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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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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蛛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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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斗是个体力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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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居。更多小说 Ltxsfb.com

宋依颜的寝房里,安静的吓人。

碧波小心翼翼的大气也不敢出,缩在一旁,探头探脑的看着几个大夫围坐在桌面,仔细研究着那张清凉丸配方。

罗大夫是侯府的老大夫了,医术自然没话说,太医和其他几位医馆的名医也不弱,几个人围着那张方子啧啧称奇。

“怎麽样?”宋依颜揪紧了心,疯狂的发泄过後,整个人似乎都抽干了,她从椅子上直起背脊,

“这张方子……是好方子麽?”

“这是大大的好方子啊!”罗大夫抚须赞叹,“滋阴强身,回春美颜,用料和配方十分讲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其他几位大夫也纷纷附和头,啧啧赞叹。

一位妇科千金方面的圣手大夫更是眼红,“若非神医,很难开出这麽好的方子,我行医数十年,也要败在这方子的功力之下啊!”

“那……”宋依颜的喉咙惊喜滚动,连忙抓走清凉丸的药方紧紧护在胸前,“诸位大夫确定,按这个方子配出来的清凉丸对我的身体绝对没有损坏麽?”

罗大夫含笑头,“那是自然。清凉丸不仅滋阴美颜,还能令肌肤润泽无汗,如玉生香,是好的东西。”

宋依颜着急的连忙再问,“那这药吃多久能回春?”

罗大夫犹豫了一下,疑惑的看了看宋依颜的面容,心里暗忖,难怪这大夫人急着要吃清凉丸,她经过前几日的折磨,美貌已经折损了大半……眼下又急着和那位莺儿夫人争宠,着急一些也实属正常,便也头回答,“夫人,清凉丸的药效十分强劲,见效也快,每日十颗,夫人应该很快便能红润不少……”

宋依颜眼睛一亮,“每日十颗就够?如果我多吃一些呢?会不会药效更快?”

太医和几位大夫都沉吟许久,“大夫人,清凉丸对人体没有害处,多吃一些药效自然更快更强……可是,凡事过犹不及,还望夫人不要操之过急,适量吃就好。”

宋依颜闻言,心里自有盘算,谢过了各位大夫也就送他们出去了,转头就吩咐碧波立刻去抓药。

她想了想,既然大夫们说了没有什麽危害,如今时间紧迫,她万万不能让莺儿在江烨身边站稳脚跟────因此,药量翻倍,应该无甚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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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丸固然是好药,却也不是神仙丸子,当然不可能几天吃下去就逆生长,恢复成双十年华的妙龄女郎那麽光彩夺目。

然而,宋依颜折损的容貌还是被补回来不少,她用墨染了白发,一除颓丧苍凉气息,面上也一日一日越发润泽光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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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猎就在几日後,江烨和北周所有世族们都十分重视。

这几日,莺儿根本顾不上宋依颜,单单是训练赤豪就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

而江烨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常常陪着莺儿同去马场。

侯爷和爱妾经常同进同出,自然会传入梅居的宋依颜耳朵里。

白竹不敢掉以轻心,时刻都关注着宋依颜。她本以为大夫人会藉口发作,或者闹出些什麽蛾子,哪里知道一连几日过去,梅居没有任何动静。宋依颜十分平静,连有时候江烨来都避而不见。

只是偶尔,白竹能在庭院里看到宋依颜和江采茗闲闲散步。宋依颜吃了清凉丸,虽说不能青春娇嫩一如少女,倒也眼看着越发精神了,她的容貌恢复成了一个贵妇应有的模样,比出事前还更加润了几分。

白竹不怕宋依颜大吼大叫,就怕她默不作声的淡定模样。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直觉她就在酝酿着什麽阴谋诡计。

这话说与莺儿听的时候,她那美艳的主子表情十分镇静,黑睫毛下目光带了一淘气和残忍,歪歪侧头,用青葱似的指甲戳她的眉心────“傻丫头,对你主子我真没信心!我既然敢把她从庵堂放出来,自然什麽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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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豪已经被莺儿训练的十分温驯,只是这几日天太热,所有马匹都没有力气,连带着赤豪也仄仄的。

它是慕容尚河送给江烨的礼物,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是要带去大猎上亮相的,十分受到江烨和莺儿的重视,这几天,连草料都配给的特别精细。

江烨从御马监徐大人那里借来的马厩管事────小程,有不少照顾马匹的经验,在赤豪的饲料搭配方面给了莺儿不少建议,莺儿便对他很是和颜悦色,还时常拜托他照顾赤豪。

一日训练完毕,莺儿下马,和江烨一起将赤豪牵入马厩。别的骢珑马、青鬃马都在喂食,唯独赤豪的食槽是空的。

莺儿眸子微微一顿,忽然间就暗了一下。

她叹口气,十分怜惜的抚摸了一下赤豪光滑流畅的肌体,语调忧虑的对江烨说,“侯爷,不知怎的,赤豪最近越发蔫了。眼看几日後就是大猎,这汗血宝马的威风可不要失了才好。”

对比当初这马儿暴烈嘶狂,雄健桀骜的架势,它最近的确……有些太温顺了。

江烨安慰的拍了拍莺儿的肩膀,没有说话。

赤豪风姿雄健固然是好,可最重要的是,它能够在大猎上出现,旁的都无关紧要。

这匹马是慕容尚河送给他的,是信任他的表现,而他自然也要回应这份信任。不管赤豪是汗血宝马也好、是一般的马也好,他只要骑着它出席一年一度的皇家大猎,就昭示了他对於慕容尚河的忠诚。

当然,如果赤豪争气,能在大猎上有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现而获得陛下嘉奖,他自然也会不失时机的拉慕容尚河一把,告诉皇上────赤豪是慕容尚河送的。

如此,龙心大悦之下,慕容尚河说不定也能一同沐浴皇恩,而他亦能同时赢得慕容家和皇帝的欢心,可谓是皆大欢喜。

因此,这几日江烨对赤豪异常上心,时不时就来照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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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为什麽赤豪的马料没有备下?”

看到赤豪的食槽是空的,江烨瞬间眸子一沉,隐隐盛怒,斥责道。

小陈正在替另外一匹马刷洗身体,忙的满头大汗,听到江烨的声音赶紧站起来,手上还拿着毛刷。

“侯爷……天热,马夫们都在忙,或许一时疏忽了。”小陈看了莺儿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正在刷洗的马匹,语调犹豫────“呃……莺儿夫人,赤豪的马料一向都是您负责的,堆在马舍外面,奴才这会儿挪不开手,还请您帮个忙,抱一捆回来喂给赤豪可好?”

莺儿眸子闪烁,微微挑起嘴角,在江烨和小程的注视下缓缓头,“好啊。”

说罢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莺儿就抱了草料回来,堆入赤豪的食槽里。

还没弄好,就突然看到江采茗走入了马厩。

江采茗面色嫩白红润,一双眸子蒙着水光,马厩里灯火暗,映的一泓秋水分外惹人爱怜。

“爹爹,”江采茗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儿,伸出手牵了牵江烨的衣袖,“爹爹,今晚能不能和娘亲一起去吃晚饭?娘亲手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呢。”

江烨一开始还板着脸,可江采茗泪汪汪的求了又求,他也就慢慢软化了态度。莺儿见状,也在一旁含着笑意轻声劝解,“侯爷,大夫人应该已经知错了,您就不要再怪她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侯爷就算看在福瑞县君的面子上,也该和大夫人和好了罢。”

江采茗冷冷的暗瞪了莺儿一眼。

娘亲能有如今凄凉景象,还不都是这个莺儿害的!她居然还如此厚颜无耻的在爹爹面前故作姿态,装贤良大方,真不要脸!还说什麽娘亲知错了……都这个时候了,莺儿还惦记着补娘亲一刀,提醒爹爹娘亲犯下的错!

然而,江采茗再回神一想,这几日,娘亲的容貌恢复的很好,养的比从前还更容光焕发几分,爹爹见了,定然会重新怜惜爱重娘亲了吧?

江采茗淡淡看了莺儿一眼,弱弱的依偎在江烨怀里,仰起秀美的小脸,“爹爹,娘亲不但请了您,还请了莺儿姨娘呢!姨娘入府这麽久,咱们一家人也该好好聚聚,吃个饭了。纵然有什麽误会,也不该小鼻子小眼的计较,不是吗?”

莺儿心里冷冷撇唇,这位福瑞县君的嘴皮子可真是薄刀剃骨,不仅把巫蛊的事情硬拗成误会,还连讽带刺的暗指她得理不饶人。好像江烨和宋依颜之间的龌龊都是因为她不依不饶,小鼻子小眼挑拨离间造成的。

江烨心里对宋依颜的火气早就已经降低了不少。虽然他对她温柔善良的表像仍旧存有质疑,但毕竟是十几年的夫妻,彼此从来都没有红过脸。就算是为了茗儿,他也不能如此下宋依颜的脸子。再加上听江采茗说,宋依颜同时请了他和莺儿一起去吃晚饭,顿时觉得妻子懂事了许多,便含笑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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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分,莺儿本以为宋依颜一顿明褒暗贬的讽刺是少不了的,哪里知道宋依颜十分和气,和气到了近乎於温柔的地步。

因为吃了清凉丸,宋依颜不仅肌肤光滑润泽,大夏天里也清凉无汗,面色光润红艳,几日未见,江烨竟然被宋依颜惊艳了一下。虽说宋依颜不再是少女,可是保养了几日,肌肤越发雪白光泽,乌发如云,竟也有七分的韵味和光彩。

宋依颜并没有过多隆重打扮,头上梳了一个优雅大方的垂髻,十分巧心的缀了几朵蓝宝石琢磨的小玉叶子,缀在青丝间如同荧荧水影,面上也仅仅淡施一层薄薄胭脂,越发显得气色红润,飘飘若仙,虽然比不得莺儿这个年纪的姑娘掐的出水,也相当精神了。

这幅样子和巫蛊那晚的狼狈憔悴真是天差地别,江烨看了心底便又软了好些,宋依颜微微一笑,得意的垂头羞涩抿嘴,柔柔福身。

宋依颜绝口不提巫蛊的事,席间不停替江烨殷勤布菜、甚至还替莺儿夹菜,一时气氛十分温馨,江烨便更加觉得妻子懂事。

江采茗在一旁也收敛了对莺儿的敌意,尽力在江烨和宋依颜之间活络气氛,吃到一半,天色也就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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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浓红雨滴,透出明澈红艳轻纱渐渐晕染,橘色到殷红渐变,似乎有什麽火焰在天际燃烧,将凉亭,水池,侯府的一草一木都镀上金红色的霞帔。

“侯爷,来,尝尝这个……”宋依颜托着袖口,黑金筷子夹起一筷子青瓜**丝就要放去江烨的碗里,就听到庭院门口传来惊慌骚动。

“不好了,侯爷,不好了!”来人是江烨贴身的长随,他面色苍白冷汗欲滴,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看得江烨直皱眉,宋依颜更是连筷子都吓掉在了桌上,很是惊慌的来回扫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江烨斥责,拍了拍宋依颜的手,扭头问“出什麽事了?”

长随连口唾沫都不敢咽,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侯爷!方才马厩来报,赤豪,赤豪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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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烨猛然站起身,俊脸被彻底的暴怒扭曲了!

赤豪!

赤豪是慕容尚河送来的汗血宝马,珍贵自不必说,在大猎前夕暴毙,会导致多麽恶劣的後果!

他曾经信誓旦旦的向慕容尚河保证过,一定会带赤豪上大猎一展风采,眼下它突然暴毙,慕容尚河会怎麽猜忌他?会不会认为他轻慢了自己赏的贺礼?赤豪不止是一匹马,更是他忠心於慕容尚河的信号!赤豪暴毙,他根本无法和慕容尚河解释!

“好好的,怎麽会这样!” 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江烨怒发冲冠,恨不得连刀带柄抽死这长随,整张脸青红紫涨,“废物!全是废物!都是干什麽吃的?连一匹马都照顾不好!”

宋依颜不敢置信的捂着嘴巴,泪水盈盈,身子摇摇欲坠,“天呀,几日後夫君就要带着赤豪去大猎了,它怎麽会在这个节骨眼被人害死?”

莺儿缓缓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好整以暇的喝了口水,淡淡瞟了一眼宋依颜,“大夫人,您这话也未免太过武断了,人家还什麽都没说呢,你就一口咬定赤豪是被害死的?”

宋依颜闻言脸色一僵,狠狠瞪了莺儿一眼。

那长随咽了一口唾沫,嘴巴干的起皮,可见心头也是火烧火燎,“莺儿夫人,事实上赤豪的确死的蹊跷!方才马厩里的马儿们都在好好吃草,就听到赤豪一声长嘶,小程他们赶忙去看,就见赤豪砰的一声栽倒,再也没爬起来!已经、已经没气了!”

宋依颜眸子兴奋的眯了一下,故作关怀的连忙追问,“怎麽会这样!赤豪……可是吃了什麽不对的东西?”

江烨大怒,一把掀翻了桌案,汤汤水水翻洒一地,“可恶,都去马厩看看!“

还有几日就是大猎,他该如何对慕容尚河交待!

他心里翻江倒海,恨得嘴里只发苦。

宋依颜带着碧波、江采茗还有莺儿连忙跟上江烨,还有不少丫鬟小厮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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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厩里升腾着不安的气息。

热汗气味交杂着马骚味,还有草料的乾燥腥味。

光线昏黄,曾经雄健桀骜的高大红马沉重的身体翻倒在草堆上,口吐白沫,四肢僵直,毛色发黑,显然已经死去了,黑宝石一般的大眼睛乌幽幽的瞪着,在昏黄灯光下令人毛骨悚然。

“天哪……”宋依颜不忍的扭过头去,眸子盈盈聚了泪珠,“畜生与人无害,谁这麽恶毒,竟然连一匹不会说话的马儿都不放过?”

江烨胸口如同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喘气,一拳砸在马栏上,“马厩里管事的呢!还不快过来!”

小陈哈着腰战战兢兢的走来,满头大汗,“侯爷……”

江烨目光中怒火滔滔,几乎用眼睛吃了小陈!“你说!赤豪怎麽会这样!”

小陈吓得直发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侯爷,小的不知道啊!赤豪一直都很健康,可方才突然就口吐白沫死掉了……”

“好好的怎麽会突然死掉!定是有人作怪!”江烨怒吼,一手指向死去的汗血宝马,“这种宝马身体极为强健,哪里会那麽容易暴毙!”

小陈犹豫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斜靠在门边,艳丽万方的莺儿,期期艾艾的开口,“这、这赤豪的确一直是没有异样的,无任何不妥!只是……只是它在今日吃了莺儿夫人抱来的草料之後,不到一个时辰,就、就暴毙了……”

赤豪的草料的确是莺儿抱来的,江烨当时也在马厩,他自然相信自己的眼睛,丝毫也不怀疑小程的话。

……莺儿!

江烨猛然转身,黑眸里烧灼着怒火。

莺儿淡淡瞟了他一眼,站直身体,“草料是我抱来的没错,可是那能代表什麽?小陈,难道你想说,是我害死了赤豪?”

莺儿的语调比霜雪更冷,江烨的怒视、周遭众人惊疑的低语都不能让她的镇定减少半分。。

小陈昂头看莺儿振振有词,“小的自然没有这麽说。可是,赤豪的确是在吃了莺儿夫人你抱来的草料以後就抽搐倒地,口吐白沫的!”

”闭嘴!“莺儿打断他,“你凭这一就想断定我抱来的草料有问题?那堆草料放在马厩外面,还是你让我去抱的,你忘了?”

小陈定定的看着莺儿,“莺儿夫人,赤豪一直以来都是您在照顾,它的饲料和其他马匹不同,都是您特意配好、堆放的,我们平日不沾手。要说有什麽问题,应该就是出在这些草料上!”

江烨的声音冷的仿佛暗夜的冷雨,“莺儿,你有没有在赤豪的草料里做手脚?”

莺儿倔强的一扭身子,“侯爷若是怀疑奴家,尽可以去验一验那些草料有没有毒啊!”

宋依颜闻言,心下冷笑。这个莺儿死到临头还懵懵懂懂────赤豪的饲料里,她早就让小陈掺了大量砒霜!这个小程是江烨从御马监徐大人那里借来的,宋依颜早早就买通了他。

她曾经以为借巫蛊案就可以收拾掉莺儿,不必动用小程。哪里知道,莺儿竟然如此狡猾,不但被她平安逃脱,甚至狠狠坑了自己一把,这一次,她绝对不能让她翻出手掌心!

宋依颜几不可察的挑起嘴角……这一局她布置得十分周全,莺儿决然没有翻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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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赤豪食槽里的草料已经被它吃光,江烨便派人去马厩外检查赤豪专属那堆草料。

一个小厮前去还没动手翻,就突然指着那堆草料惊叫,“快看!老鼠吃了那草料就死了!”

众人闻言纷纷匆忙涌出马厩。就见到赤豪的草料堆边死了好几只老鼠。

马料经常会有老鼠来偷吃,可这几只老鼠四肢僵硬、口吐白沫,显然是被草料毒死的。

“叫罗大夫来!验一验这堆草料!”江烨冷冷的目光比毒蛇还要阴冷,赤豪的死,让他在慕容尚河面前无比被动,这不是一件小事!

森冷的感觉从牙根蔓延,江烨简直不敢想像,如果大猎上赤豪不能亮相,慕容尚河会是一副什麽表情!

宋依颜立刻转身冷冷的注视着莺儿,娇声厉喝,“莺儿,你可知罪!”

莺儿扯了扯唇扬眉瞟她,“大夫人,我可什麽都没做过,知什麽罪?您难道忘了巫蛊的事情?一切都还没搞清楚,您就又急着往我身上栽赃了?”

宋依颜狠狠吸口气,指着草料边的死老鼠,“那些草料是你准备的!也是你抱去喂赤豪的!老鼠吃了就被毒死,显然是草料里面有毒!你的心肠怎麽这麽卑劣,居然连一匹马都不放过!?你知不知道侯爷要带着它上猎场!”

“草料是我准备的没错,也是我抱去给赤豪吃的,可是……毒就一定是我下的?大夫人,我提醒你一下,草料堆在这里,人来人往的,谁都有可能给里面下毒,你凭什麽就一口咬定是我?”

闻言,江烨身边的一个小厮突然跪下,连连膝行几步跪在江烨身前,“侯爷……小的想起来了,前阵子,香梨馆的白竹姑娘说院子里闹老鼠,托小的给她弄砒霜来,小的就给白竹姑娘拿了不少……”

白竹是香梨馆的婢女,更是莺儿的贴身侍女。前阵子香梨馆总是闹老鼠,咬的门框都是齿痕。白竹和莺儿都十分厌恶老鼠,商量了一下,就找了个江烨的小厮讨了些砒霜去毒老鼠。

宋依颜冷冷一笑,眼皮微微耷拉下来。等会儿草料里的砒霜被验出来的时候,莺儿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江烨语气极为清淡冷漠,揪过莺儿的领子,冷冷开口,“是真的麽?你拿过砒霜?”

莺儿大眼睛里倒映着江烨青紫的俊容,双手有些发木,抖颤着抱住江烨的手腕,楚楚可怜的盯着他,“侯爷,奴家的确拿过砒霜,可那都是为了毒老鼠────”

“贱货!”江烨暴怒大吼,一个巴掌扇过去,将莺儿掀翻在地!

莺儿哪里禁得住一个壮年男人如此用力的耳光,登时摔倒在地上,面颊高高肿起,她凝着眼泪捂住辣红的左脸,“侯爷……奴家发誓,奴家真的只是拿来毒老鼠了,绝对没有毒害过赤豪啊!”

宋依颜状似摇摇欲坠,不可思议的扶着江采茗的手,从眼角瞥向莺儿狼狈的模样,眸中微微划过一丝阴毒,心里辣爽────终於看到这个狐狸精狼狈的样子了!

老鼠,自然是她命人悄悄放了不少在香梨馆里。鼠患闹起来十分烦人,用砒霜做药灭鼠是十分常见的法子,莺儿自然也用了。

随後,宋依颜就抓住今日的机会,让小程行动!他不但给赤豪的草料里掺了砒霜,还设计江烨亲眼看着莺儿将草料抱去赤豪的食槽……整件事环环相扣,万无一失,莺儿死定了!

江采茗紧紧依偎在江烨身边,抱着他的手臂,“爹爹,赤豪对你的重要性咱们全府的人都知道!那是慕容大人送给爹爹的,如果没有了……”

不等江采茗说完,罗大夫就已经赶来。

罗大夫卷起袖子,抓起一把草料闻了闻,然後用银针试了试。最後,他拿起地上的死老鼠剖开看了看,又抓起少数的草料融入水中。

江烨冷冷看着罗大夫摆弄,开口问,“怎麽样?这些草料中是不是有砒霜?”

罗大夫肯定的头,“没错。草料中,确实含有大量的砒霜。”

江烨闻言恨不得能一脚踢死莺儿,冷冷瞪了一眼她蜷缩在地上的身影,刀刻般的脸庞在昏暗灯光下如同一个索命修罗。

宋依颜彻底放心下来,眉目间都是狰狞亮光,她紧紧盯着倔强擦拭脸颊的莺儿,从牙缝里挤出幸灾乐祸的笑意,表情却楚楚可怜:“莺儿,你怨恨我也就算了,怎麽能毒死赤豪呢?侯爷,赶紧把她绑起来押下去吧,咱们府里怎麽能容得下这种人?”

“不是我!”莺儿蓬乱着头发扑去江烨身边,却被几个小厮紧紧拽住,江烨也冷冷的瞪着她,恨不得当场取她性命!

莺儿嘶叫,“侯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的确要了砒霜没错,可是我从来没有害过赤豪!我只毒过老鼠啊侯爷!”

江采茗冷笑,“姨娘,不是你还会是谁!?整个候府里只有你要过砒霜,那麽草料里掺的砒霜肯定是你掺的!赤豪就是被你毒死的!你还想怎麽抵赖!”

莺儿咽咽口水,拼命反抗着按压她的小厮们,却还是被一层层捆上了绳子,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

“侯爷!”莺儿拼命挣扎,居然硬是挤开了那几个壮实的小厮,泪涕满脸的一头撞进江烨的胸口,“侯爷先不要定奴家的罪啊,侯爷想想,奴家有什麽理由,什麽动机要毒死赤豪?它死了,对我有什麽好处啊!”

江烨被她一撞,只觉得胸口发闷,不由得後退一步,皱起了眉头。

……莺儿说的,也的确有道理。

如果莺儿想毒死宋依颜或者江采茗,那倒说得通,可是……一匹马和莺儿无冤无仇,她何必要弄死它?

宋依颜盯着江烨变幻莫测的表情,柔柔一笑,在旁边轻语开口,“夫君,赤豪的死或许对莺儿没什麽好处,可是对侯爷却有大大的坏处!慕容大人定会为这件事情而为难夫君啊……莺儿,她可是皇上送来的,心里头装的未必就是夫君吧?”

江烨一凛,彻底清醒了过来!

莺儿是皇上送来的!因为那些情书,因为她柔媚娇粘的模样,他一度以为莺儿是真心爱慕着他这个夫君,以他为天,所以最近才会异常宠爱她……

原来她一直是细作!一直是皇帝送入侯府来挑拨离间的!

莺儿害死赤豪,是要离间他和慕容老的关系,她真正效忠的人────是皇帝!

江烨慢慢走近瘫软的莺儿,手指捏住她的下颚,莺儿痛苦的呻吟几声,只觉得下颚疼痛欲碎,连骨头都在呻吟着抗议!

“原来如此,我终究还是错信了你……”江烨轻柔的眯起眼,一把抽出腰间的短刀住莺儿的咽喉!

“侯爷……等等……”尽管气若游丝,莺儿还是将软软的手指搭在了江烨的手腕上,那一双明净漆黑的眸子里含着深深的委屈,还有某种倔强而无辜的洒脱气息。

“侯爷,如果事情真是您以为的那样,不用侯爷杀我,奴家也会自绝於侯爷面前!只是侯爷,你忘了麽?那一天大夫人用巫蛊陷害奴家……情形和今日一模一样!莺儿险些就丧命了!如今……莺儿只求侯爷给奴家一个解释的机会,并不要太长时间!侯爷错杀了莺儿不要紧,可是万一就此放过了那个害死赤豪,却还逍遥法外的真凶可如何是好!”莺儿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铿锵有力,到最後,竟然带着金戈铁马的坚定气息,沉稳若寒铁,一字一句敲击在江烨心头!

宋依颜听了心头一凛,不由得手心发汗。

明明一切都已经铁证如山、木已成舟,她却反而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慌感!

这个莺儿,目光坚定,看起来泪盈盈的,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慌张。莺儿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扫过来看着她的时候,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充满了嘲讽和怜悯!

江烨闻言,暂时按捺住了怒火。

他还残存些许理智。

巫蛊案就在不久之前,在一开始,大家都认为莺儿是罪人,可最後,她反而是被陷害的那一个!

那麽,听她解释一番,又如何呢?

江烨松开了手指,莺儿顿时大吸一口气,不断咳嗽,蜷着身子撑在地上喘息。

“解释。”江烨淡淡开口。

如果她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那麽即使她是皇帝御赐的贵妾,他也会想法子要了她的命!

“侯爷,这还有什麽好解释的?明明已经人证物证俱在,侯爷还是快发落了她……”宋依颜只嫌夜长梦多,忍不住插嘴。

虽然认定莺儿翻不出手心去,但她就是十分惊慌,总觉得事情要出现转折。

莺儿淡淡抬起头盯着宋依颜,“大夫人,若是莺儿有错,自然有侯爷降罪。您急着发落奴家干什麽……莫非您心虚了?”

宋依颜一噎,脸色极其难看。有巫蛊案在前,宋依颜现在没有当初纯善无比的形象,说话分量也不同往日,便悻悻甩了袖子,哼了一声沉默下来。

江采茗挽着宋依颜的手,眯起眼睛看着莺儿。虽然她不知道娘亲究竟用了什麽法子构陷莺儿,可是这个她入府以来,就搅得娘亲不得安生,父母龌龊,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今日,一定要她命丧於此!

莺儿动了动,将身上捆绑的绳子解开,走去罗大夫身边,“罗大夫,您能不能仔细检查一下赤豪?看看它究竟是怎麽死的?”

“这……”罗大夫摇摇头,“老夫是给人看病的,不太懂马匹和牲口。如果莺儿夫人要老夫认真检查的话,最好再请一位专业的马医来比较稳妥。老夫认得京城有几位骡马方面的名医,给许多公侯府邸的骏马都诊治过,不如请他们一起来协助老夫?”

有人搬来了座椅,江烨携了宋依颜坐了,大手一挥,“好!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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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的小厮们效率极高,不一会儿,几位骡马大夫就被请来,围在赤豪的身边,着油灯仔细探查。

宋依颜冷冷哼,优雅的喝了一口茶,拿过碧波递上的巾子擦拭唇角。

真不知道这些大夫有很麽好检查的?赤豪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明显就是中毒而死啊!更别说草料里面含有砒霜,再检查,难道还能翻出天去?

莺儿站在江烨身边淡淡开口,“侯爷,既然大夫人和您都认为是我毒死了赤豪,那麽,不如让大夫们剖开赤豪验屍吧!这样,就能彻底查清赤豪到底中了什麽毒,怎麽中毒的,不是吗?”

牲畜不比人,剖解人的屍身是大不敬,马匹却没有这个顾虑,死了就死了,等闲也无法活过来,江烨便头。

於是赤豪的屍体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抬到马厩的庭院里。巨大的马屍已经僵死,剩下一身火红鬃毛在灯火中散发着光泽。

小厮取来一柄长刀,几个大夫将赤豪肚皮朝上翻过去,用薄薄刀刃割开赤豪的马腹。

宋依颜眼角微湿,扭过头去不忍看赤豪肠穿肚流的场景,长叹一句,“真是造孽啊。”

莺儿在风灯的阴影下略带笑意的凝视着宋依颜姣美的脸,微微掀了掀嘴角,“大夫人,您别急着叹气,造孽的人还不知道是谁。”

江采茗闻言一下子沉不住气,腾地站起身,“莺儿姨娘!你乱说什麽!赤豪明明就是吃了你掺了砒霜的草料才死的────”

话语未落,罗大夫和几个骡马大夫突然扬起手,制止了江采茗的叫唤。

“……赤豪的肚子里,没有砒霜。”

☆、毒蛛 完

“什麽!”宋依颜险些捏碎了座椅扶手,抢先一步站起来,尖利喝问:“不可能!那堆草料明明就是有毒的!赤豪吃了才会暴毙────”

罗大夫淡淡挥挥手,“外头那堆草料里面确实有砒霜,可是赤豪吃下的草料却是乾净的,就是一般的饲料而已,并没有毒。”

一片嗡嗡的感觉围拢过来,无论宋依颜方才多麽胸有成竹,这会儿也隐隐头皮发麻,以她以往的经验来看,定然是大事不妙了────

江烨无法置信,脸色铁青,重重怒叱,“你们查清楚!草料里有毒,怎麽赤豪吃下去却没毒了!”

几个大夫将赤豪的肠胃从马肚子里拖出来,绞开,用银针试了又试,那银针始终明亮,不曾变色。

一位白胡子大夫缓缓摸着胡须道,“侯爷,中砒霜而死的牲畜的确会口吐白沫、四肢抽搐,骨骼隐隐发黑,可是赤豪的骨头是白净的。另外它的胃、肠子,我们都剖开检查过了,它腹中残留的草料我们也查验过,一毒也没有,赤豪根本就不是中毒而死的。”

怎、怎麽会?

宋依颜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惊慌失措的和小程、江采茗对视一眼。

小程牙齿打战,缩头缩脑的瞄向莺儿────怎麽会?草料里他掺好了砒霜,可赤豪吃下去却突然无毒了?

莺儿笑吟吟的走过来,在宋依颜面前站定,施施然抱起双臂,“意外麽?大夫人?您让小陈在赤豪的草料堆里掺了砒霜,可是,今天我拿给赤豪的草料,根本就不是从那个草料堆里抱来的!”

她弯起眼睛,眸子里面流动着恶毒的水,转头看向江烨,“侯爷,奴家忘了告诉你,今天我去抱草料时,觉得赤豪的草料有些湿了,便去普通马匹的饲料堆里抱了一捆喂给赤豪。所以说,我根本就没有给赤豪下毒啊!”

小陈啊的一声吞口唾沫,瘫软着坐在了地上!

马匹所用的草料全部堆放在马厩外面,他当时开口让莺儿去抱草的时候身处马厩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所以莺儿究竟是从哪里抱来的草料,他根本没有亲眼看到!只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必然会从赤豪专有的草料堆里抱回一捆来,哪里知道……哪里知道她抱的根本就不是赤豪那堆!

这……这……他哪里想得到!

“小的……小的冤枉夫人了,哈哈……”小陈抹过一头一脑的油汗,牙齿打战,双腿不断哆嗦。

“冤枉?”莺儿吊起美得令人心悸的美眸,“没这麽简单吧?我抱来的草料是没有问题的,可赤豪却暴毙了,那是什麽原因?还有,究竟是谁给赤豪的草料堆里面下了砒霜呢?!”

────情况又完全倒转!

莺儿变成了审判者,阴影下笑容恶毒而阴冷,看的宋依颜和小陈腿脚虚软,差一昏厥过去!

******

江烨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怒火,这侯府都成了什麽样子了!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简直没个安生的时候!

“大夫!赤豪到底是怎麽死的,你们查出来了没有!”江烨暴怒至极,再也不耐烦坐在座椅上,直接起身在马厩的院子里来回烦躁的踱步。

宋依颜脸色极其难看,牙齿都开始格格挤压,遍体寒毛根根竖立起来。

这个莺儿的表情和巫蛊案发那时一样,甚至更加阴沉,如同数九寒天的冷血,冷冽透骨,又带着必胜的傲慢。

偏生莺儿紧紧盯着宋依颜的眼睛,一字一句,娇盈婉转的缓缓给江烨暴躁的情绪添柴浇油,“侯爷,奴家方才提醒过您,您忘了巫蛊的事情了麽?有人一直想要至奴家於死地啊!若不是奴家今日侥幸没有去抱那堆掺了毒的草料,恐怕就要被人诬陷,丢命去了!奴家没命了不要紧,可是侯爷真的该好好想一想,究竟是谁要借着害死赤豪来诬陷奴家!”

江烨从阴暗的烛火处慢慢转头,冷冷的盯着宋依颜,那目光冷若爬虫,如同一弯平静的湖面下隐藏着暴怒汹涌的浪涛,下一秒锺就是洪灾灭!

草料有毒,而莺儿却并没有把毒草喂给赤豪,这就说明莺儿根本就没有动手去害死赤豪的动机!

那麽,那堆掺了砒霜的草料肯定不是莺儿动的手脚,显然是有人打算借刀杀人!

有巫蛊之案在前,这个人除了宋依颜……简直不作第二人想!

宋依颜面上的血色一下子褪的乾乾净净,然而她惊慌的环顾了一下,在莺儿的目光中竟然恐惧的退了两步,怒声尖叫道,“莺儿!你不要对侯爷乱说!”

莺儿“嗤”的轻笑一声,“大夫人,奴家怎麽乱说了?奴家抱来的草没有毒,可是那堆草料却的的确确掺了毒!赤豪也的的确确死了!那麽是谁杀的?是谁掺了毒想要害人?”

宋依颜竭力保持嗓音和目光的稳定,手指却难以自持的慌乱颤动,转头看向江烨,她强自镇定开口辩驳,“夫君……夫君你不要这样看我,这件事和妾身没有关系……妾身,妾身从来不靠近马厩,根本就没有机会对马儿做什麽呀!夫君如果不相信,可以去妾身房里搜查,妾身那里乾乾净净的,根本没有什麽砒霜!”

莺儿挑起眉角,“大夫人,你不来马厩,不代表你不能下毒!您何需亲自动手?马厩里马夫那麽多,您随便买通几个,掺毒杀马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夫君!”宋依颜嘶叫,扑在地上,方才的高贵矜持全数崩溃,“夫君,妾身是清白的呀!莺儿心里对妾身有怨,就把所有脏水往妾身身上泼!草料里面有毒,不代表就是妾身下的毒啊!”

赤豪对於江烨而言意义完全不同,代表着他和慕容尚河的合作关系!江烨对於赤豪的重视不亚於官印!如果被江烨认定是她害死了赤豪……决然不是禁足就能打发的事情,这一次说什麽也不能让这个罪名落在自己的身上!!

江采茗也扶着母亲跪下来,失声大哭,宛若一朵娇弱的淩霄花,“爹爹,爹爹你不要冤枉了娘亲,说不定……说不定是莺儿故布疑阵,先用砒霜迷惑爹爹你的眼睛,再杀死赤豪的!赤豪明明没有吃下砒霜,却暴毙了……说不定,说不定是莺儿用了别的法子!”

宋依颜连忙头,她也不知道为什麽赤豪明明没有吃下毒草,却突然暴毙了!

整件事情都仿佛隐藏在一个迷雾中,让她完全看不到方向。院子里的灯火在黑暗中透出一线阴暗淡黄,冷毒飘渺。

******

那边围着赤豪验屍的大夫们终於结束,缓缓站起身来。

白胡子骡马大夫叹息一声,回禀江烨,“侯爷,这赤豪是……是被热死的。”

“热死的?”江烨听了,心中疑窦丛生,有些不可置信的膛大黑眸,“大夫,你是说,没有人害赤豪,它只是被热死了?”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虽然夏日暑热,可是马厩里面都是名驹,布置的十分阴凉,其他的马匹都没事,怎麽单单赤豪就被热死了?!

宋依颜闻言松了一口气。热死的,那就代表它是自然死亡,虽然不能借此扳倒莺儿,可这责任也怪罪不到她宋依颜头上,这一局,应该算是过去了。虽然没有达到原先预计的效果,可也伤不到她自己。

“不。”老大夫淡淡摇了摇头,“赤豪是热死的,但是并不代表没有人害它。恰恰相反,害它的人使用的手法十分巧妙。汗血宝马是极为罕见的骏马,许多人都不了解它的习性,如果不是专业的骡马大夫或对汗血宝马有所了解的人,是不会发现赤豪真正的死因的。”

老大夫顿了顿,反问江烨,“侯爷,你知道,汗血宝马为什麽会叫’汗血宝马‘麽?”

江烨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心底怒涌,“汗血宝马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奔跑速度极快,是天下速度最快的骏马。不仅如此,它在发力奔跑时,浑身所流的汗液里会混着少量的红色血浆,所以才称为‘汗血宝马’!”

大夫头,“的确。然而侯爷有所不知的是,汗血宝马之所以能风驰雷电,比所有马匹的速度都快,是因为它的肌肉散热方式和其他马匹完全不同!这世间凡是奔跑速度快的动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跑得越快,体温上升就越快!豹子如此,汗血宝马亦是如此!因为速度太快,所以汗血宝马奔跑时的体温远远高於其他马匹!因此,汗血宝马会渗出血汗,以此来给高热的身躯散热!”

江烨眉目圆睁,“大夫!你是说────”

“没错,”老大夫了头,白眉下的眸光厉若寒刃,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有人给赤豪吃了止汗的药物!这种药物不是毒,银针测不出来,却可以让赤豪无法排出汗液,活生生热到憋死!”

这话,老大夫说的咬牙切齿!他一生都在为名驹看病,马匹在他心里的重要性无与伦比,他天性喜爱这种高雅俊丽的生物。

而汗血宝马,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名品,他如何能够容忍有人如此暴殄天物,戕害如此名贵珍惜的马匹!

江烨几乎捏断了手指────果然,果然还是有人居心叵测,弄死了赤豪!

眼看大猎将近,最近赤豪的训练十分紧凑,每天几乎都要跑满一百里,如此发力,却无法排汗,肌肉几乎都被高热腐蚀了,自然承受不住,就此暴毙!

远远的莺儿冷笑一声,笑声即轻且软,比耳畔的风还要低柔,却恶毒的淬了毒,丝丝缕缕的,仿佛有毒的蛛丝,让宋依颜难以呼吸,只觉得头皮沉沉发痛,不安感觉如同漆黑的墨晕染上整颗心脏。

******

“来人!查!就算把侯府翻个底朝天,本侯也要查出来是谁用了这等恶毒下作的法子,要陷本侯於不义!”

江烨的面孔在灯下扭曲的如同恶鬼,心头涌上一阵滔天的怒火。

宋依颜和江采茗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如此阴滚的怒意,不禁吓得两股战战────她们丝毫不怀疑,那个下药的凶手将会承受多麽可怕的刑罚!

莺儿抱着双臂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啊,害死赤豪的人心思也忒阴毒了,居然搜肠刮肚想出这麽个法子。看来在草料里下毒的也是这个人,一招杀不死赤豪,还要第二招、第三招,非要陷侯爷於不义!”

江烨冷冷的看了莺儿一眼,再冷冷的扫向宋依颜,启唇下令,“除了各房各院,女眷也要搜!”

说罢,宋依颜、江采茗、莺儿、碧波等几个人就被带入一个围起来的帐子,被数个丫鬟妈妈们挨个搜查了一番。而管家也带着无数小厮翻查各房各院,几乎要将整个侯府倒腾个底朝天!

这一次搜查,江烨没有任何偏颇,无论是妻子、女儿还是妾室,统统不放过,一定要抓出真凶!

******

检查完毕,丫鬟妈妈们重新帮夫人小姐们整理好衣冠,鱼贯而出。

莺儿唇边噙着笑意,转头笑觑了宋依颜一眼,那一眼,充满了嘲弄。在昏黄的灯光下,绿树照的惨白,那笑意娇艳耀眼的令人感到无比突兀恐怖。

宋依颜、莺儿等人将身上佩戴的香囊等物都统统解了下来,盛在一个盘子里递去江烨面前,他挨个翻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一个十分精致的锦绣坠袋有些眼生,江烨拿起来口朝下倒了倒,竟然倒出了一大袋青绿色的丸子!

“……这是谁的?这些丸子是什麽?”江烨问。

碧波赶紧福身,“回禀侯爷,这袋子里装的是夫人近日在吃的补药,唤作清凉丸。夫人前几日身子不舒坦,就一直在吃,这东西是给女人补身美颜的,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呀!”

一旁的老大夫却突然按住江烨的手,皱眉,“侯爷,这东西可否让老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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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里没鬼,宋依颜还是从头到脚说不出的虚软紧张,总觉得有什麽惊天动地的事情要发生!

老大夫将清凉丸检查了又检查,放在嘴里咬了咬,又嗅了嗅,缓缓的,抬起了头,“回禀侯爷,这个清凉丸,恐怕就是害死赤豪的罪魁祸首!”

宋依颜的脸色刻变得惨白,额头冷汗密布,几乎要昏过去,“不可能!老大夫,你莫要乱说!这些清凉丸不过是我美容养颜的药物,向来都是我自己在吃!我一向闭门不出,连马厩都没有来过,怎麽能和我扯上关系!”

老大夫面色不悦,猛地一沉,“侯爷,我给马儿看病至少也有几十年,您若是不信,尽可找其他人再验!这些清凉丸虽然有美容的功效,可是里面含有大量止汗成分,寻常女子吃了可以肌肤清凉,夏日里也能保持冰肌玉骨,但是汗血宝马吃了就会阻止身躯排汗,活活憋死它!方才我闻了闻,清凉丸的药味和赤豪皮肤下的隐隐气味是完全一样的,赤豪一定吃了同样成分的止汗药物!”

江烨的胸口如同风象风箱暴怒起伏,猛然转身,“去查!所有的水桶、草料、豆饼都查一遍,看看那清凉丸被下在什麽地方!”

他咬牙切齿的狠狠瞪着宋依颜,眼珠子红的几乎冒血,“大管家!去大夫人的梅居搜一搜,看看她还藏了多少清凉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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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啊!”宋依颜惊骇欲绝,拼命地抖颤着嘴唇爬到江烨跟前,匍匐哭泣,“夫君,妾身是被冤枉的!妾身从来没有来过马厩,就算是真的想要下药,也没有机会啊,夫君你要明察!”

莺儿银铃一般的笑声沉沉晃悠过来,“大夫人这话可说岔了,您人虽然没来过马厩,可是您经常在花园里散步晃悠!所有马匹的饮用水都是从花园的水井里打来的,如果您要在水井里做文章,那……?”

江烨一脚踢开宋依颜,“来人,去花园的水井检查!”

不到一刻锺,几个小厮和大管家都回来了,大管家手里抓着沉甸甸一大包袱药丸,“回禀侯爷,小的在大夫人房间里找到了大量清凉丸!还有配制清凉丸的药方!”

派去花园的小厮也回来了,“侯爷,水井验过了,井里被人投了大量清凉丸,整口井水里都含有这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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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颜头发蓬乱,手心湿腻的几乎把不住地面,江采茗惊慌失措的抱着母亲的身子,背心热辣辣地沁出了一层汗水,恨不得将莺儿抽筋剥皮,油烹火煎!

“爹爹……你,你不能就这样冤枉娘亲!如果,如果赤豪真的是因为喝了下清凉丸的井水死掉的……为什麽其他马匹都没事?”

老大夫淡淡的瞟了宋依颜一眼,叹气收拾药箱,“县君,那水虽然是所有马匹都在喝的,可是,普通马匹排汗并不像汗血宝马这麽剧烈。虽然清凉丸对普通有所影响,但绝对不足以致命,唯独汗血宝马……任何止汗的东西都等於要它的命!”

莺儿走去江烨身边,满意的看到江烨脖子、额角都密密麻麻盘亘着指头粗细的青筋,显然已经暴怒到了大明!

她咯咯轻笑,“侯爷,这下药的人可真阴险。居然能想到在井水里投清凉丸,这麽一来,人喝了井水没有影响,其他马匹喝了井水也不要紧,唯独就害死了咱们府里唯一的汗血宝马!如果不是今日骡马大夫发现了,谁会想到这种女子闺房里美容养颜的东西也能用来祸害他人!”

“你血口喷人!不是我啊!夫君!害死赤豪的绝对不是我!”宋依颜尖叫着爬去江烨脚下,江烨垂眸冷冷地给了她一个耳光,几乎打歪了她的半张脸!

莺儿冷笑,“不是你?大夫人,你怎麽敢说不是你?难道买药的人不是你?配药的人不是你?清凉丸的方子不在你手上?管家方才还搜出来了大量的药丸……赤豪是因为清凉丸死的,不是你害死它,又会是谁!侯爷,这件事最好确定不过,只要您派人去大夫人常抓药的药铺问一问,自然知道大夫人是不是经常去抓药配制清凉丸!”

罗大夫闻言叹息一声,回禀,“侯爷,不用找人去药铺,老夫就可以作证。清凉丸的方子,大夫人前几日就找老夫和几位太医一起看过,夫人确实拿方子配药来吃了。当时老夫也告诉过夫人此药可以清凉止汗,只是老夫没有想到,夫人不仅自己吃,还……”

末了,他摇摇头,长叹一声。

莺儿在黯淡灯火中微微弯起美目,眼角眉梢流光溢彩。

没错,井水里面的清凉丸自然是她偷偷投入的,只是,她那里如今乾乾净净,一颗药丸都没有,连药方都在宋依颜手中,无论如何也赖不到她身上!

更重要的是,宋依颜疑心方子有问题,为了保险,曾召集了好几位大夫前去会诊。如今这些大夫就个个都是人证,证明了宋依颜的确在配药、吃药!

宋依颜,宋依颜,今日你无论如何,没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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