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村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更多小说 Ltxsfb.com他是我哥哥,确切说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关于母亲和父亲的事情我不想多说,实际我对那些陈年旧事也仅限于听闻,都是似是而非的传闻。事情大概这样,母亲进城给远房表姐照顾孩子,后来和男主人混在一起,最后事情败露,母亲灰溜溜地回了村子,随后仓促远嫁他乡。但在生下我时,母亲血喷死了,我被接回外婆家。
自小我的生活简单,除了外婆疼爱,我往往被人忽视。私生子身份,使我懂事起就感到生活的灰暗、无趣。但是,哥哥的出现,给我灰暗人生带来一丝光明。我们见面是在我初中一年级,那时他已经高二,我们同在县城一中。
校园后有一片茂密的竹林,一条蜿蜒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的小河边。我在河里游泳回去,他从竹林里闪出拦住我。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喂,你看你是不是像我?”他嘴角带着笑意审视着我。
血立即涌到头,我狠狠地看着他,攥紧了拳头。自小到大,不知有多少人对我做这种恶作剧,说我像他,让我喊爸爸。可是,不知怎地,当我逼视他时,我心跳得很快。这个人似曾相识,该是在哪里见过他?我感到疑惑,看到他高大英俊,不像是个坏人,我不觉中放下拳头,但是屏紧嘴唇一句话也没说。
“我是你哥。”他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哥?我愣在那里,这不是一个恶作剧,没有人会平白无故认你这个穷小子为弟弟的。我疑惑地看着他,咬紧了嘴唇。
“你不信啊?”他扭头撇了下嘴,随后看着我笑笑。说着他弯腰把右腿裤子那一排按扣拉开,露出玉白的长腿,随后拢起裤腿。
“你看,我这里有块胎记,是不是和你腿部的一样?”他说着又放下裤子,一一把按扣扣上。
是的,我们长得确实很像,就连那块胎记也一模一样。我一下子手足无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爸爸腿上也有这么一块,这是遗传。”他看出我的窘迫,就不再审视我,脸上带着快乐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腿上有胎记呢?”我半信半疑。
“你这个傻瓜,你刚才不是赤条条地游泳,我不也在旁边。”他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似乎多了这么一个像灰老鼠一样的弟弟是件高兴的事情。
果真,他的头发湿漉漉的。
“我、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来。
“告诉哥,你几年级,叫什么名字?”他柔和地问道,还帮我把竖起来的衣领整理好。
“郝佑南,初一二班。”我压低声音,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恐慌,说话声音打颤。
“走,先去上课,放学时我找你。”人说着拍了我肩膀一下。
我只好跟着他回了学校,他把我送到教室,才笑眯眯地走了。整个下午我都在梦中,老师讲了什么我都不知道。放学他果真找过来,喊我到街上吃饭。吃饭时说他早知道有个弟弟,前些天有朋友说有人长得像他,他就特加留意,直到看到那个胎记,才确信无疑。第二天,他给我带来许多衣服,是他半新旧衣服,但是鞋子、内衣都是新的。我想说不要,可是怎么也没说出口,像个傻瓜一样,抱着衣服呜呜哭了。哥哥安慰我好一会,竟然也落了眼泪,后来撇开我走了。
就这样,哥哥扎进我的心里,也日渐渗进我的生活。他隔三岔五来找我,不是找我吃饭,就是送我零用钱。说我面黄肌瘦,要改善生活,不然营养不良。钱我说不要,他说那是父亲要给的。还问我要不要见父亲,我犹豫了好一会,摇了摇头。打心底,我恨着那个自小不要我的父亲。哥哥也没有坚持,只说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
我上大学时哥哥已经从暨南大学毕业留了广州,他还来过西安看我。那时我在心理上已经接受了这个哥哥,也以他为骄傲。他很乐观,带着阳光气息,谈吐诙谐幽默,这些与我形成反差。我在灰暗的日子里待得太久,忧郁成为与身而来的印记,显得沉默寡言。但是随着生理上的发育,我越来越像他,个子也窜到一米七六,鼻山眼海都很相似,只是我长得黑,眼睛也没有他的明亮,而且时不时闪现哀伤的游丝,不像他的眼睛闪着自信的笑意。
我从没有想到哥哥会自杀。他与人相约烧炭自杀,就在自己的车里把自己闷死。当我在《华商报》上看到广州陈某等人烧炭自杀的新闻时,我还没有深刻意识到死与我的关联。
我收到哥哥遗书,才忽想起《华商报》上的新闻,把两者联系起来,但已经找不到报纸了,隐约感觉报道的就是哥哥的死。哥哥他们五个人相约在愚人节那天自杀,他的遗书简单几句,只是劝我毕业后回故乡工作,让我去看看父亲,代他进进孝心,不要来广州,还是留在故乡小城好。至于他死的原因,只字没有提到。
我决定去广州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七月我将毕业,自去年底我们毕业生就开始找工作,我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参加陕西公务员考试虽然笔试第一,但面试被刷了下来。我就给哥哥电话,说去广州投奔他。但是他不置可否,只是劝我安心等研究生考试结果。现在研究生考试也因为英语太差败北,不知道怎样向哥哥提起,他却自杀了。
是什么导致他自杀呢?我悲痛之余,试想多种理由。他早前的来信不是说他过得好好的吗?他那样乐观,为什么要自杀啊。我甚至相信是谋杀,如果不收到他的遗书。
带着对哥哥死的疑惑,我决定去广州。我要在那个城市里,寻找哥哥死的原因。
2002年7月6日,学校放暑假。7月8日,学生走得七七八八。我们这些毕业的学生,找到工作的都急急忙忙去单位报到。我因为工作没有着落,需要把档案暂时挂靠学校,等办完手续,已经拉到后面。看着宿舍空落落的,心中怎么也不是味。相处四年的同学,就在互相熟悉、依恋时,又各奔东西。现在我也要离开,心中涌起难以割舍的悲触。
天气很闷热,临中午下起瓢泼大雨。这是入夏第一场大雨,也许想冲去我们陈留的气息和浓郁的依恋。
雨珠落在地上腾起朦胧的水雾,地面很快像流淌的河流。我给文墨染电话,让她不要送我。但是她坚持过来,我只好作罢。不多时,她从女生宿舍过来,撑着一把落日黄与玫瑰红相间的雨伞。她身着一件天蓝色的束腰连衣裙,上面散着素淡的兰花,脚穿塑料白凉鞋,跺跺脚,地面上留下一滩水。
“不要送我了,雨这么大。”我口是心非,不知怎地,希望她能送我。
“雨算什么,不及师兄这几年对我的照顾啊。”文墨染说着笑了笑,露出几颗雪白牙齿。
我拉了衣箱,把路上吃的面包和水果递给她,两人就出来。我把宿舍钥匙还给看门人,还冲他笑了笑。
“走了。”看门人也笑了笑。
“走了。”我有逃之夭夭的感觉。
我把衣箱扛在肩上,沿着屋檐走。文墨染无声地跟在后面。我心中有许多话,可是说不出来。雨哗哗地下着,让人感觉心中也在下一场大雨。路过新教学楼时,我停下来休息。文墨染赶了过来,雨水已经打湿她的裙摆。
“这鬼天气。”我嘟囔一句,眼睛却看着空空的教学楼,心里倍加不是滋味。
她似乎知道我的心情,也没有说什么,看她的样子也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