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越家生活一向清贫,喜眉自然也不觉得前面那些有什么不对,只是娘家离得这么近,若不能时常回家侍奉着,实在有违做女儿的本份。她的性子来得急一些,便不由与庆财主争辩了几句,最后气得庆财主吹胡子瞪眼的,还是看在那十两银子的份上才忍下来。
可是庆夫人刘氏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自古婆婆与媳妇就难于处理,出嫁前越林氏也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经验传给了喜眉,所以喜眉深知讨好刘氏的重要性。可谁知道,成亲后第二天,刘氏便把她叫到跟前,命人端了盆水放在她面前,让她洗尽铅华,尽少涂脂抹粉勾引她儿子。
当时喜眉几乎呆住了,完全不能理解刘氏的意思。后来刘氏进而解释,虽然娶了你,不过登科还是要考取功名的,你不能让他乱了心智,没事也不要粘着他,应该让他安心念书,那才是尽妻子的本份。
所以,虽然成亲已近一年,喜眉对自己的夫君庆登科却还是很陌生,每月刘氏会固定时间让她们同房,行夫妻之实。
对于庆家种种,喜眉隐约也能猜到他们并不是真的满意自己做庆家的儿媳,可是又无法抵抗那个老道的吉言,大概在庆登科考不上一功名的时候,自己的作用与冲喜无异吧。可是婚已经成了,还能如何,喜眉已经认命。一年下来,她的那些泼辣性子也慢慢收了起来,极为勉强地学着读些《女范》、《女规》来应对刘氏,然后努力让自己适合庆家。
她一直在想,她可以做个好妻子,再做个好母亲……
只是,在庆家只能素面朝天,但是喜眉每次回娘家却都要坐小轿、抹胭指。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名字的由来,也知道爹娘有多看重自己的婚事。嫁给了大财主家做儿媳——每每喜眉听到她爹这样说,便会有种无奈。可是,再怎么也不能丢爹娘的脸面,她只好把这个份儿做足了。
在去主屋的路上,喜眉还有些不安。对于她怀了身孕这事,她不知道公公婆婆会是个什么态度。按说娶了儿媳自然就想着要快抱孙子,但刘氏始终横在她与她夫君之中,倒像是并不着急。
赶到主屋,说是在偏厅里吃饭,她忙过去,公公庆财主婆婆刘氏和夫君庆登科都端端坐着。
喜眉一一见礼,然后很乖巧地坐在夫君下手。
“你怎么又回娘家了?”刘氏冷哼了一声,“是要让人说闲话庆家对你不好吗?”
喜眉摇头,脸上禁不住笑着:“是我娘给我生了个弟弟,所以我赶回去看看。”
“哦?”庆财主皱了皱眉,“又得送个礼了。”
喜眉眉尖微挑,没有说什么。
“你怀了身孕,可是真的?”刘氏又问。
喜眉头,侧头看了看庆登科。
庆登科正在看菜,一愣,也转过头来:“真的?哪月的事?”
喜眉闻言,脸差没绷住,只好拿眼去看刘氏。
刘氏拍了拍她儿子的手,道:“这种事想必她也不会拿来说假。”
庆财主也慢慢了头:“既然怀了我庆家的种,就好好在家里坐着准备待产,哪儿也不要去了。”
喜眉在桌下紧绞着手。
这便是她的公公、婆婆,还有她的夫君……
接下来一家人便开始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喜眉有时候觉得这庆家人不见得有什么学识,却总是一派贵族模样,连吃饭的那些程序都一眼一板的繁复得很。
吃完饭后,丫鬟们撤掉了盘子,庆财主要忙着年底收租,就先走了。
剩下三个人转到一旁去喝茶。
据说许多讲究都是刘氏请人来教她这个儿子的,大约是那个五子登科梦做得太真实,她一直觉得自己有一天可以封上诰命夫人,所以对这个儿子也是严厉要求。后来旁观儿子的学习时也不由端起了姿态跟着做动作,久而久着,更有自己家与旁人家就是不同的优越感。
刘氏喝完了茶,对喜眉说道:“把年一过,登科便要去县里上学堂了,好准备明年的考试。你既然怀有身孕,就不便跟了去了。”
喜眉一愣,忙道:“夫君上哪,喜眉自然就该跟着上哪去。哪有娘子闲坐家中,夫君受苦的道理。”
“她说的也是。”庆登科也放下杯子,“我们原本是夫妻么。”
喜眉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可鲜少站在自己这边。
刘氏扫了儿子一眼:“我自然会物色人去照顾你,你只管好好读书。”
庆登科听罢了头:“有人跟着就好。”
喜眉险些吐血,忙道:“可是……”
“可是什么?”刘氏横眉扫了过来,“你身子不便,到时候是你照顾他还是他照顾你?”她又伸指了身后的小弦,“这丫头年纪太小,手脚必然毛糙,回头我给你换个人服侍你。”
“啊?”小弦一惊,忙转到前面跪在刘氏面前,“夫人,小弦会小心伺候少夫人的,一定不会出什么意外。”说罢她又抬头哀求喜眉。
喜眉只得道:“小弦跟着我我已经习惯了,就不用换人了吧。”
“那好吧,”刘氏了头,站了身来,掸了掸衣袖道,“就这样说定了。”她又一回头,“我儿,还不看书去?到走前,你都不许再回你们院子里去。”
“是,娘。”庆登科忙站起来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跟着她离开。
庆登科离去前,都不曾看一下喜眉,喜眉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也还是有尴尬似的笑了笑。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