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折·更相易夺·云无己知
2020年3月11日
棹影心灯慧剑门说穿了是座连庵号都没挂上的乡下宅院应风色不认为惟明会在别处有个什么百八十人的门派势力就是师徒俩相依为命。01bz.cc
其师若在言满霜岂能被掳至降界而师尊却浑无所知?
惟明可能死了可能被挟作人质让言满霜乖乖听话;也不排除真是外出云游去了反正无乘庵处偏僻以言满霜的武功一般的情况下自保有余没什么好担心。
应风色对惟明师太的去向毫无兴趣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是以最浑不着意的姿态唤醒少女们对降界的记忆本质上跟拍桌大吼“妳们够了没有”没两样却能维持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可谓一石二鸟。
江露橙的悚栗迅速感染了储之沁厅堂内的啁啭笑语突然静下来只有言满霜依旧垂眸无语仿佛人偶一般。
鹿希色看在眼里端茶就口把发言权迳付身畔爱郎。
应风色若无其事讨了纸笔却未书写环视三姝缓缓开口。
“我同妳们一样非常害怕。
”望着诧异抬头的江、储二女丰俊朗的风云峡麒麟儿色自若含笑道:“不只我龙大方、运古色、顾春色……就没有不怕的。
害怕很好。
怕是让我们团结一致、从降界生还的依凭而非投缘与否。
“诸位兴许会觉得惊讶初入降界时除龙大方与鹿希色以外的其他人都看我不顺眼因为我身属的风云峡三百多年来总压在龙庭山的其他派系头上倒不是我这人有多惹人厌。
”促狭是非常有效的笼络讨好双姝都笑了情明显不再那样紧绷。
应风色正色道:“说这些是想让各位知道降界同盟不是个人的选择其实是没得选所以它跟外头那些因意气相投的盟誓不同若不能全信一遇危难就会不攻自破。
江露橙道:“师兄所言有理但人心隔肚皮怎样才能说得上完全相信?”开口前瞥了鹿希色一眼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了。
应风色道:“很简单把心中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来自然能赢得信任。
做为交换我和鹿希色也会对诸位说。
“等、等一下!”储之沁涨红了粉脸像要掩饰心虚似的气汹汹起身纤指一戟:“你……你不要说得一副人人都有亏心事的样子!”率先发难的江露橙反倒不好帮腔了又气又好笑的瞪着她妳这分明就是有啊!
“那我换个说法罢。
”应风色好整以暇怡然道:“妳们只消说得我信了我就能让其他人也信妳们。
倘若三位善于说谎能把我们俩都瞒过去我也认栽;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不成问题就说自己的事说到我们俩觉得够了我就信妳。
江露橙与储之沁面面相觑。
“信任本就是这般简单粗暴、又毫无道理的东西。
”青年润了润笔尖低头振笔。
“在等待的过程中妳们不妨想一想拿什么来说才能得到我和鹿希色的信任。
储之沁一怔。
“等什么?”
“等人。
”应风色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气氛一下子变得既凝重又诡谲完全就不是能喝茶聊天的情况。
言满霜始终静默而鹿希色大概是世上最不怕尴尬的人了依旧斯文细嚼慢咽半会儿都不肯歇。
应风色几上的纸她瞥了一眼所写均是两字一组首字似都一样只是笔画甚繁一下子不易辨认。
此前爱郎并没有同她打过招呼说要来这么一出果然在观心庵玩得太残报复转眼即至;至于还有什么人要来鹿希色也很好。
不出一刻院外响起马蹄轮轧的喀哒响男人的粗嗓“噫”的一声缓缓静止于门前;片刻后车马声再度响起渐行渐远显然是放了什么人下车。
三姝交换眼色言满霜率先起身越过门槛的同时手里多了柄长杆看来在宅邸各处都藏着武器。
只比她稍慢一些储之沁与江露橙各擎兵刃与迎接应鹿二人时的轻松全然不同。
门环“叩叩叩”响起储江双姝散在门廊下以防来人破门;言满霜匿于廊簷底若有人飞越门墙少不得要尝尝杆头的滋味。
“应师兄、小师叔各位师姊……是我。
穿透门隙的声音略有失真但依旧动听。
储之沁立时辨出来人身份见江露橙俏脸沉落抢先步上阶台不忘回头警告她:“在这儿别动。
我开门去。
”江露橙微微一怔意识到她正盯着自己手里的短剑余光瞥见应鹿二人并肩而来也不是能动手的局面一咬牙倒剑入鞘、分毫无差迸出“锵!”一声清脆劲响。
横闩拉开来人披着一袭猩红衬里的连帽黑氅率先跨进高槛的却是一只莲瓣尖儿似的白靴帮子衬得铅白罗裙缟白衫分外精。
黑氅底下罩了件介于水红与藕色间的织银薄缎马甲袄虽是一身素却予人花团锦簇之感仿佛满园怒放牡丹、合欢、仙客来……等俱是雪蕊却非精白一片当中有粉有青有鹅黄随意渲染丝毫不显单调。
洛雪晴揭下兜帽对储之沁福了半幅:“小师叔好。
”浏海齐眉两侧秀发各梳一辫结于脑后挽著粉色缎带的蝴蝶结周身就没点儿江湖气活脱脱一名教养良好的闺阁千金。
只不过富于生活气息的装扮大大削减了在降界初见时那种惊心
动魄的超凡绝俗。
兴许是“河伯娶亲”的场景太过诡异赋予她难以重现的异样之美也可能是洛雪晴的胴体胜于容貌以致一穿上衣裳便相形失色。
“……你怎知她会来?”鹿希色悄声问。
“那间茶舖。
”应风色提醒她。
女郎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洛雪晴知江露橙被寄在养济院也料到应师兄会来剩下就只有“何时到来”而已。
应是她贿赂了竹帚少女让她通风报信由此观之洛雪晴的落脚处不会太远是车马两刻内能抵达的方或许就在县城另一头也说不定。
六人返回内堂坐定江露橙沉着脸冷冷瞪视没等她开口抢先发难:“师父呢?她让妳来接我?”储之沁翻起白眼似想说“有完没完”又于心不忍咬唇硬生生把话咽回肚里。
洛雪晴垂眸道:“我自己出来的娘不知道。
我安排了人照拂她。
”江露橙冷笑:“用不着别人妳说师父在哪儿我陪她去。
”众人无不怪:“怎么这‘师父’没法照顾自己还得安排?是生病了还是有什么不便?”
洛雪晴只道:“我是来见应师兄。
降界到底是什么我……非得问明白不可。
弄清楚了我就回去。
”她乍看柔弱应对却是滴水不漏任江露橙如何进逼始终不显山露水怕是拿刀架在脖颈上也难问出什么端倪。
江露橙还待纠缠应风色却清了清喉咙。
“洛师妹此行与我等不谋而合。
无论现世里有什么纠缠妳降界才是妳眼下最应该关心之事因为降界何时再开、如何开启怎生存活谁也说不准多一分准备多一点机会。
在降界之中师徒手足都帮不了妳除了自己只能靠同行的伙伴。
”将方才所言又说一遍。
“……什么秘密都可以么?”洛雪晴听完径直发问。
“只要让我们两个相信妳愿意为妳向其他使者担保。
应风色将几上的纸头翻面压好环视一圈朗朗开口。
“由我开始罢。
我是宫风云峡出身师父是‘渌水琴魔’魏无音人人都说他是大英雄大豪杰是弭平妖刀之祸的功臣在我看来他就是个贪杯无行、自暴自弃的混蛋罔顾职责把一脉兴复的重担随意扔给我自己逃下山逍遥从来不管我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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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说被遗弃没甚了不起为此我恨透魏无音。
求他们回头看一眼是没用的在乎的人从开始就不会做这种事只能自己变强直到不再需要他们为止。
”看了江露橙一眼续道:
“做得到的话我希望这一生都不要遗弃任何人。
没把高轩色和双胞胎之一带回来我非常遗憾。
“我的志向是成为宫之主为此陶夷应氏断了我的后路若不成功我就什么也不是。
宫之主不得娶妻生子我将贴身的侍婢遣回家乡以杜他人之口;其中一位为了明志选择悬梁自尽。
当时我还是个孩子与她之间清清白白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将少女们露出的惊讶、同情一一看在眼里应风色刻意顿了顿装作平抑心中悲痛才道:“人言可畏我虽问心无愧一旦风声在阳山九脉传开日后想当宫主可就难了。
除此之外我没什么不可告人的。
鹿希色则面不改色说了个失贞的新故事这回犯事的是她舅舅在她十岁那年。
猥琐的男人恣逞兽欲后本想将她卖到窑里去恰巧冰无叶经过女童鼓起勇气求救冰无叶遂将她带回龙庭山。
因着这份恩情即使献身床笫与主人双修、为奴为婢女郎也没有怨言——
应风色看出所有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连言满霜都有些动容。
诸女看鹿希色的眼光五味杂陈惊骇、怜悯、同情、轻蔑……兼而有之。
有人露出一丝放心之色偷偷拿眼来瞧应风色评估自己是否更有胜算;也有人难掩失望或以鹿希色残花败柳之身仍得应师兄垂青可见情深意笃关系不容他人置喙。
而人生来便有从众之心随波逐流本是常态。
应风色说出了足以自绝宫主之路的秘密鹿希色的“身世”更是其惨无比四女若无同样份量的心事吐露怕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赢取应鹿二人的信任?
应风色望向江露橙。
冲著应师兄指名少女一咬牙举起手来。
“我娘是越浦江氏的婢女怀我之后不见容于主家仓皇逃出因举目无亲只能露宿街头从我记事以来过的就是乞丐般的日子。
我娘病死后是师父收留了我才能吃饱穿暖练武习字。
“师父说她出身水月停轩是位列东海七大派之一的名门正派现今的杜掌门按辈份得喊她一声‘师叔’所以我们也是水月弟子只是在外毋
须张扬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直瞅著洛雪晴满面衅意似乎她该对这番话有什么反应似的一旁的储之沁瞧得满头雾水只觉莫名其妙。
应风色暗忖:“看来洛雪晴之母应嘱咐过她师姊妹俩在外不可擅称水月一脉。
她在降界中暴露家门不思补救这下更直接抖将出来一为激将欲教洛雪晴急得跳脚;二来是挤兑抢先把师门之秘说了让师妹无话可说非讲出别的秘密不可。
”洛雪晴却什么也没说淡淡垂眸乍看温顺实则全无着手之处。
江露橙的反戈一击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应风色自不能令场面僵在这里及时插口:“江师妹妳在兰若寺所使的那一路《珠帘暮卷西山雨》我记得说是令师所传?”
江露橙没想到他还惦记着闻言一喜颔首微笑。
“是。
我师父说当年她随掌门师伯往宫论剑师伯当众示演过这一式连应宫主也赞说‘剑容天浑无罅隙’。
因太过肃杀掌门师伯此前并未传授给其他人下阳山后终生不谈只嘱咐师父务必慎传慎用。
”言语间颇有些得意看来师父并未传给别人不知包不包括亲生女儿。
“原来如此。
是了未请教陆师叔名讳雅号何如?师叔曾亲莅四门论剑或与家叔有旧不可慢怠。
“这……”江露橙迟疑片刻惊觉掉进了自己所掘的陷坑里。
江湖上只知洛乘天的夫人姓陆故应风色以“陆师叔”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