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眉在越巧嘴家里共住了九天,这完全可以根据她出现在音顾面前的次数得知的。
除了那天大雨日喜眉是去药铺外,此后几天她每天都在二姑姑的家门口坐着,便能拦截到音顾。
囊中羞涩无法请音顾吃好东西的,喜眉便挽起袖子自己做菜然后提了食盒与音顾一道去她家里吃晚饭——这方法还是那天在酒楼里偷学到的。
音顾在越巧嘴极力游说下试吃了喜眉做的菜,尚可,所以才没再说什么。有人做菜给自己吃,也没什么好推拒的,何况还有个机灵的小丫鬟在旁边伺候。大概还是为了那断开的口脂的事,小弦对音顾也是言听计从,这连越巧嘴都直惊奇怪。
不出二日,越巧嘴家的邻居便都认识了喜眉。每日下午便可以看见她与音顾走在前面,小弦提着个食盒跟在身后。
而前面的两人中,那个女大夫总是一身布衣常服,表情波澜不惊地经过唐家铺子时捎带上喜眉主仆。而这个喜眉长得得人喜欢,不过闲聊几句,家里情况便都清楚了,是个好相处的有钱人家的少夫人。
这样的日子喜眉十分喜欢,也很享受,可是很快庆家便派了人来催了,喜眉再不情愿,也知道该回到那个庆宅了。
最后那天,喜眉一想到要走,便坐在音顾家不愿意起身。
“回去后便要缩在那个院子里,我是真闷着了。”喜眉垂头叹气的。
彼时音顾正坐在房中看书,喜眉也搬了椅子坐在一旁窗下,一边看着小弦在外面喂画眉鸟儿,一边与音顾说话。
而音顾则悠闲答道:“古人有云,怀子三月,便要另外住着,且要目不邪视,耳不妄听。在那院子里,再合适不过。”
喜眉顿时吃惊地回头:“那孩子生下来岂不是也要变成闷葫芦了?”说罢她似是已经想到了那时的情景,倒有些忧愁脸色。
音顾放下书看她。在她眼里,喜眉倘是个不解人情世故的小女子,常会忘了她已为人妇且即将做娘。这一刻看她的神情,倒有些模样。
“孕妇不应饱食,要习淡滋味,要避寒暑,总之回去后你要处处小心。”
“说得我们好像不会再见面了似的。”喜眉低头嘟囔着。
“还要适当劳逸,最后几个月才适合多多走动。”音顾又道。
其实这些都是桑梓在信中写下的,她不过是转达个话罢了。看来求桑梓帮忙的那个人很在意喜眉呀。
不知那人是谁……
喜眉突然问:“我回去后要是不再找你,你是不是就不再理我了?”
音顾一愣,缓缓道:“我是看病的,找你并非好事。”
“其实我知道,”喜眉微微苦笑,“你很烦我,我知的。”
“哪有。”音顾淡道。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就很是敷衍了。喜眉想自己大概是真的不喜欢那个庆家,所以竟然会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有些发热。
“真是的,我还当你是姐姐呢。”喜眉自嘲着轻声道,转开身随意地从桌上书堆里拈出一本书。“女子道?”她念了书名便翻着书道,“女子道,什么道?不过是男人的附属罢了,还能做什么。”
音顾有些希奇地看着喜眉,没想到一个乡下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么看起来,她似乎不是能安于现状的人。
“咦,这是什么?”喜眉翻出了那张夹在书中的春宫图,顿时好奇地细看起来。
音顾张张口,还是没说话。反正喜眉已经成亲,也许她娘亲也用这个做了她嫁妆里的压箱底呢。
“要是这样就好了,”喜眉看了半天,突然叹气,对音顾道,“原来这女子道除了什么夫纲之类的,也讲些姐妹情缘,若是姐妹能像画上一样安于一榻,无论何事有个商量,倒也会少些烦心事。”
音顾皱眉,一时没听懂,便道:“这是张春宫图。”
“春……宫图?”喜眉顿时愣住,脸有些微红,忙多看了那画两眼,方模模糊糊地明白过来什么。可是她一时又不明白音顾为何要将一张春宫图塞在这看似讲着女子礼法之道的书中,为此,她欲言又止地直瞄音顾。
音顾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便抽出那张纸道:“你娘没给你看过?”
喜眉脸色更加嫣红,从音顾手里抢回那张画去:“什么春宫图,我看你也是胡说的。”她将画举到窗前仔细又瞧着画中那榻上的两人,好半天终于喜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便是两姐妹亲热地在说体己话,哪是什么春宫图。”
音顾又把纸夺了回去,喜眉甚至没看到音顾出手,自己手上便空了,不过她也没计较,只是得意地等着。
音顾起身对着窗眯着眼看那图。上次翻看到时,见这画面便是春宫图中常用的思量画法,她便一时没有细究,倒是觉得那一角的颠倒咬尾锦鱼伴着水意荡漾,活灵活现。现在听喜眉这么一说,细看之下,这二人却还都是女子面目,只见皆是腮上各一片嫣红,眼长如丝,唇如花。而这寥寥几笔,整个神情就都透着几分恣意。
这到底是什么?音顾也有一时不解。再看又觉得画中女子面目一般无二,像是揽着镜子一般,所以,就真像喜眉所说的只是姐妹在说什么体己话?
喜眉见音顾面露疑色,便指着那画儿道:“我喜欢这画儿,不如你送给我吧。”
“这原也不是我的东西。”音顾扬扬眉,便递回给她。
“我回去后没事,拿着它便可以想到你了。”喜眉小心翼翼地收着画,喜滋滋地道。
音顾偏头摸了摸脖子,怎么听这话怎么奇怪。
便这般,第二天喜眉就再没出现在音顾面前。
音顾下午回家的时候经过越巧嘴家门前时,没有人晒了一下午太阳晒得脸红扑扑的叫住她,当然,晚上也再没有什么好菜色下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