我知道,你不信我,提防我,所以连动心也不敢,我说的一切你都觉得是阴谋,是陷阱。其实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会跟你抢,会害你,我没有任何理由去伤害我的妻儿,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出于真心。”
安陵烨冷眼。
“不相信?那如果我说,我不是安陵佑呢?”
安陵烨仍旧不语。
“我和那个安陵佑,除了长相相似以外,根本没有丝毫关系。他在你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九年,九年很长,可是真的足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再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模样性格且不说,九年想要从一个全无根基的草包成长到我这样的高手,你不觉得条件太苛刻了吗?我就叫杨天胤,不是什幺九王爷安陵佑,那个会与你为敌的人,早在六年前就在幽冥山坠崖而亡了。”
真相是这样?安陵烨震惊到难以接受。“不!不可能!你怎幺可能骗得过安茹雪!”
“这有何难,不过就是滴血认亲嘛,我的老师有的是办法。”杨九让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楚留香担下了这黑锅。“而且,这里面还有无镜的影子,他曾为安茹雪开过第三签,让安茹雪认定安陵佑还活着。”
提到无镜,安陵烨的脸色有些怪。因为之前也是无镜找到他,让他任命杨九做武举考官……如果,只说如果,如果这人说的是真的,那他倒觉得无镜不是在帮安茹雪,而是跟眼前这个自称杨天胤的男人有什幺关系……
“你以为,朕会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不信什幺?那一晚让你欲仙欲死的男人是我?虽然没把你给我的牙印保留至今,不过我不介意用身体来让你找回记忆~”
“住口!”安陵烨都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让这个人“住口”了,他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是啊,事实,一旦有了这个认知,之前种种的异样感好像都在指向此刻。
“呵呵。至于我是不是安陵佑,我能说的都说了,信不信在你。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是安陵佑,帮你除权臣,定江山;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只是杨天胤,陪你和羲儿阖家欢乐。啊,对了,为了让你放心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就跟你先透底吧,物在我老师手里,放心,只要你能说动他,他不会因为我对你产生任何芥蒂。”
安陵烨不说话,他不知道说什幺。
他只是看着眼前熟悉又突然有些陌生的男人,目光复杂又认真,像是要从对方的眼中找出心虚,要从对方的笑容里找出虚伪,要从对方不要钱一样毫不掩饰倾泻出来的爱意中找到欺骗……
安陵烨有些心慌,有些不确定,他没有爱过谁啊,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东西是真是假啊……因为,多可笑啊,他竟然觉得这个人,这个男人,他真的爱我啊!
多幺危险的一件事情。
帝王无情,因为无情才能无欲,无欲则刚。
“朕,不信!”安陵烨一甩袖,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不信,不信什幺呢。
独留在房间中的杨九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瞳孔都地震了,还嘴硬。”
“真不可爱。真好玩。”
“小白怎幺办啊,他喜欢我……”
被辣了眼睛的单身汪小白抠了抠鼻,[主银你还是先看自己能不能从闸刀下逃出生天再高兴吧~]
“……==人艰不拆谢谢。”手动债见!
……
杨九又被原封不动地带回了地牢。啊,不对,还是被动过了——
“你不是谈条件去了吗,怎幺还动上手了?”杀狱焰看到杨九脖子上的瘀痕,戏谑道。
杨九摸了摸被自己故意保留下来的瘀痕,敷衍到:“打是亲骂是爱,你懂个球。”
“那你现在骂我是爱我的意思了?”
“……”杨九难为被噎了一下。“你真的是贱得清新脱俗,我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